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塔 BLAKE TOWER》FLOER

22、糅合色彩（一）

　　01
　　“达瓦尼亚，我的爱，在这最后的两分钟里，告诉我吧，你在这过去的十六年里，过得怎么样？”
　　过去的十六年，有长达十五年的时间，都呆在320的达瓦尼亚啊，你过得怎么样？
　　“……很糟糕。”刘采采轻声笑道，“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日子了。”
　　她笑得那般温柔，又是这么怀恋。
　　就好像，此刻，在她的大脑中，满满都是明媚的阳光。
　　02
　　作为刘采采睁开眼睛的时候，刘采采只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
　　她不记得之前是怎么活下来的，她只记得自己遇到了零型机甲，和她一起的兄妹一起遇到了零型机甲。
　　那时候的刘采采恍惚记得自己已经二十二岁了，但那对兄妹，才一个十八，一个十六。
　　尽管在末世之中年龄没有意义，在遇到零型机甲之前，刘采采依旧下意识地产生了末世前人类彼此之间的关怀一类的情感——她在潜意识里，将自己定位在了姐姐的位置。
　　所以，在面对零型机甲的时候，即使感到无比恐惧，即使害怕到颤抖，即使她知道自己与他们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一切都不过是偶然而已，刘采采还是选择离开那个简陋的庇护所，带着最后的武器冲了出去，打算拼一把与零型机甲同归于尽。
　　最后，她只记得爆炸之后，有什么靠近了自己——那是庞大的身躯，接着就是一片冰凉，将她从痛苦的灼烧和无边的火海之中轻轻捞起。
　　刘采采知道自己在这样的冰凉之中沉睡者。
　　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刘采采才终于攒够了力气，在这一刻，重新睁开了眼睛，在这一刻醒了过来。
　　03
　　“姐？”
　　是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属于男性。
　　刘采采迟缓的大脑顺着声音望过去，就看见了一张少年的脸——少年的脸黝黑刚毅，一道明显的烧伤横亘在他的左脸和鼻梁之上。
　　虽然眼前这个在丛林套装之下裹满了肌肉的大块头和记忆之中那个瘦弱却总是逞能护着妹妹的男孩大相径庭，但熟悉的眉眼还是让刘采采确定，这就是那对兄妹里的哥哥。
　　“……雨水？”刘采采缓了一会儿，抬起手时才发现自己被浸泡在有着冰块的水里——难怪觉得冷。
　　“是，是我，姐……”雨水对刘采采的清醒显然很是惊喜，手足无措地帮着刘采采从满是冰块的池子里出来，“姐，太好了，你终于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但说实话，面对这样的雨水，刘采采有些陌生——并不仅仅是因为外貌的巨大改变，还因为态度——雨水对她不应该是这个态度，至少不应该，是如此亲切的态度。
　　虽然在之前她自己在潜意识里将自己放在了这对兄妹姐姐的位置上，但是在末世，在人类彼此之间，并不存在信任——尤其是这种因为偶然聚在一起，连共同利益都没有的情况下——在这样的末世，易子而食都不为过，更何况，是毫无血缘的他们？
　　走在同一条路上的他们都十分清楚——主要有必要，只要有机会，自己都会成为其余两人的口粮，成为蛋白质，化为氨基酸。
　　所有的谎言，所有的帮助与关切，都建立在这个坚不可摧的前提条件之下。
　　可是现在，雨水对刘采采的态度，就好像这个坚不可摧的前提条件已经破碎，已经消失不见了似的。
　　就好像，他们是真正的姐弟，末世前的姐弟一般。
　　“……雨水，你妹妹呢？”怎么可能，刘采采觉得大概是自己睡太久，已经神经错乱了。
　　“姐？”正打算给刘采采擦干穿上衣服的雨水闻言，好像有些震惊，但更多的是疑惑，“你在说什么？我们哪来的妹妹？一直以来，只有你，只有我们两个啊。”
　　04
　　在雨水的话里，刘采采大概明白了目前的状况。
　　在那次爆炸的时候，雨水本来也以为刘采采是要带着最后的武器抛弃他，后来爆炸发生之后，他才知道原来她是为了保护他，可是等爆炸停息，他赶到的时候，零型机甲已经不见了，她也严重烧伤。
　　所幸的是，她还活着。
　　于是他就带着她四处游荡。
　　“姐你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又要拖着你，又要找吃的，还要提防零型机甲有多不容易，不过还好，我运气好。”
　　雨水说的运气好，就是他遇上现在的组织——一群以雨林为掩护，在雨林之中建立了据点的人类。
　　雨水因为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脑筋也转得快，虽然才刚进入这个组织不到三个月，但已经成为了组织中骨干级的人员。
　　“我可厉害了，每次行动，没有我可不行，物资什么的，都要靠我才能拿回来！”
　　那确实很厉害。
　　“还有姐的伤也是，都是我从外面好不容易找来的医疗资源，所以姐才能醒的这么快啊。”
　　看着雨水这么高兴的脸，刘采采忽然觉得自己这只光洁到看不出一点烧伤痕迹的手未免太过金贵了些。
　　“姐你不用担心，大家都是很好的人，我告诉他们我姐很厉害，大家都很期待你的恢复。”
　　“我？”她一个女的能做什么？还是一个重伤未愈的女的。
　　“说出来姐可别笑话我们，我们都是些从刀尖活下来的瓜娃子，小时候我又不机灵，所以我们其实都是在瞎折腾……”
　　同样很快，刘采采就见识到了他们的瞎折腾——就连这简单的屏蔽装置，也只是会按启动开关而已，就连如何给它供能都不知道，一旦用不了就当坏了舍弃掉。
　　而且据点之内只有很少的地方有着照明和供能，他们的取暖和饮食，还在靠几千年前的燃烧木材或者别的可燃物维持……
　　瞎折腾……说白了，不就是没有技术人员。
　　就这样一群五大三粗的大汉还能在这到处都是有着高科技的零型机甲的环饲的末世求生，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刘采采作为一群大老粗唯一一个略懂皮毛的技术员，顿时就成为了堪比神明的存在——发电，维修通讯装置，改进武器……在逐渐的摸索之中，刘采采很快就适应了在这个名为“灰狼”的组织里的生活。
　　但是刘采采虽然能提高物资的利用效率，组织里物资的紧缺还是一个忽视的问题，外出寻找物资，是必要的活动。
　　几乎每天都需要进行。
　　05
　　“剪刀，石头，布！”
　　但凡他们拥有一颗质量均匀分布的硬币，哦，不，或者有着正反两面的圆形物体，刘采采和雨水也不会用如此古老的决策方式来决定今天谁和大家一起出去收集物资。
　　“姐，你又输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即使刘采采把自己张开的手掌再蜷成拳头也改变不了她输了的事实。
　　“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会读心术。”怎么无论她出什么都会输？
　　“哈哈，姐，七局五胜你把把都输，这只能说明，实在是我实力太过超群。好了，”雨水站起来拍拍裤子，“既然姐输了，就乖乖留在据点等我们回来吧，我一定会给姐带好吃的回来的。”
　　“能吃就行，要什么好吃的？有那个功夫，不如早点回来给我搭把手。”
　　刘采采没办法，只好放弃——外出寻找物资是很危险的事，虽然这是在物资相对丰富的雨林，但末世之后的雨林，其实更加凶险，不仅有零型机甲，有互相竞争的人类组织，还有各种各样变异的生物——或庞大，或剧毒，稍有不慎，都会顷刻毙命。
　　“知道了，姐，我会早点回来的。走了。”
　　雨水就这样，摆摆手，离开了。
　　刘采采又回到了那些电子仪器和金属器械面前。
　　无论看多少次，都一样——一样违和。
　　刘采采看着光滑金属面上倒应出来的自己的脸，止住心中的不适，又将它放在了它该在的地方。
　　06
　　“石头，剪刀，布！”
　　刘采采看着自己右手上的剪刀，简直想扶额——这都多少次了？她为什么不出布呢？
　　“六比一，姐，你又输了。但至少有进步。”雨水笑了笑，又赶紧收住了，“别担心，下次你肯定会赢的。”
　　“你的话一点都不可信！”刘采采生气地站起来，“手上的伤还没好，干嘛还要和我争？真是……”
　　“这点小伤不碍事的，”只是拇指和食指之间的一个小伤口而已，“我上次吃了亏，这次总要还回去的。”
　　……切，男人的自尊心就连末世也消磨不了吗？
　　雨水虽然知道刘采采在生气，但他还是起身打算走了——毕竟这件事可不能听姐姐的。
　　“等等，”刘采采叫住已经走出好几步远的雨水，翻出一把小型电磁枪丢给他，“拿着，回来的时候给我检查。”
　　“好勒！”雨水笑着很是准确地接住了，“我一定会把它用得没有一点弹药的。”
　　07
　　这不是她记忆中的脸。
　　平静的水面上，倒影出来的，是一张少女的脸。
　　看起来稚气未脱。
　　真是一张可爱的脸。
　　即使是在末世，这也是一张足以让人一眼难忘的，可爱的脸。
　　“难道真的是我神经错乱了？”还是说……
　　刘采采随手轻轻地盖上了这个污水处理器的盖子，将这熟悉而又违和的脸，关在了里面。
　　而这个银灰色的盖子，就恰如此时雨林中，雨水从脚底捡起的这枚硬币一般，质量均匀。
　　“这是什么？”雨水的伙伴好奇地凑过来看了看。
　　“不知道，应该是末世前的东西，”雨水随手将手里的硬币又丢了出去，“早知道不捡这晦气玩意儿了。”
　　“哎，你丢了干嘛，我还没看清楚呢？”
　　“看什么看，又不能吃，还不赶紧走。”
　　“真可惜～”
　　这枚硬币确实是末世前的东西。
　　在它沉入水中，渐渐散开表面上的泥土时，逐渐显现出来的，除了斑驳锈迹，还有锈迹之下，依稀能辨认出来的，“2015”的字样。
　　跨越数百年的硬币，不知从何时，从何地，又如何，来到了这片雨林里，它或许在水中沉沉浮浮了无数个光阴，或许在地下不见天日地深埋了一年又一年，或许，只是不小心，从某一只再也不能握紧它的手掌之中滚落，就这样，在今天，被再一次捡起的它，又被再一次丢弃，
　　再次回归到前路不可知的黑暗里。
　　08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末世前的拜金主义，在末世之后，就是连粪土也不如的笑话。
　　但是人类追求利益的本质，却从未改变。
　　但无论还是末世前，还是末世后，总有人思考，“天下攘攘”，又是否真的“皆为利往”？
　　09
　　石头，剪刀，布。
　　又是布。
　　她又输了。
　　她总感觉自己某一次也是这样输的——重复的记忆更迭来更迭去，使得她都怀疑，自己是否在过去的某个梦境里，梦到过这一幕。
　　“算起来，这应该是姐目前为止，最好的成绩了。”
　　五比二，确实是她目前为止，最好的成绩了。
　　从概率论上讲，刘采采的这种手气，简直就是小概率事件之中的小概率事件——简称，不可能事件。
　　然而就是这样从理论上讲根本不可能存在的手气，出现在了刘采采身上。
　　“看来我真的不擅长猜拳，下次得想办法找个更公平的决策方式。”
　　“姐，我觉得这个很公平了……”你自己手气差，怎么能把错怪到方式上呢？当然，后半句话雨水没敢说出来。
　　“我说是就是。”刘采采有些烦闷地起来——血腥味越来越重了，“我去给你拿新武器，你等一下。”
　　“姐，你每次都给我一些新武器，你从哪儿来的啊？”
　　“看着书拼装啊，闲着没事，也可以自己做，”刘采采随意解释，“又不是很难。”
　　不是很难？他们组织中十几个大老爷们，连个照明灯都修不好，他姐自己做各种各样的武器，却和他说不是很难。
　　果然……他姐最厉害了。
　　“给，这次的武器采用电磁波和超声波组成，不仅对一般的生物有效，对C型零型机甲也有一定的干扰作用，用得时候记得带上这个耳罩。”
　　“姐，这个是什么？”雨水指指武器上的一个凸起小按钮。
　　“……这是用来和我求救的，你按了我就会冲出去救你，感动吧？”
　　“感动。”雨水乐呵呵地把武器收起来，“那我走了。”
　　“有事记得求救啊！”
　　“一定。”
　　10
　　“和我们纠缠了大半个月了，他们也真是不嫌累。”
　　不胜其烦的杨淑兰一把拍下手里的按钮，一个圆滚滚拳头大小的炸药就飞快地从炮筒里被抛向了对面——是的，她们用的，就是有着悠久历史的古老炸药——没办法，作为只有六个女性组成的小组织，她们能拥有一个固定的据点就已经很不错了，何况组成时间尚短，能做出这样传统而又实用的东西已经很不容易了，哪来那么多的高端武器？
　　“毕竟是末世，能多抢一点物资是一点。”但是邓谷雨手里的，可是货真价实的粒子手炮，“不如说，他们能和我们纠缠这么久，实在算是有实力的了。”
　　“确实，”同为阻击手的姐妹花那边传来低低的答复声，“虽然确定对方，现在有一个是“神兽”，但这么久，我们现在也没看出来到底是谁，”
　　“如果不是这只“灰狼”，或许我们还可以硬拼一番。”比起初遇邓谷雨时，现在的芙拉尔现在成熟了许多。
　　“但是这只“灰狼”未免太顽强了些，”张锐一想起这些全副武装，连脸都没看见过的人，不是很想再见到他们，“上次都被打成那个样子了，为什么这次这么就又来了。”
　　““神兽”的恢复速度和我们普通人不一样，”邓谷雨笑了笑，轻扣板几，粒子炮发出的攻击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打在了对面，“说不定人家也和你一样，只要有吃的就能满血复活呢。”
　　“哎嘿，这可是我特有的技能。”
　　“倒也是，末世之前，可是有着能吃是福的说法。”芙拉尔也笑——能吃东西，并且有个好胃口，倒也是一件悦人悦己的事。
　　“嘘……”姐妹花传来一声提示，“他们好像要开始动用“灰狼”了。”
　　在邓谷雨的粒子炮之后，那七八个大汉之中，就陆续爬起来两三个掉了面罩的人把其他人给拉起来，简单的交谈之后，其中一个脸上有疤的黝黑大汉，就出现了变化。
　　11
　　是的，这个人，这只“灰狼”，就是雨水。
　　12
　　人的血液之中，水占83％左右，而且，这还只是末世前的数据，在末世之后，人类为了在各种极端的情况下活下去，运用各种方法对人体进行了改造——结果就是，人的血液之中，水的含量可以高达90％，也可以，仅仅需要30％。
　　末世前正常成年人体，铁的含量一般在4～5g，这对人体50～70kg的体重来说，无疑是十分微小的比例，但是铁在人体中的作用非常重要——毕竟它是构成细胞的基本元素之一。人体细胞何其之多，然而所有的铁统共起来，也只有这么一点。
　　可是铁只是人体之中的微量金属元素，按末世前人体中金属元素含量由大到小排序的话，还有钙，钾，钠，镁……如果把所有的金属元素都聚集起来，可以做什么呢？
　　答案是什么都不能。因为水和其他物质的占比实在太高了。
　　可是，那是末世之前，在末世之后，极端恶劣的环境和零型机甲的不断倒逼，使得人类不得不把自己改造成“金刚狼”——极大的提高金属元素在人体之中的比例，尤其是，钙，和铁。
　　“神兽”，就是基于此理论基础而来。
　　正常情况下，“神兽”只是体格比一般人魁梧，但他们魁梧的原因并不只是因为他们拥有健硕的肌肉，体内含有大量的蛋白质，更重要的是，他们体内庞大的金属元素需要大量的水分子加以维持平衡——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体内的水含量虽然只有大约70％，远远低于一般人的85％，但对他们来说，已经非常充盈了——因为一旦进入“神兽”状态，他们体内的水，就会仅仅剩下占人体的30％——末世后人类研究出的，维持一个完整的人体所需的，最底含水量的极限，其余的，70％是金属元素，26％是碳，以及4％的其它元素。
　　钢筋铁骨，就是对“神兽”最贴切的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