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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节 孑然一身 ...

  •   春雪照例一有空便请雷云教自己读书识字,雷云倒也是个说话算话的,每每教春雪读书识字也是极为用心的。春雪闲了也不忘帮着娘亲做些家什,宁如夏精神好的时候也会教春雪一些诗词歌赋。春雪虽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倒也是个过目不忘的奇才。每当宁如夏看到春雪露出少有的聪慧的时候,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可教春雪的东西却一个不落。这些日子,春雪家的日子也尚且过得去。可惜好景不长。

      这日晚上,春雪刚睡下就被爹娘的吵闹声惊醒。春雪睁着眼睛听了会儿,蓦地吓得脸色煞白,抖着神身体钻到了被子里,将自己小小的身体裹在单薄的被子里,身体依旧抖个不停。
      可是,那单薄的被子,和这破旧小屋的墙壁,又如何挡得住司空让雷鸣一样的吼叫声和娘亲歇斯底里的哀哭声?!

      “司空让,你怎么可以这样?!春雪不能!那雷六是什么人?!他都六十了,你竟然,竟然将春雪卖给他,你,你怎么狠得下心?!”

      “滚,疯婆子,反正春雪也不是老子的,老子才不心疼!”

      “司空让,你,你不能这样!”

      “快滚开,疯婆子,雷家人明日就来领人,你这疯婆子,作死啊!”

      “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伤害春雪的!”

      “哼!死!你这贱人!□□,你早就死了,你怎么还不死!你算个屁!今日。她是非走不可了!”司空让说着,已经抬步走到里屋,一把扯掉春雪的被子,拽着春雪的胳膊将春雪从炕上拖到地上,春雪一个没有站稳被摔在地上,一个莹润的玉石落在了司空让脚边。这玉正是前些日子那贵族少年送与春雪的半块白玉。司空让和宁如夏看到这莹润白玉,俱是一惊,春雪何时有了这玉?!很快,司空让的眼中便充满了贪婪。而宁如夏却眼神复杂的看着春雪,张了张嘴,却最终没有说话。春雪连忙趴在地上捡起那半块玉。整个人却被司空让一脚踢开。

      司空让恶狠狠的看着春雪,大骂道:“小□□,小小年纪倒是学会偷人东西了,给老子说这是哪里来的,不说老子打死你!说不说?!恩?!”说着劈头盖脸便打在春雪头脸上。春雪仍旧趴在地上,却始终护着那块碎玉。宁如夏本想护着春雪,却被司空让粗暴的用脚踹开。

      司空让边打边拖着春雪便往外屋走,嘴里仍旧不干不净的说着一些混话,宁如夏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抱住司空让的腿,嘴里叫着“春雪,快跑,快跑啊春雪。”任凭司空让怎么踢,怎么拉就是不肯放手。

      春雪挣脱了司空让钳子一样的大手,爬到门口,从地上站起来,回头惊恐的看着扭打在一起的爹娘,却是不哭也不叫。

      “春雪!你快走啊!娘亲求你了!春雪!春雪!”宁如夏哭喊着。

      不知道宁如夏喊了多少遍,身上挨了多少拳打脚踢,消瘦的身体眼看着就要撑不下去了,却仍旧死死的抱着司空让的腿,半分也不肯松开。司空让无法,抬起眼睛,看到了春雪,刀子一样狠厉的眼睛盯着春雪,春雪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精神也清明了一些,看到满脸血泪模糊,嘶声呼唤自己的娘亲,身体颤抖的如风中的叶子。

      “春雪!快跑!快跑!”宁如夏还在叫着,可是声音已经明显的弱了下去。

      春雪转身便跑出门外,后面传来了司空让一遍又一遍的叫骂声和宁如夏的催促声。

      “砰!”不知是什么撞到了发出的巨大响声,紧接着就是宁如夏奄奄一息的声音,春雪忽然停住了脚步,喘着气,发着抖,双肩不住的起伏着,顿了会儿,又转身跑了回去。

      此刻的宁如夏大约已经是半个死人了!心思回转,想着惨死的钟离紫阳,那一刻,她原本是不后悔的,可是现在,看着司空让如狼一样凶残的眼睛,如野兽一样疯狂折磨着自己的时候,宁如夏的心,已经凉了千百回了!

      宁如夏睁着肿大的眼睛,看着不停踢打着自己的司空让,视线一片模糊。

      “疯婆子,我叫你跟别人好,我叫你背叛我,哼哼哼!钟离紫阳很好是不是?!你给他生孩子,我连那小杂种一起杀了?!”司空让不停的咒骂着,眼神疯狂,神情狰狞,粗暴的将宁如夏按在地上,星点般的拳头落在了宁如夏的身上。

      而身下的宁如夏,却是一动也不动,视线已经飘在了别处。司空让见此更是气愤不已,下手也更加狠厉,只听“咔嚓”一声,司空让竟然生生的将宁如夏的一只手腕折断了,宁如夏的视线转回到了司空让的脸上,心里在想着,司空让,这辈子,恐怕是最后一次被你这样凌辱了!我宁如夏真的是有眼无珠才会相信你的话!什么叫做口蜜腹剑,什么叫做过河拆桥,什么叫做恩将仇报,什么叫做禽兽不如,你司空让真是做到了极致!这么想着,宁如夏的满上血污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抹奇异的笑。可是下一刻,却蓦地惊慌不已。

      彷佛是欣赏猎物挣扎害怕一样,司空让此刻看到宁如夏惊慌的眼神更是兴奋不已。可是下一刻,司空让的表情僵住了,身体也僵住了,一股鲜血顺着司空让的腰流了下来。那黑红色的血液滴在了宁如夏的身体上,原本按着宁如夏双肩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身体也重重的倒在宁如夏的身上,原本惊慌不已的宁如夏这一次倒是平静了一些,只是看着站在司空让身后的小小的身影,无力而惨淡的说道:

      “傻女儿,谁让你回来的?!”话未说完,泪早已滂沱。

      春雪彷佛是没有听到宁如夏的呼唤声一样,双手握着一把菜刀,一下又一下的将那刀砍在司空让的身上,仿佛是被魔咒了一般。

      宁如夏蓦然发现眼神没有焦距的女儿,吓的一面大呼:“春雪,春雪”一面用那只没坏的手将压在自己身上的司空让推开,费了不少力气。终于将自己的身体从司空让的身下抽出,也顾不得身上无数的伤痛,就一把夺过女儿手中菜刀扔掉,将春雪死死的搂在怀中,哭道:“春雪,春雪,你快醒醒,醒醒啊春雪!春雪!”

      叫了很久,春雪这才慢悠悠的叫了一声:“娘亲!”

      宁如夏悲恸难止,心下也绝望到了极点,真想即刻死了便得到解脱。恰在此刻听到春雪的声音,连忙低头看着春雪。此刻的春雪仍旧怯怯的叫着娘亲。

      宁如夏答应了一声“唉!”便又抱着春雪呜呜的哭了会儿。

      过了半晌,宁如夏将女儿从怀中推出,看着年幼的女儿,含着泪酸涩的说道:“春雪,娘亲对你不起!”

      春雪连忙摇头,宁如夏却继续说道:“春雪,日后,你定要坚强!钟离家的人,都不是孬种!对!春雪!你去,去把那张画取来。对,就是那张。”

      宁如夏忽然说道,示意春雪将墙上的那幅画取来,春雪站起身,将那画取下来拿到了宁如夏的眼前。

      春雪抬头看着娘亲,只见她满脸是泪,却笑着抚摸着画中的人,神情有些怪异,春雪说不上哪里不对,只是看着这样的娘亲,心里十分害怕。口中不由得怯怯的叫着娘亲,宁如夏却好似没有听到春雪的呼唤一般。仍旧低头用手仔细的摸索着那画中人。

      良久,宁如夏这才抬起头来,看着眼神怯怯的春雪,将春雪搂在怀中,断断续续的说道:

      “春雪啊!娘亲这辈子,真是恨透了司空让!也恨透了自己!春雪啊!娘亲好恨,恨天大地大,却没有我宁如夏的容身之地!我知道不该,不该,不该信了司空让的话,害的紫阳惨死啊!春雪!娘亲好苦!娘亲好恨!”宁如夏一边哭诉一边轻轻的拍着春雪的肩膀说道:“当年,我本是钟离家远方表亲,从小没了爹娘便寄养在中立家。与紫阳和司空让三人一起长大。我们三人名为主仆却亲如兄妹。我本倾心于紫阳,与紫阳两情相悦,可我也知道,我虽是紫阳的表妹,钟离家待我也很好,我却是配不上钟离家唯一的世子的啊!可是!我也有私心!娘亲有了你,私心更甚,司空让那时候待我也是极好的!司空让答应帮我的,可是,却是他害了我,他骗我给紫阳喝了迷药,竟然当着我的面将紫阳杀害,他嫁祸于我,让我在钟离家吃尽了苦头,才将我从钟离家偷了出来,我本以为,他如此,只是为了能和我在一起,起初也确实如此,可是时间越长,他带我越不如从前!越是……”顿了顿低头看着女儿春雪,又说道:“唉!春雪,娘亲知道你不明白娘亲的话,娘亲只要你记住,这世上,除了自己,谁也不能信!不能信啊!知道不知道?!”看着春雪茫然的点点头,又说道:“娘亲只是想让春雪知道,这世上,人心险恶,人心险恶!来,春雪!”说着将春雪拉着做了起来,指着画中的男子,奇异的笑着说道:“乖春雪!这是钟离紫阳!记住!钟离紫阳是春雪的爹爹!你叫钟离春雪!明白了吗?!”

      春雪点点头,仍是不明白娘亲的话,可是,对于年幼的春雪来说,这世上只有娘亲!只要娘亲高兴,让她叫谁爹爹都无所谓!

      这会儿,宁如夏痴痴的看着春雪,直看得春雪心中空落落的,却仍是不敢说话。宁如夏看着春雪小小的身影,竟然笑着说道:“春雪,娘亲走不动了,娘亲受伤了,你快去请雷叔公过来,你快去!一定要跑快一些!娘亲在这里等你好不好?!恩?春雪?”春雪点点头,跑到门口,又回头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宁如夏,见宁如夏点头,便撒着丫子朝着雷云家跑,一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跟头,当春雪终于跑到雷云家,领着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汉子朝着家里跑,才跑到一半,便看到春雪家的方向已经是火光一片了!

      那中年汉子也是惊呼一声,连忙大声喊道:“走水了!走水了!乡亲们!快起来!春雪家走水了!”边喊边朝着春雪家的方向跑去,跑了几步又转了回来,拉着原本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春雪,一把塞到一同跟出来两个儿子前面,对着一直不停嚷嚷着“春雪你半夜喊我爹干嘛!春雪很讨厌”的雷霆和一边不说话的雷云说道:“霆儿,云儿,你们比春雪大,替爹爹拉着春雪,别让她往火里跑。爹爹和相亲们去救火!”说着拍了拍春雪的头,却是叹了口气,回身继续朝着春雪家跑,春雪原本是要跟着的,却被雷霆和雷云拉住了。

      雷霆虽然是平时野惯了的,可是却极是听爹爹的话。这会儿也大约知道了事态的严重性,和雷云合力拉着春雪,不让春雪离开。

      也不知道春雪挣扎了多久,虽是泪流满面,却并没有抽泣声。过了会儿,大约是没了力气,春雪就那么傻愣愣的站在路中间,看着周围的大人们陆陆续续的拎了木桶,木盆朝着自己家的跑过去,又跑回来,人人脸上都是紧张和惊讶交织着,有人在喊,有人在骂,也有人在哭,春雪想说娘亲还在里面!娘亲!娘亲!

      雷云小声劝着春雪:“春雪,你别哭了,等会儿火灭了就好了,你先别哭了,你娘亲不会有事的!”

      春雪回头看着雷云,看了很久,又调头看着满天的大火,那熊熊大火就好似鬼怪一样,不停的挥舞着手臂。春雪这才哭出了声,尖叫道:“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娘亲!我要找娘亲!娘亲还在等我,娘亲在等我,放开,放开!”说着,对着一直死死拉着自己的雷霆和雷云又是踢又是打又是咬的,小小的身体刹那间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雷霆和雷云合力抱着春雪,任凭她怎么踢打便是不松手。

      忽然,雷霆“哎呦”痛呼一声,摔倒在地,雷云回头看去,二人手上的力道均是一弱,春雪便趁机跑了,雷云连忙扶起雷霆,两人跟在后面叫道:

      “春雪!快回来!回来,春雪!”

      “回来,春雪!春雪!”

      可是春雪彷佛没有听到一般,失了心疯跑向大火蔓延的房子。

      此刻春雪家已经是一片狼藉,春雪停在门口呆愣的看着家什散乱不堪的院子,下一刻看到了还在熊熊大火中的房子,彷佛,春雪看到了娘亲的笑脸,她仍旧坐在外屋的门口,对着春雪笑着说道:“春雪,快跑,娘亲在这里等你。”可是只一刻,娘亲便不见了,狂舞的大火吞噬了一切!春雪疯了一般的大呼道:“娘亲!”便冲向火中。

      恰在这时候春雪被人一把拎起来扔出门外,那人正是一脸横肉的雷叔公,春雪早已忘了对雷叔公的恐惧,挣扎着还要起来,却被雷霆和雷云一左一右抓住了。

      雷叔公边走边怒喝道:“你跑这里做什么!快出去!你们两个孬种,两个看不住一个,还不给老子拉出去!”

      刚才雷霆雷云二人吃了亏,这阵子拉着春雪也格外用力,任凭春雪怎么踢打,死活就是不松手。
      春雪的嗓子已经哭哑了,泪大约也流干了,身体软软的倒了下去,雷霆和雷云趁机抱着春雪远离了火场。

      待春雪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日了。雷叔公坐在炕沿边,看着躺在炕上的七岁女童,横肉堆积的脸上竟然带着难以名状的感情。将心比心的想着,即使自己有两个孩子,都是男孩,稍比春雪大一些,可是倘若自己不在了,两个孩子……雷叔公少有表情的脸上一丝复杂闪过,这孩子!着实可怜啊!

      春雪睁开眼睛,蹭的从炕上跳起来,就要跑,嘴里还惊慌的喊道“娘亲,娘亲在等我!娘亲呢?!娘亲!”

      可是小小的身体却被雷叔公拉着,动也动不了。挣扎了很久,春雪终于哇的一声哭了。

      后来,在雷叔公的主持下,春雪爹娘已经烧的发黑的尸体被村里人合葬到了后山的坟地里,春雪披着麻衣,在爹娘的坟前跪了一整日。天黑的时候,被雷叔公抱回了雷家村,之后病了三日。醒来后就变了,不哭也不闹。

      雷叔公说:“春雪家大人没了,村里人要养着春雪。”

      雷说公还说:“春雪还小,我雷家刚好有两个一样大的孩子,她就在我雷家吃饭,以后,就是我雷家的女儿,谁都不许欺负她。”

      老实巴交的村里人看春雪年纪尚小,对她也是极为同情的。渐渐的,春雪便向没了线的风筝,整日里痴痴傻傻的,也不说话,也不笑,也不叫人。折腾了些日子,村里人也习惯了没有爹娘的春雪,待她也平淡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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