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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巧遇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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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巧遇她
“贱女人,我这身上的脓疮就是因为喝了你家的酒才冒出来的,你休想抵赖!”
凤天歌和祁寒闻声望去,只见街对面一间颇为气派的酒楼前,一名穿着粗布短衫的中年男人正对着一位年轻女子大呼小叫。周围站满了围观的群众,皆交头接耳对着里头的二人指指点点。
“这位客官,您可不要随随便便就血口喷人。”女子却是十分冷静,轻声细语道,“我家的红米酿,一天就算卖不出百坛也不下八十,怎的旁人喝了从未见出过什么事,到了您这儿就生了满身的脓疮呢。”
她拿出帕子掩了掩唇角,轻笑道:“怕不是您自个儿做了什么不干净的事,遭了天谴,回头还要赖在我这酒头上。”
“你!”那汉子满脸涨得通红,见周遭的人不约而同向他投来古怪的目光,一时气急,竟抡圆了胳膊就要朝女子砸过来。
“啊!!”众人还未瞧清是怎么一回事,那汉子便满脸痛苦地倒在了地上,捂着右臂宛如一条蛆虫般扭来扭去。胆小的人已经退开数步,凤天歌借着缺口穿了进去,看也没看倒在地上的男人一眼,噙着笑对那女子道:“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大巫。”
女子眼中划过一丝意外,继而笑着抬起头,正是依达萝。她换了一身汉人装束,气质娴雅恬淡,一时间倒真难与那位不怒自威的黑苗大巫联系在一起。
“一别数年,凤小哥不大一样了呢。”
她抬眼,瞥见越过人群而来的祁寒,眸中笑意更甚:“祁公子也来了,当真是巧。”
“大巫说笑了。”祁寒冷冷道,“巧与不巧,大巫心里最是清楚不过。”
“呵呵。”依达萝佯装并未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我早已不是大巫,二位若不介意,唤我阿萝便是。”
她唤来几个伙计,七手八脚将那死鱼一般还在挣扎的男人抬走。围观的人没了热闹可看,便也都纷纷散去了。依达萝见事已平息,方对凤天歌道:“二位与我既如此有缘,不如上楼饮上几杯,咱们也好叙叙旧。”
祁寒冷面不语,凤天歌的表情意味不明,挑了挑眉道:“乐意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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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最宽敞的雅间,凤天歌与祁寒打桌边坐下。依达萝为他们斟了茶,又吩咐伙计取了几坛招牌的“红米酿”来。
“这酒是苗疆的手艺,明州人觉着新鲜,倒也很喜欢。”依达萝揭开泥封,一股醉人的香气直扑而来。酒液是旖旎的紫红色,被瓷白的酒杯映得格外艳丽。
凤天歌端起酒杯嗅了嗅,也不喝,抬头看着立于桌旁的依达萝,笑着说道:“还未问过阿萝姑娘,怎会摇身一变成了明州的酒家女?”
依达萝慢条斯理地整理了酒具,方转首看他:“我也未问过凤小哥,怎的摇身一变成了威名赫赫的天魔之主呢。”
凤天歌放下了酒杯,微微斜靠着椅圈:“姑娘的消息倒是灵通。”
“若是有缘,自是千里也要相会。”依达萝笑了笑,“我知道,先前的事让二位对我有了些怀疑。不过这回,二位大可放心。我在明州经营这间酒楼已经有些日子,二位随便找人问问便知道此话不假。这次偶遇,确实并非我有所预谋。”
她神色诚恳,凤天歌也不知信是没信,一旁的祁寒淡淡道:“说来也巧,两次见着姑娘,姑娘都正巧与人起着争执。看来老天也品味甚俗,总爱看些英雄救美的戏码。”
“手脚不干净的人,自是该小施些惩戒。二位刚好在旁,倒省去我自己动手的一番功夫。否则,定要让他好好尝尝苗疆巫蛊的滋味。”
试炼窟一事毕竟闹得不愉快,没了话头,气氛一时也尴尬了起来。蓦地,凤天歌眸光一闪,似乎突然想到了些什么。
方才依达萝添酒时,袖子跟着动作滑落了半截。凤天歌无意间瞥见了她小臂上纹刻的图样,那图案乍一看便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依达萝提起苗疆,叫他猛地想起,那紫红色的蛇纹图样,与在朱雀密境时所见圣灵珠上雕刻的极为相似。
只是方才惊鸿一瞥,看得也实在不真切。细想下,她臂上所纹的图案与圣灵珠也不完全相同,似乎透着一股诡异邪佞之气,而且……也不知是否自己多心。
“祁寒,你先回避一下。我有几句话要单独问阿萝姑娘。”
祁寒同他交换了一个眼色,一言不发地离了座。依达萝在他的位子上坐下,探寻地看向凤天歌:“不知魔君陛下有何不解之处要向我讨教?”
凤天歌方才略带玩笑的温和神情早已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颇具狠戾的阴鸷之色。
“无妄窟洞口的阵法,是你做的?”
依达萝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用帕子轻轻拭了拭嘴角,含笑道:“是我。”
“你是故意让我知道的。”
“知道什么?”依达萝挑了挑秀气的眉毛,“陛下说话向来这样没头没尾吗?小女子可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凤天歌冷笑一声,眸中已显露了杀机:“你自然知道。我劝你不要跟我费这些口舌之巧,我随时都能要了你的性命。”
依达萝竟是半点也未露怯,噙着笑与他对视:“凤小哥,你不会。”
凤天歌逼视着她的瞳孔,似乎想从里面探寻出一丝半点的心虚与胆怯。可她的双眼仿佛两口幽暗的深井,看得久了,竟叫他自己生出几分不自在来。
“你为何想除掉他们?”
“碍事。”
“那又为何选了我?”
依达萝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因为,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凤天歌仿佛被看透了心思,头皮有些发麻,五指蓦地收紧,不动声色地吁了一口气。
“最后一个问题。你背后之人,是谁?”
依达萝一直淡定从容的神色终于动了动。沉默良久,再度开口时,她的语气间竟染上了些许肃穆。
“凤小哥,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了,要好受许多。”她微微敛了双眸,“我只向你保证,我的目的,与你是一样的。”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去伤害你心爱的那位长离仙君。”
“你大可放心。”
凤天歌有些怔怔,依达萝的神色极为诚恳,甚至带了一丝哀求之意。他直觉,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他不愿意听到的。
也罢,也罢。只要长离无恙,他又何必追究是谁在幕后操控这一切呢?
反正,他的日子……也不多了。那些波云诡谲,暗潮汹涌,今后如何,与他这天地间一缕看不见的烟气,又有何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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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怀疑她是女娲族人?”酒楼外,凤天歌与祁寒并排走着,咸湿的海风打在面上,倒是添了几分入夏的闷热。
“看见她臂上的纹身,我确实有过这个猜想。她或许是女娲传世的某一代后人,为躲避殉劫而死的宿命,布了这个局。”凤天歌道,“可后来我又觉得说不通。她若想找人替她补了盘龙镇柱的窟窿,直接将我们引去无妄窟即可,又何必大费周章布下换魂阵法,还将你们支开,意图借机除去。”
“的确。且当时去蛮州是为了解我之困,若说一切都在她计算之内,这盘棋下得未免也太大,太久了。”祁寒沉吟片刻,“而且,若是为了她自己,只消让长离接到那封神谕即可。除非……”
祁寒脑中火光一闪,猛地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上。凤天歌忙扶住他:“你怎么了?”
“你方才说,她背后尚有人主使?”
“不错。”
祁寒倒吸了几口冷气,他猛地想起,数年前在九苍山上的某一天,他似乎瞧见了长离有些不同寻常……
碎片一般的线索在他脑海中拼凑,一道骇人的猜想骤然划过,他双唇微颤,呼吸急促,几乎抓不住那转瞬即逝的灵光。
若说这一切都是……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
天人交战了半晌,他终究还是将那个惊世骇俗的猜测咽回了肚子。
“我只是在想,她自打离了苗疆就一直在明州,却能对远在魔界的你了如指掌。那这个与她传递消息的幕后之人,恐怕离你并不很远。”
“嗯。”凤天歌点点头,“我猜,借修罗公主之手下毒的人,就是那只在背后操控一切的手。”
“此人藏在魔界,你不得不防。”祁寒微一偏头,瞥见凤天歌腰侧挂了块从未见过的环形玉佩,似是刚刚才有,疑惑道,“那是什么?”
“啊,你说这个。”凤天歌从腰上摘下来递给他,“依达萝给我的沽玉,说是可以掩盖魔气。我想着要去蜀山,戴上这个东西,多少也能免去些麻烦。”
祁寒接过细细查看了一番:“她给的东西,你竟也敢要。”
“她,或者说她背后的人,既然机关算尽要我去完成那件事,这个时候自然不会害我。”凤天歌道,“我正愁怎么混进太阴派的英雄会,依达萝倒是出了个不错的主意。”
【太阴派与云梦附近的清霖山有些世代纠葛,几次三番向其示好都碰了钉子。你们想混入其中,不如扮作清霖山弟子。一来太阴对其不甚熟悉,即便有破绽,一时间也看不出来。二来,哪怕惹出了什么祸端,依清霖的性子,日后也不会加以追查,甚至还会同太阴对着干。于你们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祁寒皱眉沉思半晌,终是点了点头:“若真如她所说,倒还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只是她终究来路不明,万事还是谨慎些为好。”
“总归是与女娲族有关的人,与咱们也算一条心。”
祁寒仍是不大放心:“你总是这般容易轻信别人。你怎么知道,她让你看到的东西,不是她算计中的一环?”
“那个纹身……有些奇怪,虽与圣灵珠上的蛇纹相似,却又有股说不上来的感觉。”凤天歌摸了摸下巴,“明明透着股邪气,却叫人看了……莫名有些亲切。”
“亲切?”祁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莫不是疯了。”
“哎,也许吧。”
这次西北生异,若说他心里毫无波澜是不可能的。换作任何人,哪怕是至圣贤者,知道自己死期将近,恐怕都不会完完全全无动于衷。
一面是不久于人世的恐惧与忐忑,一面是担心大事难成的忧虑,一面又是心爱之人终能安度此生的快慰。三方矛盾的情绪所缔造的层层压力,几乎将他的内里挤压得无法动弹。
“时间不多了。”凤天歌喃喃,“得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