《失落墓碑》鹤鸣呀

3、幼稚鬼的行为麻烦适可而止（2）

　　三
　　我需要一个目的地。
　　……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我刚刚丢失了“家”这条线索，所以才需要下一个目标。然而，我的这随心之想，竟在自己心头引起回声。这难道是因为我生前是一个活得没有目标的人吗？想不起来。也可能事实刚好相反，生前的我活得很有目标，十分认同目的地的重要性，所以这句话才会给我带来影响。
　　其实我现在也有目标。我打算先去自己的高中看一眼。路途上刚好路过我的小学，所以也打算去小学看看。不过，既然我是死在高中时期，那就算去了小学，恐怕也未必能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遇到那个小男孩前，我原本在考虑什么来着……对了，是帕克的事。
　　我边不停歇地前进着，边回想帕克的事。
　　和博士不一样，帕克是个忽冷忽热的人。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可以在一天早上沮丧至极，又在同一天晚上活蹦乱跳。
　　我的记忆中丢失了许多内容，不过，有些类似于印象的东西，还是被刻印在了我的潜意识里。譬如说，我记得我跟帕克的关系，比跟博士的关系要更好一些。不过到底为什么会有这种印象，我暂时不得而知。
　　这样说可能有些奇怪，因为帕克和博士原本都是我的朋友——可是，在丢失了记忆后的现在，我却时常觉得这些名字听起来颇为陌生。
　　尤其是博士的名字。真奇怪，我隐隐觉得我和博士之间有过某种激烈的矛盾，以至于光是想起他的名字，我的头就会微微作痛。记忆越来越多的现在，这种情况越来越严重了。
　　但是，在我活着的时候，这种情况也偶有发生吧。
　　高中生的我，有时在回想起久未联系的小学同学名字时，会感到相当陌生。明明名字和长相都想得起来，也能记得起对方的声音，但就是会觉得那个名字很陌生，仿佛它离我的人生十分遥远。有时甚至还会怀疑这些人究竟是否真的存在过，而不是我的一场梦。
　　还有些当年教过我的老师。一旦离开了原本的学校，我就不会再和老师有所联系了。这常常使我对以前的老师的名字感到陌生，心想自己原来还有过在他们班里上课的时光吗。
　　不过这种事和我为什么死没什么关系。大概吧。所以就不谈它了。
　　大约十多分钟后，我飘到了自己当年就读过的小学校园上空。如今的小学校园，和我记忆中的模样已有了些许出入，但大体的建筑构造仍然和以前一样。
　　小学校园很小。L形状的教学楼包围着一个小操场。操场上的红色跑道一圈只有一百米；跑道内是一个小小的足球场。这让我想起自己和博士与帕克的结识。
　　要说我们几个是怎么认识的，说起来倒也很单纯。我们三人刚好都不喜欢运动；那天太阳又刚好很热。然后，在体育课自由活动时，当男生们踢足球、女生们跳大绳时，我们刚好躲在了同一片阴影下。仅此而已。
　　今天是星期日，学校里没人。所以，我只犹豫了两三秒，便决定飞进学校看看。
　　进入学校前，我先前也见到过的那只幽灵同类恰好从不远处飞过。那家伙似乎没有注意到我，不过我总算看清了她的脸。是个女生，蓝色长发，看起来年纪不大，可能是初中生吧。我没太在意她。
　　我们小学是私立学校，教学楼不算很大，站在一楼大厅中一眼就能将一楼走廊中的全部景象尽收眼底。学校一共有三层楼，因为是周末，每层楼都空荡荡。
　　我沿着走廊从走遍了一楼每一间教室，又以同样的方法逛遍了二楼和三楼。
　　这里安静得连一点声音都没有，有时会令我怀疑这世上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而且，因为我小学时从没在周末来过学校，所以此时涌上来的，都是些热闹非凡的记忆，像是排队时的打闹啦、班会时的场景啦、英语剧的彩排啦之类的。记忆中的喧闹与此时的寂静相映成趣，在我心中催生出了一股莫名的落寞。
　　话虽如此，不过这地方让我想起的，也尽是些没用的回忆。譬如说，当我路过多功能厅时，我就不自觉地想起了自己在小学合唱团度过的时光。
　　在我印象中，博士和我一样同属于合唱团。不过我们两人都是被拉进去凑数的。真要说的话，我当初根本就是在滥竽充数。遇到表演的时候，就装作自己在唱歌的样子，实际只是在以悄悄话一样的音量，轻轻念出歌词而已。
　　因为我唱歌总是跑调，所以我也不愿意唱歌。但是，每学期，合唱团都会有一次成员考核。老师会让学生们一个接一个地上□□唱一段，然后老师给同学打分。那可真是太为难我了。
　　有一次，我站在台上，台下所有合唱团成员的面孔都清晰地映在了我的瞳孔中。我总觉得他们那一双双眼睛都在盯着我，盯着我的每一个小动作。也许我那因紧张而动个不停的右手手指，也被他们看见了吧。——之类的，虽然当时我这么想，但现在回过头来看，说不定当时压根就没几个人在看我。
　　合唱团老师——也就是我们的音乐老师已经开始弹前奏。第一句歌词显示在我旁边的屏幕上。可是，在本应开口唱第一句的地方，我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老师弹钢琴的手停了。音乐忽然消失。我不记得老师说了什么，但总之他的意思是：“再来一遍。”第二次，我试着发出声音，但声音小得连蚊子扇动翅膀都不如。
　　那个时候，我清楚地看见台下的博士笑得合不拢嘴。他一直在憋笑。等我终于下台之后，他还跑到我身边来，嘲笑我说：
　　“你在干什么啊？表演默剧吗？”
　　我气得满脸通红，当即和他下了个赌注。但是，我想不起来那个赌注的内容。只记得那是对我而言很重要的赌注。
　　还有，明明我完全就不会唱歌，但我还是有高中时的自己去KTV唱歌的记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而且，我还深深地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可是，死活想不起来。
　　啊，不过我想起来了，虽然我不喜欢唱歌，但是我很喜欢——
　　“找到你了！”
　　一声尖锐的叫喊打断了我的思绪。声音来自我的身后。我看向后方，结果看到的是——
　　“大姐姐——”小男孩愤愤地盯着我，“我的糖呢？”
　　…………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肩膀好像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这个小男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脑子里似乎有无数信号在亮红灯。我动了想要逃跑的念头。漂浮在空中的身体往旁边移动，像是腾空的纸飞机般飘向走廊的另一头。小男孩试图伸手挽留我。
　　“大姐姐——不要走啊——大姐姐——你给我回来！”
　　啧！这小孩儿说话还真不客气。不过我可不会让他给追上。转眼之间，我已经来到了走廊边缘的墙壁前，发挥自己作为幽灵的特性，我顺利地穿过了墙壁，就像是穿过水流一样简单。男孩却怎么也想不清楚我撞上墙后究竟跑到了哪里去。他一边喊着“大姐姐——人呢？大姐姐——”一边在走廊里搜寻。
　　“大姐姐——”他在走廊里啪嗒啪嗒地跑了两步。“大姐姐——”他趴在楼梯口往上看。“大姐姐——”他低下身子，仔细盯着我刚刚“撞”上的墙角。不过我又不是蚂蚁大小的小人，所以就算他瞪墙角瞪到双眼充血，他也不会找到我的踪迹。
　　“哼哼。”我在心里暗自得意。看来还是年长些的我技高一筹。我舒了口气，随后以胜利者的身份，缓缓飘向校园外面。我在小学中收集到的回忆已经足够了。
　　广阔的蓝天仿佛能发出涛声。几朵白云聚在一起，像是在密谋些什么。眺望远方的太阳时，我忽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这才发现自己取回了活着时的知觉，变得能够感受到温度了。我因此而微微缩起了肩膀。
　　然后，就在这时。
　　“大——姐——姐——”
　　那个小男孩尖声叫道。他的声音划破了空气，穿透了我的耳膜，令我感到由衷的不适。我蹙眉，与此同时他的下一句话立刻又传了过来——
　　“如果你赶紧出现在我面前，我就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呢？这我是不在乎的。我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继续往校园外飞。
　　然而，那个小男孩却自顾自地继续喊：
　　“这个秘密就是——你是怎么死的！”
　　原本在飞行中呈放松状态的双脚，忽地紧张起来。我停止了漂浮，静止不动地悬在半空中。
　　缓缓回过头去。我看见，那个男孩刚从教学楼里跑出来，站在操场上，仰头看着我。
　　他嘴角勾起坏笑，故意对我说：
　　“如果大姐姐你还想上天堂的话，就来找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