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啦，公公是假的！》王小鱼er

3、第 3 章

　　朦朦月华给镶在小路上的鹅卵石抛了一层纤薄的光，蜿蜒着伸向远处，被前方淡淡的人影截断了一片。
　　他不紧不慢的走着，身姿挺拔，步履沉稳从容，任谁看都不是畏畏缩缩的太监模样。
　　春曼知道，他是东羽国的细作。
　　大夏超纲混乱，丞相指染大权，刚登基不久的夏裴音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皇宫内更是乌烟瘴气。
　　东羽国趁机将人安插进来，陆霄凡便是其中之一。
　　春曼扮作宫女，就是为了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揪出所有混入其中的细作，将之一网打尽。
　　在后面踩着他黑漆漆的影子走，紧紧盯着他的后脑勺，心中泛起克制不住的冷意。
　　等到了地方了，春曼将所有情绪归拢好，顶着一副温顺无害的面孔，默默跟着。
　　雕花木门半敞着，屋内已经点好了蜡烛，昏黄的烛光顺势漫出来，与清冷的月色争了半寸土。
　　陆霄凡脚步不停的走进去，春曼紧随其后。
　　她瞥了眼往里走的高挑身影，目光微闪，反身缓缓合上房门。
　　佯装不安的在原地踌躇片刻，才怯怯的往深里走。
　　陆霄凡已经坐在床沿上了。
　　姿态慵懒随意，闻声而动，漫不经心的目光偏移过来。
　　“公公累了吧，我给您松松筋骨。”春曼柔声说道。
　　细听之下有些许遮遮掩掩的紧张与胆怯。
　　她低着头走过去，手刚落在那舒展的修长双腿上，就被一只大手捉住。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掌心覆着一层薄薄的茧子，略有粗粝。
　　春曼茫然的抬了下头，不解的望着他。
　　“去备水，我要沐浴。”
　　似乎受摇曳烛光的影响，陆霄凡声音淡淡，多了几分懒散随意。
　　春曼应声起身，忙不迭起身出去烧水，忙活了小半天才准备好东西，也支起了屏风。
　　陆霄凡过来伸出指尖试温，水温正好，唇角微微上翘，似乎极为满意。
　　偏头看了春曼一眼，黑沉沉的瞳仁照进了一缕翩跹烛光，居然显出些许柔和。
　　那不过是错觉罢了。
　　她紧绷的神情微微缓和，这才得空去擦额角处薄薄的汗水，扯了扯嘴角。
　　陆霄凡脱掉外袍随手丢给她，穿着雪白里衣去了屏风后。
　　既然他不开口，春曼也乐的不去伺候。
　　抱着沉甸甸的外袍，独属于陆霄凡的清冷气息萦绕在鼻尖，听着稀里哗啦的水声，转身叠好放置在一旁。
　　她无声走到床边，摸索着什么，余光密切的注视着屏风上微微晃动的剪影。
　　被褥都被翻了个底朝天，然而没有找到任何东西，春曼也并未失望。
　　她又不动声色的将床铺整理成原样，丝毫看不出任何动过的痕迹。
　　转身又在房里四处翻找，这些时日她差不多把整个屋子都找遍了。
　　眉心忽的一跳，春曼神色一凛，摸到了书案底下的一块凸起，手指微一用力。
　　啪嗒，书案底下的暗格弹跳出来。
　　她迅速看向屏风处，确认陆霄凡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后，才将目光落到暗格内。
　　暗格内空间略微狭窄，不过巴掌大小，一张折叠整齐的纸片静静的搁在其中。
　　她眼神微变，就要伸手拾起查看时，屏风后响起一阵哗啦的流水声，显然里面的人已经结束了。
　　没时间犹豫，迅速将暗格推进去，快步走到床边坐下，装作已经等了好半晌的样子。
　　她低头盯着自己这双手，白皙纤细，却并不细腻柔软，手心长满大大小小的茧子。
　　虚虚一握，这是双习惯了杀人的手。
　　春曼微不可查的动了动唇，淡淡的寒光隐于晦涩的光线中，随着烛光一晃，便消失得毫无痕迹。
　　水声渐停，屏风后的人影豁然拔高，淅淅沥沥的水珠儿砸到水面上发出轻响。
　　她回过神，闻声抬头望去。
　　陆霄凡从屏风后徐徐走出来，上半身赤裸，肌肉匀称，沾带的一层水渍因吸了烛光而越发莹润。
　　湿漉漉的墨发结成一缕一缕的，发梢黏住后腰，股股而下的水珠打湿了里裤。
　　春曼眼皮一跳。
　　她双手紧张而无措的扯着衣摆站起身，目光仿佛不敢乱看，脸颊飞上两朵红云。
　　陆霄凡眼尾挑起一丝笑意，缓步朝她走过来，“怎么还不睡，在等我？”
　　月亮偏移了几分，银白色月光裹挟着一阵潮湿的水汽漫过来，带着丝丝凉意。
　　春曼咬了咬唇，视线落在他脚边，嗫嚅道：“我给您擦头发。”
　　陆霄凡光微闪，挑眉看了她一会儿，光线晦涩中低笑几声，“好啊。”
　　他走到床边，干脆直接屈膝坐在地板上，胳膊随意搭在膝盖处，半垂着眼睑，嘴角始终擒着一抹笑意。
　　春曼等了会儿，不见他有任何动作，这才小心的坐在床上，捧起沉甸甸的长发用毛巾擦拭，一截一截的吸取多余的水分。
　　来来回回，神情没有丝毫不耐。
　　烛心啪啦一声爆开，拉着地板上相融合的影子晃动一下。
　　春曼低声说:“好了。”
　　“嗯，睡吧。”陆霄凡站起身去吹灭蜡烛，摸黑上床，顺带把她也拉上床。
　　她身形一颤，便假意顺从的躺在里侧，余光有意无意的瞥过笼罩在黑暗中的书案。
　　缓缓眯起双眼，脑海中不停猜测着纸条上的内容。
　　微凉的指尖突兀的落在额头，缓缓下移，最后停在尖细下颌上暧昧的摩挲了一个来回。
　　春曼猛地掀开眼皮，落在身侧的手攥紧，手背淡青色血管微微凸起。
　　“在想什么？”
　　陆霄凡将她的反应都看在眼里，满是兴味勾了勾唇。
　　修长手指继续下滑，他的瞳仁宛如吸饱了墨，沉甸甸的，深邃难测。
　　就在那一线凉意即将伸入胸前的敏感地带时，春曼瞳孔一缩，不得不出手挡住。
　　“没有……”
　　声音中透露出一丝羞赧。
　　与之相反的心头汹涌的冰寒杀意，指尖因克制而微微发抖。
　　陆霄凡不语，反而包裹住她的手。
　　微凉的手指触之犹如碎玉消融，凉意流淌，指腹在她手心不轻不重的揉捏着。
　　春曼内心极为排斥，身上不可避免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黑暗中她眼睛微微睁大，借着淡淡月光看清了交织一处的暧昧轮廓。
　　压下想抽出手的冲动，她静静等着，想知道他有什么目的。
　　耳边冷不丁响起陆霄凡略带几分沙哑的声音。
　　“若是在宫外，我们夜夜同床共枕，也算是一对恩爱夫妻吧。”
　　或许是因为窗外轻柔似水的月光，那话少了平日里的戏谑与轻佻，反而有些莫名的情绪掺杂其中。
　　春曼一时之间也有些琢磨不透他的目的，便没出声。
　　“可惜这是在宫里，我也只是个太监，倒是委屈你了。”
　　轻飘飘的笑声随着温热气息钻入她耳中。
　　春曼微微皱眉，又很快松开，带着女子特有的柔情与羞怯，小声道：“能跟公公在宫中作伴，春曼已经很满足了。”
　　话音刚落，身侧安静了几息。
　　萦绕耳畔的热气忽的消失了，那只手也收了回去。
　　陆霄凡已经平躺回去了，呼吸沉静平和，仿佛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
　　春曼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攥出汗水的手微微松开，不再去想陆霄凡的举动，想不通硬想也毫无意义。
　　她缓缓眨了下眼，思绪很快又落到那纸条上。
　　春曼猜测，那或许就是陆霄凡与其他人交流的密函。
　　虽然还没来得及查看上面的内容，但能肯定，他们一定要有所动作了，只是不确定，到底还有多少人混入皇宫中。
　　她这么想着，缓缓阖上眼。
　　不能在此时打草惊蛇，还要再找机会查探。
　　翌日清晨，夏裴音已经从丽贵妃那离开了。
　　春曼正在膳房准备早膳，目光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便不动声色的将那包药粉混入莲子粥中，搅拌几下便溶解了，无色无味。
　　她拾起托盘刚转身，迎面就撞上巧月目光古怪，直勾勾看过来。
　　心中顿时一凝，面上却不显露丝毫，柔声问道：“巧月，你在这等多久了？”
　　巧月摇摇头，“我刚来，没等多久。”
　　似乎真的没有看到什么。
　　心下微微放松了些，春曼继续问道：“你跑这儿来，谁守着娘娘？”
　　“啊，是娘娘见你去了许久，便要我来催催。”
　　她心不在焉的回应道，眉心揪成一团，似乎陷入了极为纠结的情绪中。
　　“怎么了？有心事？”春曼目光柔和，温声关切道。
　　巧月一会儿皱眉，一会努嘴，神情变化几次，最终还是憋不住开口问道：“春曼，你和陆公公到底怎么回事啊？”
　　她闻言微怔，旋即脸颊浮上淡淡粉色，唇边含着浅浅笑意，“公公他对我很好，你不用太过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巧月嘴上这么说着，窄细的柳叶眉却依旧皱着。
　　果不其然，巧月心中有鬼似的向四周看了看，然后凑到春曼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你有没有觉得，陆公公有些怪怪的？比如……我觉得他有点不太像太监。”
　　说完紧紧盯着她，仿佛想要从她口中得到认同一般。
　　春曼眼神微动，却很快掩盖掉，眉心凝起，反问道：“哪儿不像了？”
　　“哪都不像啊！就是声音，还有神态，没有一点阴柔的地方。”巧月有些急切，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脑袋。
　　“是了，不像太监，倒像是宫中的禁卫军！”
　　春曼听到此处，眸光微敛，神色沉静，心中倒是对巧月多了几分思索。
　　她试探的问道：“你是说，有人混进宫中了？”
　　巧月闻言脸色一变，急忙捂住春曼的嘴，竖起食指拼命嘘着，眼珠滴溜溜往四周看。
　　“你可别瞎说，这是要掉脑袋的事！”
　　巧月小脸煞白，圆润的杏仁眼中流露些许后怕，似乎真的被吓到了。
　　她沉默片刻，随即以劝解的口吻说道：“不要多心，守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若是真有人敢混进来，下场也只会更惨。”
　　说到最后，春曼轻柔的嗓音中不自觉沾了些阴寒的血腥气。
　　巧月浑身一颤，怔怔的望着她。
　　春曼这才意识到不妥，旋即微微一笑，神情无害而温润，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巧月的错觉。
　　“你有了陆公公这个大靠山，就没人敢欺负你啦！娘娘都要跟你套近乎呢！”她语气夸张的转移话题，也跟着笑起来。
　　春曼将托盘塞进她怀里，嗔怪道：“再胡说看我不让娘娘治你的罪。”
　　“好春曼，好姐妹，我就随便说说，你可不要跟娘娘告我的状啊！”她怀里抱着托盘，耸起鼻子连连讨饶。
　　春曼弯了弯唇，轻轻将她往外推，“好了不闹了，既然娘娘派你来催了，就别让娘娘等急了。”
　　巧月一听连忙端稳托盘，眨巴几下眼睛，“对对，娘娘为了保持身形几日都未曾好好进食，难得今日有了胃口，我得赶紧走了。”
　　撂下话，她就风风火火的跑了。
　　春曼盯着巧月的背影，深吸了口气，眉眼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巧月，巧月，心中默念着这个之前她一直忽视名字，不由得起了几分警惕之心。
　　可不曾想，在她眼皮子底下还是出事了。
　　穿过长廊，春曼半只脚刚踏入宫殿，一抹淡绿色身影就撞了上来，两个人都踉跄几步险些跌倒。
　　她一手将人扯起，看清对方脸色后神情微变，语气都严厉了不少，“慌什么？娘娘出事了？”
　　巧月惊慌失措，小脸煞白，一见她眼眶蓦地一红，泪珠儿一颗颗往外冒，“娘娘……娘娘忽然晕倒了……”
　　春曼心下一沉，丽贵妃的事牵扯到朝堂，大意不得。
　　眉头紧紧皱起，冷静道：“巧月，你去找太医来，再去通知皇上，要快！”
　　说完等不得她什么反应，就匆匆进了殿内查看情况，此时丽贵妃已经被安置在床上了。
　　她顾不得别的，直接掀开被子一角，三根手指扣住那纤细白皙的皓腕，按住脉搏，凝神屏息。
　　过了半晌，郁结的眉心渐渐舒展。
　　丽贵妃脉搏平稳祥和，并没有什么中毒现象，也不像急症，只是跳动稍稍乏力罢了。
　　她又谨慎的查看了丽贵妃周身，也没有什么外伤，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思量片刻，招来了一个小宫女，仔细询问她当时情景。
　　小宫女说，娘娘正要喝那莲子粥，突然就晕过去了。
　　闻言她将目光移到那盛放莲子粥的青花瓷碗上，走过去看了看，那粥一口未动，也彻底凉掉了。
　　心下叹了口气，这药算是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