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节 落入红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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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叔公一家待春雪也是极好的。过了些日子，春雪慢慢的从悲痛中恢复过来，精神也好些了。亦如从前一样极为听话懂事，打水做饭，洗衣扫地，什么家务活都做的十分出色。原本对春雪冷淡的雷叔婆待春雪也亲热了不少。
天有不测风云，不知怎么的，雷叔公家常年养的一只大黑狗忽然就死了，没过几日，雷叔公便也病倒了。病来如山倒，眼看着从前生龙活虎的一个壮年汉子，不几日就病的人事不省，一抹氤氲笼罩在雷家上空。
春雪一个人站在雷叔公的院子里，不知如何是好。雷霆将一个白玉瓷瓶扔在了春雪脸上，啐了一口：“害人精！”雷云站在春雪旁边，沉默着，脸色很难看。
不知过了多久，雷叔婆忽然推开外屋门，对着春雪怒骂道：“我把你这害人的灾祸，你还跪在这里做什么？！快走！这东西明明丢了那么多日，怎么会出现在你身上？！我们家好心好意养着你，你却！你！你给我滚，快滚！”
雷云看着大声骂着春雪的娘说道：“娘，这是我给春雪——”
话未说完，只听见“啪——”的一声，雷叔婆一巴掌打在雷云的脸上，骂道：“谁让你说话了！”说着回手又是一巴掌打在春雪的脸上，指着春雪的鼻子骂道：“小娼妇，小小年纪就学会勾人了……”
雷云捂着脸，记忆中，从来没有被娘亲打过的雷云一时呆住，眼看着娘亲的巴掌再次落在春雪的身上，雷云也忘记了痛，连忙拉着娘亲的胳膊道：“娘亲，您真的冤枉春雪了！”
雷叔婆原本只是担心丈夫的病，心里难受，有气没地方撒，打了春雪也是一时冲动，却看着自己儿子竟然这样护着春雪，心里便是一把火就烧了上来，再想到自从家里住进了春雪，便祸事不断，待要再骂，只听屋内传来雷叔公的咳嗽声，雷叔婆心里苦闷难抑，捂着脸回了房中。
雷云看着春雪，叫了声：“春雪，你没事吧？！我娘只是担心我爹，她不是成心要打你的！”
春雪抬头望着眼前的雷云，心里只有满满的感激，缓缓的说道：“我不怪叔婆，都是我的错！”
“春雪。”雷云又叫了声，看着跪在地上的春雪，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深夜里，雷叔婆走了出来，看到春雪仍旧跪在院子里，心里一痛，虽不是自家的，可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孩子啊！这么想着便走到春雪眼前，说道：“春雪，你走吧，叔婆家，养不起你了！”
春雪抬头看着雷叔婆，晶亮的眼睛反射着星光，看着雷叔婆说道：“叔婆，是春雪不好，叔婆要送春雪走，春雪愿意！”说着，俯下身来，对着雷叔婆磕了三个头。
雷叔婆看着仍旧跪在地上的女童，心里还是软了，叹息一声道：“夜深了，回去睡吧。”说完转身便走了。
“偷人东西，贼！”
“克父克母，妖精！”
“专门克人的灾祸！”
“滚出雷家村！”
“恩将仇报！”
……
流言不知何时弥漫在雷家村的上空。
一日，雷叔公家便来了一个老婆子，这老婆子明明年过半百，身体肥硕如牛，脸上全是褶子，却穿了一身极为扎眼的翠绿色袄子，头上插着两朵不知哪里采来的大红色花朵，好像，那花上还沾着一只蜜蜂。脸上涂的更是霜降了一样，两腮红的油亮，左腮帮子下面，闪耀着一粒大志。
雷叔婆愣了一下，听说这婆子是专门给大户人家挑选丫鬟的，可这人长相粗鄙丑陋，只怕是心术不正，万一有个什么岂不是害了春雪？！她虽然担心丈夫的病，可是此刻背着丈夫将春雪送出去，倒也没有要害春雪的意思。原本一看到这婆子就想拒绝的，可是这个时候，春雪却点头说好！雷叔婆惊讶的叫道“春雪！”眼神极为复杂。
春雪看着眼前的老妈子，心里不由得生出一种厌恶，好似再多看那人一眼就会死一般，别开了脸，抬头看了一眼雷叔婆，虽看不明白那眼神里的意思，却也明白自己的处境，知道自己是非走不可了，便点了头。
那老婆子看到春雪，一双黑豆三角眼立刻亮了起来，心里盘算着这下可捡到宝了，这样的货色上哪里找。这么想着，又看到女娃娃点头说好，更是乐得心花怒放，连声说道：“哎呦呦——”
雷叔婆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里面传来了低低的咳嗽声，那老婆子倒也识相的压低声音说道：“我说雷叔婆啊！你就放心吧，那柴家是大家，不会让你们家姑娘做粗活的，多少人巴巴的盼望着去呢！这是80吊钱，你数数。”说着将钱塞进雷叔婆的手中，雷叔婆的手有些颤抖，忽然，春雪说道：“100吊钱。”
两个大人均是一愣，回头看着那女孩，雷叔婆甚至忘记了手里的钱，那老婆子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诧，急怒道：“小娃娃乱说什么？”
春雪望着雷叔公的门，说道：“就100吊，你要给叔婆，我就同你走。”
那老婆子一面惊讶又一面争论了一会儿，看着雷叔婆犹豫的样子，生怕她后悔了，便最后一拍大腿，说道：“100吊就100吊，这女娃倒是机灵得很啊！”说着心里却在想看我把你买回去怎么整治你！
雷叔婆拿了钱，放在袖子里，却抬头看到春雪忽然跪下了，什么话也没有说，只对着雷叔公住的屋子磕了三个头，站了起来转身跟着那婆子走了。雷叔婆心里难过，便也跟着送到外面，这在这时候，去学堂的雷云回来了，看到春雪和一个陌生婆子上了马车，连跑几步过来惊呼道：“春雪，你去哪里？！”又对着自己娘问道：“娘，春雪怎么了？！你不要赶春雪走，那瓶药真是我给春雪的！春雪！春雪！”
春雪上了马车，看到满脸着急的雷云，心里也难过得紧，忽然就想到了一日，雷云正在教自己读书，忽然说了句什么，那时候没有听清，可是，现在，忽然就清楚的记得那句话了：“女悦我心，与子相伴，实为幸事”。幸！春雪揭开马车上的帘子，笑着说道：“云哥哥，谢谢你教春雪读书，春雪走了！你一定要照顾好叔公和叔婆！”
说完便重坐回马车，那婆子喝了一声，马夫便赶车就走。雷云在后面追着马车跑，一面跑一面喊道：“春雪，你别走，你回来！你不能走！”
渐渐的，雷云的声音越来越远，春雪盯着眼前不是晃动的帘子，忽然想到，那日，娘亲也是这么唤自己的，只是娘亲说，春雪，快跑。两个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渐渐的，一样遥远，一样飘渺。
春雪的心，茫然不已。心中蓦然明白了那日娘亲所说过的“天大地大，竟然没有我容身之地”是何意思，春雪喃喃的说道：娘亲，你要春雪跑到哪里？！
那坐在车里的婆子忽然一拍脑袋，说道：“看我这记性，连这女娃姓甚名谁的不知道。”说着转头看着春雪问道：“我说女娃，你叫什么？！”
春雪想了想，说道：“钟离春雪。”
那婆子“咦”了一声，说道：“我还以为你姓雷呢！”末了又说了句：“倒是个好姓呢，以后记住了，叫我姬婆婆。”
春雪“哦”了一声，没了言语。
那姬婆婆倒是能说的很，一路上东家长西家短说了个遍，那赶车的却是个闷葫芦，只是“恩”
“哦”着回话。末了，那姬婆婆才说了句：“唉！那柴家的，再找个女娃送过去，这女娃我老婆子可舍不得了。”说着又盯着春雪看了半晌，忽然咧嘴怪异的笑了起来。
一时间就只有姬婆婆的笑声回荡在乡间小道上。
等姬婆婆笑完了，春雪仍旧一副老僧入定的冷漠像，那姬婆婆忽然险恶的说道：“女娃，你知道我要带你去哪里吗？！”
春雪摇摇头，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
姬婆婆倒是有些奇怪了，看着春雪说道：“女娃，我想起来了，你叫春雪，我说春雪，明里给你说吧，你姬婆婆可不是什么好人，你要去的地方，可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春雪抬头看了一眼姬婆婆的脸，那白霜一样的脸上肌肉抖动，在昏暗的光线下，很是吓人。可是，春雪的心却十分奇异，她想到雷家村的人，那些大人们，表面上可怜她，可是背地里，却说她“克父克母，凶人”，教着自家的孩子不同自己玩，这也便罢了，每每见到自己总说自己是小疯子，还拿石头打自己。从前，还说娘亲是疯子，春雪小小的心充满了火焰。她看着眼前的姬婆婆，心里虽然觉得这姬婆婆相貌不好，但却不讨厌她说话，便说道：“姬婆婆，春雪一个人，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姬婆婆愣了一下，感叹道：“你这女娃。”然后嘿嘿笑了两声。又念了两遍春雪的名字，说道：
“进我这门，也有我的规矩，你便是要忘了自己的本名，且随了我的姓氏。”
春雪听罢摇摇头，说道：“我是钟离春雪，我不改名字，我也不会跟着你姓！”
那姬婆婆很是嚣张的说道：“你若不按我的规矩办事，我现在就把你推下车，摔死你！哼！”说着霜白的脸上狰狞的笑着。眼神颇为戏谑。
谁知春雪却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低着头不说话，姬婆婆又说道：“你就叫姬子玉吧，和我家里的姑娘和成一个美玉。”说完呵呵笑了，更是无限遐想的说道“美玉，呵呵，真是对美玉啊！我姬婆婆可是要发大财了，哈哈哈……”
忽然，一个稚嫩而清脆的声音道：“那您就丢了100吊钱。”姬婆婆的笑僵硬在脸上，连连咳了两声才说道：“臭丫头。”
终究，春雪还是钟离春雪。
当那辆摇晃着的马车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姬婆婆掀开车帘，跳下马车，回头将春雪落下马车。春雪忽闪着大眼睛，看着眼前的景色，一时没了反应。
红木的大门向里面大开着，上面是一个用七彩轻纱装饰的金字牌匾，上书“彩云阁”三个大字。两边也挂了一串彩色花灯，下面流苏不时晃动，倒是颇有情趣。这“彩云阁”前车如流水，人来人往，莺声燕语，真是热闹之极，且个个都是绫罗绸缎，玳瑁珍珠，昂首阔步，端的是意气风发。相对应的春雪身上一件灰色袄子，就显得极为寒酸了。
这分明就是一家上等的酒色场所，这里的女子多半是供贵族玩赏的，可春雪哪里见过这般阵仗，又哪里知道内里肮脏勾当，她眼里闪着好奇的光芒，看着这些穿着鲜艳的漂亮女子，表情柔和的男子，充满光泽的地方时候，只觉得奇妙至极。
只见这姬婆婆才下得马车，便有一个年约10岁，面目清丽可人，穿戴精巧的少女在几个年纪稍大一些的侍女的簇拥下走了过来，那少女碎步走到姬婆婆身前，这才细声笑唤道：“婆婆，您可回来啦！子美甚是挂念您老人家。”
那姬婆婆点点头，呵呵笑了两声，拉着春雪走到那少女身前，说道：“子美啊，怎么不在里面等着？呶，给你带回来一个小妹妹。钟离春雪。”
那被唤作是“子美”的少女这才将目光转向春雪，上上下下的将春雪打量了一遍，眉宇间一丝讶然一闪而逝，下一刻已经笑着拉起春雪的小手，轻轻握住，夸赞道：“哪里来的这么个水灵的妹妹哟！莫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善财童子，真真是讨人欢喜。”
姬婆婆看了一眼春雪，却回头对着子美说道：“子美，你与春雪年岁相当，春雪就先同你住在一处。”
子美点了点头，一抹精光闪过眼角，下一刻，只听姬婆婆说道：“仔细你的皮，小心给我调教好了！”说着便头也不回的就走进了彩云阁的朱红大门。
那抓着春雪的白皙的双手微微的紧了一下。
春雪低头，看着抓着自己的那双手，如白玉一样莹润光洁，一丝瑕疵也不带，就那么柔柔软软的拉着自己的手。而自己那双黑黑瘦瘦的，满是茧子和创口的手，与这双美丽娇嫩的手相比，真的是天与地，水与泥，连做陪衬都显得拘谨。春雪极为难为情的想缩回手，而那双白皙柔若无骨的手却在姬婆婆那句“仔细你的皮，给我调教好了”之后毫不费力的将春雪的手紧紧钳住，春雪的手已经被握的有些发白了，却是怎么抽也抽不出来了。春雪抬头看了一眼子美，低着头，默默的跟在旁边。
姬婆婆却早已向走进彩云阁的大门了，子美拉着春雪跟在姬婆婆身后。却是一句话也不同春雪说，更是再也不正眼瞧春雪一眼。
一路上，所有看到姬婆婆的女子都细声叫着“姬婆婆好”之类的话，个个声音娇柔，语调优美。且自打进入这彩云阁，一股沁香的脂粉味便环绕在春雪鼻尖，春雪不由得连打了几个喷嚏，惹得走在边上的几个侍女捂着嘴小声嬉笑着。
作者有话说第4章 第四节 落入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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