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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双生之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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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双生之魂
“也许,他从来就没有存在过。”太极剑尊双目微阖,叹息道,“长离,不过是失去了记忆的长怨。他们从来就是同一个人。”
“不可能!”晏一唐猛地跳了起来,拼命摇着头哽咽道,“师尊他不是那样的!”
长离绝不会用那种审视死物的眼神看他,也绝不会想要伤害他!那不是长离!
太极剑尊知道这个事实于他而言实在难以接受,但却也不得不接受。他轻咳一声,微微抬了抬下颌:“你过来。”
“这里是古姜国的剑冢。”
太极剑尊一挥手,原本死气沉沉的铸剑池忽然火光大盛,冲天之势将整座石室照得大亮。火光之中缓缓浮现出一点莹白的微光,晏一唐定睛一瞧,那竟是一根细长的箭矢,周身晶莹剔透,清气缭绕,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
“这百年来我除了寻觅当年的真相,所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炼成了这支天河水箭。”太极剑尊凝视着火光的中心,说道,“以神界天河之水为基,辅以千百种扶正净邪之材,方得了此箭。”
流淌于神界的天河,乃是六界清气最盛之所,养育着神树,支撑着整个神界的灵力运转。其水荡尘击垢,可涤尽世间的一切邪恶。
唯一缺憾的是,这水一旦离了神界便会失去效用。太极剑尊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保存下了它些许的神性,还炼成了箭矢。
太极剑尊取下背上的剑匣,凝神屏息,一缕赤红的灵光从剑匣之中钻了出来,缓缓化形。
那竟是一把足有一人高的巨弓,雕饰古朴繁复,如神兽相对而搏。周身灵光熠熠,一股淡淡的威压自弓身散发出来。
太极剑尊冲晏一唐点点头:“过来试试。”
晏一唐不解其意,但还是乖乖上前握住了巨弓。弓弦崩得极紧,他几乎是咬碎了一口牙才勉强将它拉开。一股奇异的灵力自弓身缓缓渡入他的体内,浑身经脉剧震,起初虽有些不适,但慢慢调息理气,这股灵力也渐渐能够运转自如。
太极剑尊眼前一亮,不住地点头:“好,果真是我要找的人。”
晏一唐偏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此弓乃上古神器圣凰弓,唯有心性至纯至善之人,才能得到它的认可。”太极剑尊道,“我无此机缘,不过好在,你能拉开它。”
“有天河水箭,辅以这把神弓,若出其不意,或许能将邪尊一举除去。”
晏一唐闻言,触电一般地松了手,后退几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您,您要我去杀了师尊?不行,绝对不行!”
“他不是你的师父,他是苍生的祸害!”太极剑尊骤然提高了音调,神色骤变,冷冷逼视着他,“你是被神弓选中之人,该明白自己肩上担负着什么!难道长离他没有教过你吗?”
晏一唐神情呆滞,机械地摇着头,脑海之中一片混乱。长离教过他,既然选择修仙这条路,便要将天地众生放在首位,其余的一切,必要时均可舍弃。
可他是自己的师尊啊!他怎么能!
即便……即便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可那张脸,那熟悉的嗓音……那是长离的身体,他如何下得去手!
太极剑尊眼中划过一丝怜惜与愧疚,缓和了语气道:“其实,事情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长怨夺回了那具身躯的主权,长离的神识有可能已经被他消灭,也有可能与他合为了一体。但还有一种可能,便是他们二人的神识依旧共存,只不过由长怨暂时主导。”
晏一唐的目光慢慢聚焦,半晌,口中才泄出一串几不可闻的颤音:“所以……师尊他还活着?”
“这只不过是其中一种可能罢了。”太极剑尊思忖片刻,“若真如此,天河水箭一旦将长怨的灵体杀死,或者重伤,长离的神识便有一分的可能回来。”
更大的可能,是天河水箭同时毁去两个人的元神,无论是长离还是长怨,都会在巨大的神力冲击之下,神魂寂灭。但这句话,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对晏一唐说。
邪尊现世,天下必遭大祸。昔年在昆仑山,他与长怨初遇之时,邪尊轻描淡写的寥寥数语,便叫他听得胆战心惊。
彼时昆仑山上风滔雪虐,一只雪鸟为了躲避风雪惊慌逃窜,竟不小心撞到了长怨的胸口。他轻轻将它捧在掌心,常年不见天日而白到透明的指尖一下下抚着它柔软的羽毛。
下一秒,那只雪鸟便在他手中炸成了一蓬血雾。
【剑仙大人,您知道吗?神族死的时候,身上溅出来的不是血。您想不想知道是什么?】
即便神魂虚弱至极,刻在骨子里的疯狂破坏欲却依旧半点也没有减少。
太极剑尊知道,即便已经过了三百年,时移势易,但本性难移。
天上地下,他都一定不会放过。
“您……您没有骗我?师尊他真的能回来?”
天河水箭凝聚了他百年的心血,晏一唐是唯一的机会。
太极剑尊点点头。
“嗯。”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一念之差种下的恶因,自然也该由他来偿还这个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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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无的混沌空间里烟波浩渺,白衣人静静坐在其中,凤眸轻阖,高华如九天仙客。
一个玄色身影踏雾而来,在他身前不远处站定。
“你来了。”
白衣人睁开眼,两张一模一样的出尘面容一仰一俯,相对而视。
两个人的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不过一个沉静淡然如水,另一个则森冷漠然似冰。
“你倒过得自在。”
长离淡淡笑了一下:“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想通了一些事,自然自在。”
“呵。”长怨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这里是长怨的灵台深处。长离醒来后,便发现自己的元神被困在了这里。从长怨的神识里,他终于知晓了一切。
“你当然不知道。”长离站起身,轻轻整理了一下衣袍,“就像这三百年,我也从未了然过你心中所想。”
许多年前,长离便对长怨的存在隐隐有些猜想。在做一些事时,他的心底总会有一个声音来影响他的判断。是祁寒的事提醒了他,他的体内很可能同样存在一缕怨灵。
“若我早知道你的一番谋划,今日的局面便不会是这样。”
若他早知道……化为西北大荒一缕烟气的人就不会是凤天歌。
“可惜,终究是本尊赢了。”长怨的面上浮现出一丝快意,“昔日神界数千天兵死在杀神殿外时,他们说本尊必遭天罚灰飞烟灭,就在这不周山……哈哈哈哈哈哈!可如今呢?任他什么天谴命劫,还不是有人替本尊受了!”
他目光阴狠,神情愈加癫狂,眼尾泛起不自然的微红:“什么天道,什么宿命。只要我不愿,便没有人能够左右得了我!”
长离静静地看着他,面上没有一丝波澜,仿佛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长怨最恨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那双淡漠的眸子里映出自己的影子,明明是同一张脸,可同他一比,自己更像个疯子。
他怒极反静,忽的想到了什么。眼尾一挑,变脸一般笑意吟吟地看着长离。
“你的心思还不好猜?我害死了你的心上人,你现在满心都是想与我同归于尽吧。”
长离的身躯微不可查地轻颤了一下。长怨看在眼里,心里的快意更是多了几分。
“啧啧,他爱你爱得那么深,心甘情愿为你疼为你死。可你这个薄情郎,你对他说了什么呢?”
他做作地蹙眉,绕着长离缓缓踱了一圈,佯装绞尽脑汁地苦想了一番。
“啊,我想起来了,你说你恨他。”
“够了!”长离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再也维持不了方才的平静,连声音都细细地发着抖,“是你做的。”
灵台之内,他可以洞悉长怨一切所思所想──就像长怨从前对他那般。天魔宫的艳骨,是长怨控制了修罗公主下在他茶水里的。
是他误会了凤天歌。
除此之外,还有指使依达萝怂恿太阴对付九苍,目的便是让自己心生怨念,好为他破除封印增添一分筹码。
“不错,是我做的,可那又怎样。”长怨嗤笑一声,“我若不逼你一把,你怎肯就这么轻易离开他身边?”
“不过你放心,我可没有那种恶劣的癖好。”长怨故意放缓了语调,暧昧道,“那晚,我的神识一直宿在那个蠢女人身上。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也什么都没有听到……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说的是真的。”
长离耳后通红,偏头避开他“真挚”的目光。
“说起来,这事儿也怪你们自己。若非当日你不顾我的阻拦硬要去朱雀秘境,叫我察觉你竟然有能力违背我的意愿──我也不会做得这么绝。”
“还有,若非他多此一举取走了你的灵核,让我跟着一起神魂虚弱,我也不会急着拆散你们,起码……”
“别说了!”
长怨眼见自己恶趣味的目的已经达成,心头畅快,便懒得再与他多言,翻脸如翻书,玩味的神色一瞬间变得冷戾起来。
“本尊警告你,休要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你若自不量力,本尊即刻便可叫你神魂俱碎。”
长离本已背过身去,听了这话,被扰乱的道心顷刻间恢复了清明。他转过身,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了长怨一眼。
“你杀不死我,因为我是你的一部分——就像我也杀不死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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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的大殿里,坐在神台之上的长怨缓缓睁开了眼睛,眉目间隐有消弭不散的戾色,脸色很不好看。
他垂首沉思,思绪却忽的被元神里的一阵异动打断。
“滚出来。”
他一挥手,一缕红光自他手边溢出,慢慢在一旁的案几上现了形,竟是一把无弦无丝的箜篌。
长怨皱着眉瞥了它一眼。自他醒来,这琴便莫名其妙与他的元神相融了。魔琴司幽,虽是把凶戾霸道的神武,带在身边也只添助益。但不知为何,他只看着它,心底便没来由地升腾起一股烦躁。
“滚,本尊不需要你。”
司幽身上的红光黯了黯,轻轻鸣响了几声,像是受委屈了似的。
长怨:“……”
一件死物,偏不知打哪儿生的这般矫情。
“再跟着,信不信本尊拿你当柴烧。”恶狠狠威胁。
司幽仰面一倒,彻底敛了光芒。
还装上死了。
“……”
依达萝走进殿内时,看见的便是长怨一脸又气又不知该从何发作的憋屈表情。
“主上?”
长怨回神,脸色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阴诡。
“都处理好了?”
“是。”依达萝恭敬道,“刚关进去便死了两个。”
“呵呵。”长怨轻蔑一笑,懒懒道,“什么正道领袖,脑袋里头装的坏心思怕是比阴沟里的烂泥还要脏。”
“你且歇下吧,本尊出去走走。”
他抬脚跨出殿门,身后高悬的匾额上溅了不少星星点点的血点子,被如血的残阳映照得分外鲜红。
匾额上的挥毫庄严古朴,此刻染上脏污的猩红,竟变得有些触目惊心。
三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