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塔 BLAKE TOWER》FLOER

21、只是羡慕

　　01
　　在一开始，博朗根和达瓦尼亚都是以人类的身份潜入人类的群体之中。
　　但是让他失望的是，他所期待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和他与达瓦尼亚的人类遭受清剿之后，暴露出的只是各种丑陋的面孔，并没有他所在意的那种情景。
　　而更让他在意的是，无论是作为“天使”，还是作为零型机甲，甚至短暂的作为“人类”，陪在他身边的达瓦尼亚都没有明显的改变——达瓦尼亚，自始至终，都是在做一把尽职尽责的“钥匙”而已。
　　仅此而已。
　　这让博朗根不得不思考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于是博朗根带着达瓦尼亚尝试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虽然每次都会有所不同，也会在每次尝试中都有所发现，但这博朗根所期待的实在相差太远了。
　　进度实在太过缓慢。
　　于是博朗根打算就以“天使”的身份潜入人类群体之中——并不是所有和他相处的人类都知道他就是那消失“天使”，只需要其中的某一些，或者，某一个知道就够了。
　　而达瓦尼亚在这其中扮演的角色，往往就是负责将他带给这些人类的“人类”或零型机甲，在这种情况下，达瓦尼亚并不一定会一直陪伴在他身边，而在没有排版博朗根的那些时间之中，达瓦尼亚就会选择沉睡。
　　博朗根就这样孤身，也能顺利地混迹与各种各样的人类组织之中。
　　如此，便是将近半个世纪的岁月过去。
　　在那半个世纪的岁月里，博朗根曾融入了许多人类组织，但这些人类组织无一例外，都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被零型机甲清剿了——短一点的，一年半载，长一点的，也就只有三五年罢了。
　　02
　　时间这个概念，对人类和零型机甲而言，并不是对等的。
　　对人类而言，时间是模糊的，在短期内，他们可以精确到秒，分，小时，一天，一夜，一周，一月，但只要稍微长一点，他们就会用刚才，不久，之后，几天，前两周，一个多月，大概半年等模糊的概念来指代时间。
　　但对零型机甲而言，对成为了“天使”的博朗根他们而言，时间，是一成不变的——就像是不断从水龙头上滴落而下的水，无论是间隔长短，本身大小，还是积累之后的表现形式，对他们而言，都是一成不变的——时间，就只是时间而言，只是一个，会在他们的程序之中，时刻增长的数据而已。
　　在时间的长河之中，人类经历快乐与痛苦，可是很奇怪的是，在经过一段时间之后，人类往回看时，看到的往往都是那为数不多的快乐，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们才会把那些或痛苦或枯燥的时间给模糊化了吧？
　　但零型机甲却不行，零型机甲虽然拥有情绪，但情绪只是工具，对它们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所以无论时间多么漫长，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对它们而言，都是一样的，都是一样的毫无意义；同样，对“天使”而言，漫长的时间之中，即使因为程序而使他们经历的每一件事都无比清晰，历历在目，但正是因此，正是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太过清晰，清晰地毫无差别，就会显得没有轻重主次，那么，自然也无法模糊时间。
　　所以人类虽然生命短暂而又脆弱，却真正地拥有着时间。
　　03
　　博朗根就是在这样的不断尝试中，就是在这样观察之中，再一次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拥有漫长的岁月本身就是一件枯燥无味的事，那么，在这漫长的岁月之中，无法遗忘，或许，就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
　　只是如今，他作为“天使”，作为完美的“天使”，他不能再拥有痛苦了。
　　04
　　大概是别的“天使”也多少发现了类似的问题，很低参与这个计划的“天使”，在完成一两个属于自己的任务之后，就选择回归——回归到那毫无知觉的沉睡之中。
　　博朗根是坚持到最后的一个。
　　但在明白这样的道理之后，博朗根也久违而短暂地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睡——将近一年。
　　尽管一年的时间无论是对零型机甲还是对他而言，都短暂得太过微不足道，但这是博朗根成为“天使”之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沉睡得这般久。
　　当然，与他一起沉睡的，还有他的达瓦尼亚。
　　在沉睡期间，谁也不知道博朗根的大脑之中，进行着怎样的活动——实在反思自己设计的行动，还是在回顾自己过去在行动之中所作所为……又或许，只是看了一场戏。
　　博朗根醒来了。
　　但他这一次并没有唤醒达瓦尼亚。
　　05
　　“这一次我需要独自前往探索。”
　　移植结束后的博朗根用着一只崭新的，人类的手轻抚着达瓦尼亚那庞大而又冰凉的机甲面颊——在那下面，存在着的，是达瓦尼亚的大脑。
　　这一次，他将独自踏上旅程，独自执行任务，独自寻找答案。
　　“在这段时间，请不要将我的记忆共享。”所以，所有的一切，都将由他独自做出判断。
　　“好的。”零型机甲同意了，“我们将遵循您的意愿，在您独自行动期间不过多干涉您的思维，祝您行动顺利。”
　　面对零型机甲对“天使”的友好，甚至算得上毕恭毕敬的态度，博朗根其实并没有多大感觉——不仅仅是因为成为“天使”之后，他的感情某清程度已经有所改变，也是因为从人类的角度看，作为侵略者的零型机甲其实和作为背叛者的“天使”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07
　　而就是在这一次，博朗根开始了他耗时最长的一次任务——足足长达六十二年。
　　在这六十二年里，徐开阳出现的时间，占据了其中的五十六年。
　　08
　　“难道六十二年的“活着”，对你而言，也毫无意义吗？”
　　他的达瓦尼亚这么问他的时候，如果他还是人类的躯体，还能用面部肌肉做出表情的话，他一定会笑的，一定会笑得很温柔，很高兴。
　　“是的。”
　　这就是博朗根的回答。
　　博朗根拥有成为“天使”前的记忆，也拥有成为“天使”之后的记忆，所以他很明白，在达瓦尼亚的口中，清醒和“活着”之间的区别和各自所代表的意义。
　　达瓦尼亚不愧是他的爱，即使阔别了这般久，没想到再次见面时，还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轻而易举地从那简短的几句对话中判断出不同——对博朗根而言，在过去清醒的漫长岁月里，真正“活着”的时间，只有这最漫长，也是最后的一次任务。
　　虽然博朗根如此平静地说着漫长的六十二对他而言并没有意义，但不能否认的是，在斩断时间的所见所闻，使得博朗根学到了很多东西。
　　“那么，博朗根，你将我变成刘采采，又是为了什么呢？”
　　不仅刘采采想不明白，就连当初突然接收到博朗根讯息的零型机甲也不明白。
　　09
　　十六年前，大概十七年前，与零型机甲们断开联系许久的博朗根突然主动传来了讯息。
　　“我需要你们将我的“钥匙”唤醒，然后让她以人类的姿态，投入一个崭新的计划。”
　　“依旧是卧底计划吗？”
　　“现在还不确定，不过你们可以这样认为。”彼时的博朗根看起来似乎很是期待，“不过计划会不会成功我并不确定，因为我需要你们将她的记忆全部封存，至少保证在未来的十年之内，不会记起她原本是“天使”的事实。”
　　“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谁知道呢？”博朗根笑着切断了这次短暂而又匆忙的联系，“说不定我只是想碰碰运气。”
　　在人类眼中作为理性的代表的“天使”，居然也会有想要碰运气的时候。
　　10
　　而现在，类似的问题，在十六年之后，由达瓦尼亚亲自问出口的时候，博朗根想，或许可以坦诚一次。
　　“达瓦尼亚，我的爱，”博朗根回答得很是温柔，也很是认真，“你应该知道，这么长时间以来，我所的一切，都只是羡慕。”
　　在成为“天使”之后的两百多年里，所做的一切尝试，都只是因为羡慕而已。
　　仅此而已。
　　11
　　还有两分秒。
　　坐上飞行器的芙拉尔她们已经彻底消失在了零型机甲的可视范围里，毕竟屏蔽器装置都带上了不是吗？
　　12
　　“……原来是这样。”得到回答的刘采采在这一瞬间仿佛全都明白了，“那现在，你对结果还满意吗？”
　　“怎么说，”博朗根似乎有些纠结，他看看旁边的明矾，又看看其他的零型机甲，最后又看了看320逃逸的方向，“虽然比我当初预想的要好一些，但好像还不够。”
　　博朗根看着刘采采依旧没有放松的手——确实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