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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三月之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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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还有些踌躇,应旷先大声道,“有什么好迟疑的!上!”
他与未发一言的谢柔兆率先冲了上去,于是一众人互相看看,短暂窃窃私语之后,也陆续冲上。
叶重光仍游刃有余。
凡俗之上的以多打少,在修仙界的绝对力量差距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积累雄厚扎实的炼气期修士,可以与筑基前期的修士比划比划,确有不小胜率;天赋异禀的筑基期修士,或许能够面对金丹前期修士以弱胜强;而到了金丹与元婴之间,便已经可以说是千万无一;再到元婴与出窍,就更可以说是毫无希望;至于出窍与大乘,根本没有修仙之人会做这样的蠢事。
此时,叶重光虽还摸不清自己究竟是修仙的哪一阶段,但面对这些小辈,就像面对一群小蚂蚁。
她忽而心有所悟——如果再来一次,无论是谢曾渡还是方露露,她都应该能解决得轻易。
下次再看见方露露,便解决了这个后患。
叶重光颇有余裕地走神了一下,很快便又将自己拉了回来,再次投入到对术式的拆解之中。
一日下来,这片演武场上的人越聚越多,力竭的人暂时退到外围休息,其余人则继续进攻,却依旧没有人能够破开叶重光的防御。
应旷累得气喘吁吁,只觉这是一种别样的折磨,他从未想到,会有一日一直发起进攻竟也成了一种折磨。
他身边正好是领头人之一,之前用风系术法的姑娘,她也累得额间脸侧都是细汗,立在这里像是随时都会被风吹走,“应旷,你之前就跟着她,这么练?”
“也、也不是。”应旷用刀撑着地面,将自己撑着站起,艰难地维护自己的自尊心,“之前是纯粹的挨打。”
他回答得十分坦诚。
“挨打?”小姑娘若有所思地换了个站立姿势,“听起来好像也不错。”
应旷:“??应嘉言,你疯啦??”
小姑娘——应嘉言翻了个白眼,配上她虽然沾了点灰却依旧看得出白净的脸蛋,和大大的眼睛,依旧很是俏丽“你才疯了,本来就不错。挨打,就说明反应还不够快。像我这种追求速度的路子,就怕反应不够快。”
说到这里,应嘉言不由赞叹道,“她可真厉害,起码是金丹中期了吧?我觉得咱们家的大长老都没她厉害。”
想到叶重光在沙漠里的表现,应旷很认同地点点头,还想再说什么,应嘉言已经又冲了出去。
应旷当即闭了嘴,观察之下选了个角度,再度冲了上去。
直到日头西沉。
叶重光将所有人轻柔而不容拒绝地推到了外围,“今日到此为止,明日同时,我们继续。”
说完,她未等其他人反应,手指一勾,灵力捏住了谢柔兆的衣领,把已经把灵力掏空的小年轻带出了演武场,紧接着御剑飞驰而去。
应嘉言呆呆地看着二人离去,手肘杵了杵身边又被推到一起的应旷,“诶,她俩什么关系啊?”
应旷:“……少爷与护卫……大概。”
应嘉言双手捧脸,羡慕道,“这样的护卫,也太厉害了吧……要多少钱?”
应旷:“反正得很贵。”
两人齐齐地发出了艳羡的叹息。
飞行的途上,叶重光的灵力已经在谢柔兆体内走了一圈儿,帮着他尽快恢复体力。
她随口点评道,“今天的灵力续航做得不错,从前两天那儿吸取的经验?”
谢柔兆只觉体内暖洋洋的,舒服得不想动,难得懒散地答道,“嗯。维持得久一点。”
“不错。只是你也有小问题要注意。”叶重光道,“你很聪明,但太聪明的人有时候太会权衡反而会少了一股冲劲儿。”
谢柔兆想了想,点点头,觉得是这样,今日到后面,他对是否要进行攻击竟然生出了几分迟疑,身边更多应家的年轻人却是一直前仆后继。
“生死一搏的时候,你退缩得越快,破绽露得越快。”叶重光淡淡道,“唯有搏命,才能有命。”
说到这里,她又觉得自己说得太过严肃,便又一笑,转而道,“当然,现阶段,你很难遇到像我这么强的啦。别太担心。”
灵力包裹下,刚烈的风也轻柔,尚带余温的晖光洒在身上,像是披了一层温暖的轻纱,淡淡的光芒涂抹出似假还真的脸颊红晕。
谢柔兆看着她,伸手抓紧了她的衣摆,“嗯。不担心。”
很快进了二人的院子。
叶重光先是用神识扫了一圈儿院落内的情况,再度确认院中只有二人后才开口道,“怎么样?学得怎么样?”
谢柔兆:“稍微有些眉目。不过,不用和应家说一声吗?”
她们二人一边说,一边往屋里走,很快就都进了谢柔兆的房间,分别坐了一个椅子。
叶重光:“她既然要我帮她训练晚辈,这报酬并不算高。”
说完她一愣,与谢柔兆对视一番,“刚刚这话是不是有些狂?”
谢柔兆轻笑,抬手为她斟满一杯茶,温声道,“是有点。”
叶重光“啧”了一声,“算了。这些便让恢复记忆的我来烦恼吧,现下要紧的是你赶紧提升。”
谢柔兆点头,听凭叶重光安排的样子:“那便如此。我只是看了型,不明其理,若要叫我捏出与他们相似的攻击,我现在便可以,只是我却不能让那攻击具备和他们的招式一样的杀伤力。”
叶重光明白他的意思,“只具其型,不具其神。”
谢柔兆对此没有什么非要强撑辩驳的自尊心,很坦然地承认自己的问题,“是的。我完全用不出神韵。”
叶重光拿起茶杯,将茶水饮尽,随即便将茶杯做了一个把玩的器皿,在指尖把弄,“如此……我神识探得他们的招式,其内便如结网般,由一个又一个节点构成,最后织成一个完整的结构。”
这样的描述实在有些抽象,叶重光便想举些更加容易理解的例子,目光徘徊间看到了自己手中的杯子。
她灵机一动,“便如我们之前见过的陶匠,他要烧制茶杯,便要有模范,这样才能保证做出来的茶杯都有大抵相同的模样。法术亦是如此,你要将一个又一个法术模范刻入脑海之中,这样才能够保障它的杀伤性。”
“法术经典,就是前人摸索出的,能够最好的将灵力成型,化为术法的模范。”
谢柔兆点头,若有所思,“所以你才总能够一击必杀,讲他们的术法破灭,因为你找到了他们术法结构中的漏洞。——我现在的神识并不足以让我分辨出他们的……模范,因此也学得不彻底。”
叶重光:“就是这么回事。”
说到这里,她也有些惭愧,因为之前放下大话,“我并非法修,对于他们的术法并不理解,只是生搬硬套,恐怕,如何能够更好施展,或是如何据此改进出更符合你自身的术法,还要看你自己。”
对此,谢柔兆其实并不意外,叶重光就明显和之前见过的叶三笑是两种风格,从她们展示出的力量来看,剑修和法修之间的差距也大极了,因此,他一直不对叶重光来教导术法抱有期待,此时只是点点头,冲叶重光安慰地笑笑。
“我会努力的。”
叶重光:“我便将我记下的这些灌入你的脑海之中。”
她手指一捏,粗糙地像个诀,实际上更像是将这些知识用灵力捏成了一个小团子持在拇指与食指之间,随即按进了谢柔兆的额内。
谢柔兆表情不变,手掌却重重地握成了拳头,十指指甲深深陷入肉中。
因为这实在是太痛了,尽管“知识”融入神识只需要一瞬,可是却确确实实地像是要要了人的命。
过量的东西被直接塞入脑海,横冲直撞地炸裂开,四散开变成一片片一团团,犹如脑内燃起了一片烟花,烧得头痛。
谢柔兆艰难地将这些散乱的思绪困住捋顺在自己的神识中,以免它们缺了束缚直接消散,这样的过程与钝刀割肉无异,割得还是最敏感的颅内脆弱魂灵。
叶重光注意到他身体僵硬,神色苍白,隐有冷汗在额,不由一怔,没开口去打扰面前人,而是食指搭上他的额心,将灵力与神识送了进去。
甫一进去,叶重光就吓了一跳,谢柔兆脆弱的识海几乎要被这些知识给折腾碎了,它们肆无忌惮地到处流窜,而谢柔兆还没有掌握准确捏住这些“小东西”的方法。
她不说二话,立刻用自己的神识犹如头雁带领其他大雁一般,带领谢柔兆的神识去捕捉那些混乱的知识,将它们化作一个又一个莹白的小球,安安稳稳地缩在谢柔兆的识海里。
同时又分出了灵力,化作汪洋,沁润谢柔兆的每一寸识海,弥合暗伤,填补破损。
谢柔兆的悟性很好,因而在“头雁”带了几圈后,便可独自飞行,将剩余的作乱知识一一捕获。
叶重光松了一口气,这才缓缓地退出神识,灵力联络未退,仍留在谢柔兆体内蕴养着谢柔兆的识海,待到最后一块儿碎片都被捕获,她才操控着灵力回到了自己身上。
她心有余悸地直回身,好好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握上长剑时才发觉自己的手掌居然在微微发抖。
她饱含歉意地道,“抱歉,我没想到……”
谢柔兆已经松开了手掌,手心内留下十个破皮痕迹,他仍不动声色,只微微一笑,“没关系。”
他直视叶重光因愧疚而微微皱起的眉头,再次强调道,“没关系。”
谢柔兆笑起来,清隽而俊朗,眉眼舒展带着几分阳光积累下的余温,犹如春风拂面,杨柳枝于岸边飘忽缭乱,送来轻柔的抚弄。
“我们成功了呀。”
叶重光没忍住,又伸手搭上了谢柔兆的手腕,灵力在他周身走了一遭,尤其是识海与丹田处,确定这两处毫无异样,运转良好,才收回收手道,“下次我会更小心的,不会让你出事的。”
“你对谁都这么容易许诺吗?”谢柔兆却忽然收起了笑容,表情淡淡,桃花眼也显得漠然。
叶重光:“?”
谢柔兆垂下眼睑,眼珠短暂掠过自己被搭过的手腕,紧接着将它置于腿上,用另一只手掩上了叶重光搭过的位置。
这样的沉默仅有一息,还没等叶重光出声询问,谢柔兆就复又抬起了眼睑,冲叶重光露出了一个含蓄温和的笑容,“无事,只是叶九对我太好,我有些不知所措。”
叶重光不由也跟着笑了起来,“嚯,少爷,咱俩谁跟谁啊?”
她不多揶揄谢柔兆,转而说了正事,“你看看今晚能从中学到多少,明早与我述明情况。我好确认明日要怎样练习。”
谢柔兆点头。
叶重光笑笑,随即起身,“我回屋练剑,你有问题叫我便是。”
谢柔兆再次点头,目送着叶重光离开房门,上好材质的木门打造时也是尽善尽美,关门的声音临到真正合上门扉时轻而缓,近似无声。
他收回视线,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又顺着手腕转到手掌之上。
这是一只堪称莹白的手掌,只有一些写字留下的茧子,手指修长却显得纤弱。
“……软弱无力。”谢柔兆冷嘲道,用力地握紧了拳头,青筋都迸出。
为了时刻保障安全,叶重光的神识始终笼罩着整间小院,因此这里发生的所有事,其实都逃不开叶重光的耳目。
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谢柔兆的自嘲。
可她没说什么,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走到堂前时难得地停下了脚步。
叶重光看向堂外一眼就能看见的树木,它应是和戒律堂前的树木同以品种,叶子大而阔,随着不时掠过的凉风晃动。
此时天色已暗,看不出树叶原本的颜色。
叶重光却突发奇想,大步踏出前堂,转眼便至树木之前。
她抬头,十分认真地去看树叶,竟是靠着神识来辨认每一片树叶的纹路形状,最后纵身一跃,摘了片叶型最为流畅,看着便不错的树叶下来。
叶重光随手用术法扫去了树叶上的浮尘,随即捏着叶柄前后翻看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迈着欢快地步伐往屋里走去了。
第二日。
谢柔兆仍是准时地被叶重光叫醒,开门时却被迎上来的翠绿叶子吓了一跳,向后退了半步,这才疑惑地偏偏头,绕过叶子去看捏着叶子的人。
叶重光一脸骄傲地放低了叶子,将它递到谢柔兆面前,“给,礼物。”
谢柔兆莫名地接了,叶子入手便有一股凌厉剑意隐隐传来,他讶异地低头细看,却恍然中仿佛见了无数刀光剑影,最后劈世一剑无可阻挡地睥睨而来,几乎错觉连空间都因此而错位。
分明极为骇人,他却看得如痴如醉不忍挪开视线,他半晌才将自己的视线从它上面撕下来,恋恋不舍地抬起,问道,“怎么忽然送我礼物?”
“柔弱的叶子,也可以做我剑意的载体,我觉得很有趣——”叶重光发觉自己说得太过直白,一听就觉得不对劲儿,连忙补救道,“而且昨晚我路过堂前,忽觉那叶子很漂亮,就像摘来予你看看。”
谢柔兆低笑一声,跟着叶重光说道,“确实漂亮,我很喜欢,谢谢。”
他珍重地将叶子收入怀中,站到了叶重光身侧,“走吧?”
叶重光的目光在谢柔兆的动作上过了一圈儿,恍然道,“你还没有储物戒指。”
没等谢柔兆说话,她低头将自己手上的戒指褪了下来,神识在戒指上走了一圈儿,放在手心里递给了谢柔兆,“用这个吧。我刚检查了一下,它可以同时承载两个人的神识,本就是叶三笑给我们两个的。”
谢柔兆:“可是”
叶重光:“少爷,还是你戴着更合适,你说呢?”
若是一个少爷都没有储物戒指,反而他的护卫有,那确实显出了十二分的奇怪。
不过事到如今,哪里还需要那么严格地遵守修饰身份,在应家中有认识叶重光的人出现的那一瞬间,他们的掩饰身份已经变作了另一种意味。
可是谢柔兆不知为何,并不想拒绝叶重光的善意。
他顿了一会儿,长叹道,“好,那便改日我们去再买一个回来。”
微凉的指尖轻柔地滑过叶重光的掌心取走了那枚戒指,激得她另一只垂下的自由的手蜷了下手指。
神识认主的储物戒指自动变大了几分尺寸,严丝合缝地套在谢柔兆的手指上。
他紧接着取出了怀中那片叶子,正想将它放入了储物空间中,忽然想到了还宿在里面的那些人偶一样的人,顿时动作一顿,目光移转。
叶重光缩回了手,只觉自掌心起,一路到手臂,甚至是心脏,都弥漫出了一种怪异的酥麻,让她下意识用另一只手使劲儿地捏了捏。
她清了清嗓子,“怎么了?”
谢柔兆:“这里面的人……?”
叶重光这几日都没有打开戒指,竟不小心遗忘了这事儿,她“唔”了一声,酥麻消散无形,转为淡忧,看着谢柔兆转身,去把那片叶子放到了枕头之下,才又走回来,开口道,“一会儿我去出面,耗些灵石,便将这些人暂且交托给应家吧。”
谢柔兆思忖,“怕是不行,万一他们用这些人做应家大少爷醒来的试验品,便反而是我们救人负人了。”
叶重光想想,也觉是这个道理,便暂且不提了,转而道“昨夜练习得如何?”
谢柔兆说:“尚不能完全得解,不过摸到了几分门路,倒几分之前学数算杂学的感觉,有些趣味。”
叶重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哪里有趣了?
叶重光:“你开心就好。”
谢柔兆再次被叶重光拎上了长剑,二人一路风驰电掣,飞速抵达演武场所在。
这回无需叶重光多说什么,昨日已经经历过一遭的小辈们都在外围绕了一圈等着二人到来。
看人数,比昨日晨起要多上不少。
应嘉言大着胆子大声道,“您今日比昨日晚了!”
叶重光与谢柔兆落地,长剑归鞘,她笑道,“给你们些做准备的时间。都准备好了吗?”
“就等您来了!”
“准备好了!”
应和声一片。
或许年轻人就是这样,总是有种不打不相识的感觉,共同磨砺过一天就好像已经认识了二十年。
谢柔兆无声地融入群体之中,看着叶重光在人群中之内,是独一无二的在闪闪发光的特殊个体。
叶重光也跟着应和声大笑,身边无数灵力长剑漂浮而出,“今日却不是你们打我了,要轮到我来打你们了。准备好了吗?”
虽然很有礼貌地问了,结果叶重光压根儿没听回答就直接动了手。
猝不及防之间,场上顿时响起了一片参差不齐的惨叫,莫名很有节奏感。
叶重光左右打量,发现不知道是谁给她还准备了一把座椅,甚至是把摇椅,看起来非常奢侈。
她看了看四周到处逃窜的人群,十分愉快地坐上了躺椅,漫看云卷云舒,悠闲在神识之中演剑,淡听周遭的各种惨叫。
鉴于今日是叶重光揍人,到底是对人身体的折磨,同时训练太多的人也是对于她本人精力的过度分散,到了下午,她便开始由表现最差的开始,挨个人拎到面前,简单地点几句问题,便让他们单独训练去了。
如此一来,场上的人逐渐减少,直到只剩下不到三十人,都是些悟性较好的苗子,能在挨揍中自我发掘问题,并不断改善。
这个数量,叶重光也能较为游刃有余了,分散而出的每一道剑气都更加地着重于每个人的漏洞。
譬如应旷,他比起叶重光第一日训他时已经好了太多,面对迎面而来的剑气也能够面不改色地用长刀去阻拦,辅以躲避,更好地运用每一分灵力。
但这都是叶重光眼中,自小修仙之人应有的素质,心里也不觉惊奇。
可看着谢柔兆的进步,却让她有一种养成幼苗的快乐感。
一颗具备旺盛生命里的种子,被悉心浇注,最终长出细嫩的芽来。
谢柔兆将昨日的风与身速拆解进了自己的灵力术法之中,他与水属性的术法最合,因此展现出来的模样便也变作了水属的模样。
他柔韧敏捷地躲避攻击,若是确实躲避不了,便用一层层如浪涛帮绵延不绝的水属法术阻拦剑气,自此拉扯出与剑气抗争的余地来。
学以致用得非常快。
叶重光多分了几分心神在他身上,不经意间与谢柔兆对视一眼,他未发一语,仅是双眼一弯,桃花眼中便现出几分潋滟的笑意。
叶重光一怔,还未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那人便已重新全心全意地投入进了训练之中,目光坚毅,仿若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叶重光的短暂错觉,是她想象出来的不知名片段,裁了一段春光入谢柔兆的双眼。
她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已然空落落的手指,想到了之前送出的储物戒指。
那确实是能够供二人认主的储物戒指,由此可见叶三笑一开始的目的便是让这戒指由她二人共用。
只是,将一件贴身之物交接给另一个人,到底还是有些奇怪。
她的走神仅一瞬,下一瞬便因自己解决胡思乱想而暂停识海演剑而感到浪费,手指轻轻点点自己的额头,敲去所有繁冗俗念。
这一日,叶重光同样将众人训至日落。
接下来的三个月皆是如此,其中每十日,叶重光便会给人休息一日,用来独自思忖,总结反思,乃至后来,人群中甚至混入了并不年轻的修士,叶重光也一应当做不知,只管训人。
直到登仙会将要举行的前三日。
叶重光特意在那一日之前,训练后的傍晚去了一趟戒律堂。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寻那位应家家主,也懒得去寻,干脆由戒律堂的长老代为转达,她说,“训练到此为止,剩余几日应是调整状态,将所学一切内化于心,方能外化于行。”
长老连连答应,温和地感谢叶重光对自家小辈的照拂。
叶重光听闻只摆手,“互帮互利罢了,登仙会上,还要劳烦照拂我家少爷。”
听到少爷这个词的时候,长老眼角抽搐了一瞬,很是不理解这种大人物到底是什么癖好,才乐于给人当护卫。
登仙会前一日,应旷的七叔,当初那日接应他们进应家的长老带着应旷主动上门,他向二人寒暄,这次却又明显的将主导者认作了叶九,目光示意了一下应旷将东西交给谢柔兆后,他主动向叶九攀谈道:
“叶九道友,这些时日当真是麻烦您了,这些是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请您收下。”
“道友客气了。”叶重光笑笑,示意正与应旷互相推脱的谢柔兆收下这些东西,随即又将目光转回来,看向长老的目光诚恳,“我家少爷也从大家身上学到了许多,实在非常感谢。”
听到这句话,七叔面皮一动,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有些僵硬道,“哈哈,实在是客气了,那明日我们卯时于演武场前统一出发?”
叶重光颔首,“当然,劳烦了。”
旁边的应旷终于把那储物囊使劲儿塞进了谢柔兆手中,圆满完成了任务退回长老身后冲着谢柔兆挤眉弄眼,还没得意几下,就被长老好似不经意后摆的手肘怼上了胸口。
长老依然一张笑脸,“见笑,见笑。明日是我与张长□□同领队,倒是还请您多多照顾。”
叶重光送走了这二人,呼出一口气,弯唇看身后的谢柔兆,“终于要开始了。”
谢柔兆掂量着时候手里的储物袋,看向叶重光,“为什么要收?人情往来最是麻烦。”
叶重光微笑,“因为他们希望我也做领队,这个,不过是酬劳罢了。”
谢柔兆近乎惊奇地看着叶重光。
叶重光无奈地揉了揉头,“别看了别看了,我虽不擅口舌之利,利益往来,不过这种事儿原本的我大抵还是比你懂得多的。”
叶重光向谢柔兆伸出一根食指,脸上表情有些飞扬、也有些狡黠,“这是本能。”
谢柔兆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总结道,“修仙之人,实力为尊。修仙者之间能拉开的实力差距和凡俗之人之间差得太多了。我会尽快改正认知的。”
这张脸一板一眼的认真时还带了几分习惯的笑意,看起来还有点可爱。
叶重光随意地想到,“好了,你再给我看看你的招式构建,今日就这样吧,养精蓄锐,我们可就靠你了。”
谢柔兆点头,水蛇顺着他的手腕蜿蜒而出,他忽然道,“既然如此,我却有一个问题。”
叶重光抬手随意勾勒,长剑正成型,“你问。”
“三个月。是什么让你放弃从认识你的应家主那里得到信息,而要选择在这里耗三个月?”
叶重光说道,“为了避免暴露给仇家,我——”
谢柔兆抬眼,目光锐利,一针见血,“放心大胆,让你训了三个月小辈的仇家?”
叶重光动作一顿,仿佛之前始终蒙在头脑中的混沌忽而被天来一剑刺破,蒙昧晦涩中照入了天光大亮,紧接着仿佛一剑捅入脑仁,在脑海里肆意翻搅的痛楚骤然炸裂在脑海里。
她迷茫地按住额头,僵硬地重复道,“避免暴露。”
叶重光周身气势毫无征兆大盛,剑气冲霄凌云,剑芒本无芒,此时却如同烈烈耀阳。
谢柔兆面色一变,灵力转而变作一层水罩,将自己拢入其中,却依旧被剑气击飞,直接砸穿了身后小屋的墙壁,重重地落在地上滚了许多圈才撞在一棵□□的树木之上缓冲了去势。
谢柔兆五内翻腾,开口欲言先吐了一口血。
他声音嘶哑吼道,“叶九!叶重光!”
叶重光什么也听不见,她犹如沉入了一片吊诡的空间之中,晦暗遮天蔽日,无数荧荧鬼火给予阴郁的冷光,她被尸山血海淹没,骸骨拖拽她的肉身,无数阴灵在她耳边低语。
[放弃吧,放弃吧。]
其中又一道熟悉的女声幽幽道,[别想起来,别暴露,把一切都忘了吧。]
“不、不。”叶重光按着自己的额头,呢喃自语,“不可以忘记,不能——”
一道深入地心的沟壑在她眼前闪回,胸口之中有什么喷薄而出,如野火燃烧。
[忘了吧。]
“绝不!”
仍在摇摇欲坠的小屋终于扛不住这一次的剑气,彻底散架成了一片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