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塔 BLAKE TOWER》FLOER

8、记忆倒流

　　01
　　早在末世之前，世界各国就开始了类脑的研究。
　　顾名思义，类脑实际上就是在想办法用各种没有生命的组合模仿人类独有的意识器官——大脑。
　　也正是因此，人类的脑医学和人工智能一度发展到一个难以企及的高度。
　　可是很快，人类就遇到了瓶颈——人类确实能做出来和人脑差不多复杂的结构体，但人类却没法启动这样的结构体。
　　因为人类发现这样的结构体运转需要大量的计算——这意味着需要偌大的存储空间，需要超高速的读取能力，同时，也需要持续而充足的能源。
　　这些在人体内可以很轻易地实现并达到堪称完美的平衡。
　　但在人造的结构体中，却做不到——就人类当时的计算机技术来说，人类还无法做到将一台量子计算机缩小到和一个大脑的大小，也无法做到，在这样的结构体中，编码记忆。
　　对人工智能这样的结构体来，所谓的记忆只是一些固定的数据，可是对于人类的大脑来说，记忆的存在远远不仅仅是数据。
　　人类的记忆会承载感情，而感情又会随着时间改变，并在此基础上，自动生成图式（一种类似于经验的印象）。
　　这就是在当时看来，人脑与结构体类脑最大的沟壑——记忆的存在。
　　02
　　“距离目的地还有200米。”
　　二一六并没有回答芙拉尔的问题，她只是坚定地站在芙拉尔面前，看着咖啡古的靠近。
　　二一六的体型和普通的人类差不多，因而即使转换出武器之后，体型和咖啡古相比起来，也十分娇小——即使咖啡古和赫红作为早期的零型机甲，体型远比不上当初的白芍那般巨大。
　　“那么，”在右手甲上转换出一把电子大刀作为武器的咖啡古一步踏出，“让我来看看，你到底有多结实吧。”
　　巨大而又锋利的电子大刀从空气之中穿梭而过，带电电子与空气中的水分和尘埃碰撞，发生一系列物理和化学反应，将水分加热，蒸发，将水分与尘埃凝结，形成结晶，再被变化的电子瞬间斩开。
　　咖啡古就这样，手持一把伴随两种性质截然不同反应的电子大刀，直直向着二一六斩来——刀锋之下，是结晶，刀锋之上，是源源不断的雾气。
　　只剩下一条手臂的二一六没有退缩，虽然作为机甲，她本不具有恐惧，但此刻，她却是因为恐惧，而选择站立。
　　“保护好她。”
　　二一六此刻，所有的行动的与判断，都仅仅围绕这一个肯定命题展开。
　　咖啡古的攻击已然近在咫尺，二一六的数据中甚至出现了空气中的水分被那把电子大刀蒸发或凝结时的温度与压强。
　　但二一六只是抬起了仅剩的手臂——展开了防护罩。
　　二一六是小型机甲，灵活与迅速是她的优点，同时，320的技术，除了使得她各方面更接近人类之外，剩下的，也只能在强化她的速度和攻击力上。防御，对二一六来说，是一件很没必要，也很不擅长的事——因为以往，她只是攻击，只是带着320的各位一起逃跑，或者，被320的各位带着逃跑。
　　她们很少直接面对零型机甲。
　　但眼下，她一定要保护芙拉尔，所以，她需要防御，即使，防御对她来说，无异于螳臂当车。
　　即使，这样的防御，会轻易地消耗掉她大量的能量。
　　“二一六！”
　　“滋滋！”
　　电光火石之间，咖啡古的电子大刀砍上二一六支起的防护罩。
　　如同在场所有人，包括二一六自己预料的那样，不到0.5秒。
　　不到0.5秒，防护罩就被咖啡古击碎了。
　　但所幸，0.5秒，对二一六来说，足够了。
　　“开启中空膨化模式。”
　　在这0.5秒之中，二一六拉着芙拉尔委身躲过咖啡古的这一击的同时，开启了这个无异于自毁的模式。
　　03
　　“这个中空膨化模式是什么？”严重休息不足的张锐问已然十分虚弱，却还在努力工作的邓谷雨。
　　“咳咳……”仅能靠咳嗽声来掩盖体内细微电流声的邓谷雨看着安静的二一六，笑，“这是我留给她们的安全气囊。”
　　“安全气囊？”有些迷糊的张锐似乎有点印象，“我记得，在末世之前，好像是指人们出行时，在出行工具上配备的一种应急装置吧？”
　　“嗯，差不多。”邓谷雨将最后一串代码录入完毕，“这个也只能在紧急的情况下使用。”
　　非常，非常，非常紧急的情况。
　　“这是编码记忆所需要的吗？”张锐不是很明白，“芙拉尔也知道这个？”
　　邓谷雨摇头：“不。”她只回答着第一个问题，“这不是编码记忆所需要的的，而是记忆编码成功之后，所需要的。”
　　“哈~”张锐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记忆编码成功之后？可是还要好久啊，我们已经通宵达旦这么久，却依旧……依旧……”
　　“没关系，”邓谷雨轻轻地拍着张锐，哄着她，“睡吧。”
　　也许是张锐真的太累了，也许是邓谷雨减少的咳嗽使得她稍微安心了些，也许，又仅仅是因为，外出寻找物资近半个月终于要回来的芙拉尔很快就要回来与她们团聚，张锐就这样，闭上了眼睛。
　　然而，睡梦中的她不知道的是，邓谷雨输入的最后一串代码，代表的意思是：
　　分解体内物质，启动中空膨化模式，非可逆。
　　04
　　咖啡古没想到自己这一剑居然会砍空——或者说，它的数据，并没有告诉它，二一六的防护罩居然真的能挡住他的这一击。
　　虽然只有0.5秒，但也可以说，相当的出乎意料了。
　　咖啡古没有丝毫犹豫，反手回身就是新的一击——然而这一次，二一六没有能量，也没有时间支起防护罩了。
　　在咖啡古眼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紧那个人类，然后，在那个人类面前，被它斩成两段。
　　一剑挥出。
　　没有一丝停顿。
　　犹如一条穿梭的线，无限贴近二一六的机甲。
　　05
　　“中空膨化模式，启动完毕。”
　　06
　　这一剑落在了二一六身上。
　　确切地说，落在了二一六这副机甲的脊背上。
　　没有防护罩。
　　咖啡古的电子大刀也没有任何故障，依旧带着截然不同的霜与雾，斩在了二一六身上。
　　但是，二一六并没有如他想的那般，断做两段。
　　就像一拳打在了一个皮球上。
　　电子大刀是这有力的一拳，而抱着芙拉尔蜷缩的二一六，就是这个皮球。
　　！
　　反应过来的咖啡古来不及收住力道，只得急忙向着赫红发出信号——截住她们！
　　到底是电磁波的速度，赫红的系统虽然还没分析出发生了什么。但它还是立刻移动起来，想要截住她们。
　　但是咖啡古的这一击力道太大了，而二一六启动的中空膨化模式，又太突然，太奇怪了——赫红飞快计算的数据告诉它，二一六机体的物理性质，已然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密度，弹性，甚至是每一个原子之间的间距与作用力，都发生了改变。
　　本该坚硬的金属，现在已然变成了一种胶质，而这种胶质极富弹性的同时，也具有超乎赫红数据库的韧性，或者说，自动重组能力。
　　咖啡古的电子大刀，看似彪悍粗糙，但却可以斩出纳米级别的攻击——这意味着，咖啡古的电子大刀，可以真正意义上的削铁如泥，吹毛断发。
　　在赫红的数据之中，能在咖啡古的电子大刀下保持完整，甚至连一道划痕都不留下的物质，根本没有。
　　可是现在，这样的物质出现了——二一六转化之后的机甲。
　　这绝对不是半生体。
　　可同样，这也绝对，不能算是它所认知的，人类所能制造出来的机甲——这样的物质，这样的机甲，即使是它们零型机甲，可能也很难找出类似的。
　　一只手还拿着二一六断臂的赫红伸出另一只手，却只是与二一六飞速前进的机身擦过——赫红的尖锐的机械指尖划过二一六的机身，但只是像划近了空气——什么都没有留下，也什么都没有抓住。
　　07
　　“距离目的地还有170米。”
　　08
　　“距离目的地还是160米。”
　　09
　　“距离目的地还有150米。”
　　10
　　“距离目的地，还有140米，139米。”
　　11
　　1:39。
　　一年前320里，在这个时间，邓谷雨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320的成员，又少了一位。
　　剩下的人，哦，这里仅指人类，只有芙拉尔，张锐，刘采采，以及，杨淑兰。
　　然后就是她们320一直以来的心血，机甲，二一六。
　　直到邓谷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她依旧惦记着，惦记着二一六的记忆。
　　“采采，你要记住，我们一起设计的这个芯片，它不仅仅能编程记忆，甚至……咳咳，甚至可以储存感情。”只是她还来不及看到成果，只是，她已然，只能止步于此。
　　“谢谢，”芙拉尔握着她的手，低声道，“室长。”
　　“……芙拉尔，”邓谷雨看着她，又看了看杨淑兰，“二一六确实是我们存在的意义之一，但是……”同样看着她的杨淑兰已然泣不成声，却还是想在她走前，努力地为她送上一次微笑。
　　邓谷雨眼角滑下眼泪，伸出手来。
　　杨淑兰明白，这是邓谷雨专门递给她的，只递给她。
　　杨淑兰接住了。
　　两只手就这样紧紧地握着，似缠绵，似不舍，似道别。
　　眼中泪花闪烁的邓谷雨笑了：“但是，请你照顾好她们，好吗？”
　　“……”芙拉尔沉默了。
　　这不是她能在给出的承诺。
　　尤其，是在这样的一个末世。
　　“没事，”即使没有得到回答，也已然知道答案的邓谷雨轻声道，“是我强人所难了……”
　　“……对不起。”芙拉尔很不喜欢这句话，但在这一刻，除了这一句话，她实在说不出别的话。
　　但邓谷雨没有再回答她。
　　她只是看着杨淑兰，浅浅地笑着。
　　自古薇古凉之后，不到半年，她也要离开这里了。
　　离开这个荒凉的末世。
　　或许，她还欠着某个人某句话。
　　但是，即使没有当面说，那个人也会厚脸皮地接收到吧。
　　12
　　谢谢你，徐开阳。
　　13
　　邓谷雨闭上了眼睛。
　　以人类的姿态，离开了这个世界。
　　14
　　而一直很安静的二一六，也在这个时候，很安静地记住了这个时间。
　　一直，记忆到现在。
　　15
　　“二一六，”邓谷雨的声音伴随着点点微不可察的电流声被记录在二一六的数据里，“你是我们存在于末世的意义。”
　　16
　　“砰咚！”
　　把芙拉尔护在怀里的二一六停了下来。
　　17
　　“距离目的地，98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