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夏病沈》与风承影

38、黎明之时 二

　　林清欢当然熟悉冥河之子这个名字。她不记得样子不代表她不记得。

　　原来她是学校的天才，也是个疯子，没人理解她，连她的老师和父母也选择抛弃她。她为了证明自己，在网上报名了一个神秘的性格研究所。

　　不久后，研究所派人把她接到一个荒无人烟而且鸟不拉屎的特殊地带。

　　在研究所的日子，每天都有人死在她手里，她身边的人也会死，可她不在意任何东西，只专注眼前琳琅满目可以实现梦想的东西。

　　她是天才是疯子，她得到了灵魂的升华和认可，慢慢的，她变得冷血又无情。

　　她会因为有人不小心打翻她的试验瓶而杀人，她是冥河一号，可以这么做。

　　只要她按时完成任务，她可以做任何事，杀任何人。

　　但她犯了一个错误。

　　她没有给自己注射非常浓烈的LX，导致她爱上了自己朝夕相处的试验品。

　　那个小个子在她手中活了下来，虽然有点疯疯癫癫的，但她对她很感兴趣。

　　偶尔她会陪她说说话，甚至陪她一起吃饭。

　　小个子总是对她说，隔壁的男人会陪她聊天安慰她，这样她会觉得自己没那么害怕。她也总对她提起自己的过去，说，没人理解她。

　　因为孤独，因为陪伴，她们潜移默化的变成了彼此依靠。

　　精神依靠。

　　可时间久了……她也发现自己变得畏手畏脚。没错，她怕失去她。

　　所以她想逃走，带着那个小个子一起。

　　当她询问意见时，小个子要求，带走隔壁的男人。

　　但是……那个陪伴她多年的大哥哥，已经变成冥河之子被秘密送走了。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冥河之子如果没有变成冥河之子那么他就是林清欢的情敌。

　　小道上停了辆车子，周遭打斗的痕迹明显。车玻璃和车身都沾了血，路边还有几具尸体，唯一活下来的人只剩失血昏迷的铁衣。

　　她半躺在副驾驶上，头歪着，姿势一看就是有人后把她摆上来的。

　　她的双腿上放着一张紫黑色的纸。

　　天太黑了，黑纸上的暗红字迹几乎看不清。

　　林清欢脸色泛白，掏出手电：“这是死神亲手写的。”

　　‘你的堕落天使即将苏醒，而你的爱人将要与你为敌。’

　　“金九天！我要亲手撕了他！”应蓦然深恶痛绝地咆哮道。

　　“没那么简单……”林清欢心思沉重地抿了抿嘴：“在他们这一批实验品里冥河之子的能力仅次于妖魔。他的脸在我的印象里面目全非。听说是被父亲家暴毁容的，他的性格分裂程度很大，受不了父亲的虐待放火烧死了全家。成为冥河之子应该被安排了整形手术，然后一直被死神带在身边。”

　　穆成风听到死神二字下意识抖了抖，唇色微微发白：“我们本来打算调查清楚再告诉你……我以为我们可以办好，没想到……”

　　“我也有点事没告诉你。”应蓦然弱弱地说。

　　“我会收拾你们的。”沈望过于平静道。

　　“嘀嘀嘀”的声音从车后座响起来，黑暗中刺眼的光闪烁着。

　　沈望看清楚是什么，心中的火焰几乎烧得她粉身碎骨，只听手机自己播放了预留好的录音“魔鬼森林铁索桥，我等你。”而下一刻林清欢和程意拉着她并扯出铁衣奋力逃跑。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后面冲击力极大的气流对她们紧追不舍，沈望被林清欢压在地上护着，脑子里全是夏星河的样子。

　　火光升空微微照亮了周围的环境，林清欢甩了甩头发上的泥土，扶沈望起身：“如果你想毁掉冥河我帮你。”

　　沈望双眼空荡荡的，抿着嘴一言不发。

　　此刻，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过去的记忆幻灯片一般不断涌进脑海。

　　小时候安宁对她百依百顺，想一想，因为她是应如霜的女儿。因为她和应如霜长得差不多！

　　因为什么安宁才会让她爱上夏星河并且不阻止呢？因为安宁需要一个控制她的把柄。

　　为什么安宁要告诉她那些话？因为安宁需要一个契机，彻底毁掉束缚应如霜的牢笼。

　　没有最绝望，只有更绝望。

　　她的记忆是假的！现在可能连爱上夏星河都是被控制的。

　　这个世界从来不是友好的。

　　恶心……好恶心。

　　时间过去了很久……她仍是一言不发。

　　她已经毁了应如霜的牢笼，为什么安宁不肯放弃？

　　为什么？！

　　为什么要她最爱的人，变成她渴望得到又无法控制的天使？

　　为什么？

　　空气冰凉吸入气管肺腑，好似带着凝结的冰霜将她的五脏六腑全部冻住。

　　心中怒火烧得她支离破碎，热浪泛起朝着喉咙来势汹汹。

　　噗呲——

　　压不住的从嘴里血雾爆发，在眼前挥洒。

　　这个瞬间，所有的遗愿魂飞魄散。

　　她以为自己是最恨这个罪恶的人间的人。

　　她错了。

　　安宁才是。

　　她是一个来自地狱的孩子，所以她的血液中存在着奢求温暖的细胞。

　　她盲目的把第一缕落在她的世界里的阳光变成无法戒掉的上瘾。

　　她丧失理智的把那道阳光当作唯一。甚至是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她将应如霜的痴情遗传的干干净净，霸道而残忍。

　　和安宁比……她似乎不堪一击。

　　究竟是什么支撑着安宁走到今天？

　　她很想亲口问一问。

　　“我不相信就这样被人玩弄而不可挣脱！”她的左手攥紧林清欢的黑色衬衫袖子，口齿之间挤出字眼：“哪怕死！我也要死在她手里！”

　　固执和信仰，让她重新恢复理智。

　　时间不等人，她回到地狱整顿人力物力，打算殊死一搏。

　　安排行动的事情交给了应蓦然，沈望现在坐在椅子上被强制输血。

　　“我不建议你马上出发去找她。”林清欢目不转睛地盯着仪器显示的数据：“血气上涌对你造成了不小的损害，你这么去，说不定会死在路上。”

　　“让我放弃她？你觉得可能吗？”沈望和她对视，黑漆漆的眼睛沉淀着欲望。

　　林清欢抓了抓头发：“我知道你担心死神会恢复她的记忆。没那么快的……如果她想让她恢复记忆，需要很长的过程。另外，夏星河的情况并不好控制。几年前她会出现因为她的心念没那么坚韧，现在不同。你已经完完全全占领了她的主观意识，她会对恢复记忆产生很大的抗拒。”

　　沈望蹙了蹙烟眉，将嘴唇抿得发白：“我的记忆……你能恢复吗？”

　　“我不确定你的身体是否能够承受恢复记忆的药效和过程。”

　　“我不会死。”

　　“不可以！”穆成风推门而入，双眼通红。

　　“我不能死！”沈望双手捏住椅子两侧的把手，声嘶力竭地吼：“我还不能死！我放不下她！她是我的夏星河也好、是我的堕落天使也好！我爱她！无论她是谁！我只想让她活着！”

　　“救了她之后呢？！你确定你还会相安无事的回来吗？！”穆成风指着飘忽不定的身体数据：“你心里清楚自己的身体！你想在你还能动的情况下拯救她！可你想过我们吗？！失去了你！我们怎么办！”

　　沈望噎了一下，小声道：“还有我姐姐啊……”

　　“她不是你！”穆成风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是我们想要守护到底的……君王。”

　　“你需要休养……”林清欢暗自将自己的嘴咬出血，思量片刻，狠心答应：“等我们把她救出来，你养好身体，我帮你恢复记忆。”

　　沈望知道这是她们最大限度的容忍和底线，愉悦地扬起嘴角：“好。谢谢你们对我的宽容。谢谢你们的真心。是我欠你们的，我会还。”

　　穆成风背过身，摸掉眼角的水珠：“我们从来不要你还什么。你活着，就是我们的信仰。”

　　程意轻轻地靠近，及时回来调节气氛：“听起来，好像你们在对她表白。”

　　她瞥了眼穆成风的苦相，目光落在沈望身上：“君王，你的养母……”

　　“我无法想象一个比夏星河还要温暖的人，有一颗毁灭世界的心。”沈望深吸气，无力地摇头：“我原来……一点也不了解她们。”

　　“我是说，她和天主的事。”

　　林清欢和穆成风同时疑惑地“嗯”了一声。

　　“是……她就是……我让你们一直找的那个应如霜的弱点。”

　　“她不是死了么？”

　　“她早在二十年前埋伏好一切陷阱，沉默，只为了等待我们全部入局。”沈望向后靠，闭上眼：“真厉害啊……她通过简单的对话让夏星河变成导火索引导我们开战，时机刚好又留给了金九天趁虚而入。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拯救迷失在权利之中的应如霜。”

　　“那她为什么……”程意欲言又止。

　　“为什么要毁掉地狱么。”沈望舔了一下干涩的唇，声音越来越轻：“她恨地狱囚禁了应如霜的希望和自由。恨应山河，将她们毁得支离破碎。”

　　林清欢有点茫然：“我不明白，既然我们已经完成了掠夺计划，她为什么还要将夏星河带走。”

　　“或许她是……痛恨地狱的一切吧，不彻底毁掉，她不甘心。”沈望感觉自己浑浑噩噩的，好像随时都能睡过去。

　　“安宁以投资人的身份经常出现在冥河，她是个温柔和蔼的人，和非常懂得权衡利弊的死神完全不一样。她藏得太深了又有夏星河做替身，导致没人怀疑她是死神本尊。”林清欢垂了垂眼眸：“我觉得，她费尽心血想彻底覆灭地狱的背后，是让你们全部解脱。”

　　程意觉得这个理由可信度高，跟着点头：“姐对我说，她的妈妈特别看重情感。”

　　“我也知道。”沈望气若游丝地说了句。

　　“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儿。”穆成风思考片刻：“我们只顾着应如霜，那个老头子去哪了？”

　　“应山河……”程意抬手捋起挡住眼睛的头发：“死了吗？”

　　“那个叱咤风云的枭雄……怎么可能轻易任人宰割。”

　　彼此对视一眼，纷纷陷入沉默。

　　“沈望！”

　　气呼呼的声音透过铁门传进来，三个人回头。

　　“母亲不在！她走了！”应蓦然风尘仆仆地推开门，然后楞住。

　　她看着沈望安静地靠着椅子，脸色更加难看：“睡着了？”

　　“嗯。”林清欢盯着数据看了半天，又不放心的试探了一下沈望的脉搏和气息，松口气：“休息一下也好。”

　　穆成风扯开另一扇门：“别吵她了，这边说吧。”

　　程意打量了一下，扯起应蓦然的衣衫：“怎么这么多血？”

　　应蓦然神情紧张，看起来惊魂未定：“苏子瑜的。我外公……他跑了。”

　　她满脑子都是苏子瑜双手鲜血指着和应山河长相一模一样的尸体。

　　“跑了？”林清欢蹙眉：“之前的消息不是说他被打断了双腿吗？”

　　“那个是假的！”应蓦然焦急道：“苏子瑜说外公提前找了个差不多的老部下整成他的脸，然后混进外出队伍跑了！”

　　穆成风呸了一声：“老奸巨猾！他执掌地狱几十年有数不清的仇家，连应如霜都没发现的话，怕是他早早就准备了计划应对，能跑出去就证明还有王牌没出。先清理一下内部，没有内应他跑不了。”

　　“这就是死神要召回夏星河的原因吧。”林清欢侧脸过去：“苏子瑜还说什么了？他应该比较清楚应山河的情况。”

　　“他和其他几位叔叔是冥河的人。为了保护母亲留在外公身边以防变故。也为了随时杀掉外公。”应蓦然顿了顿，接过程意递过来的杯子，喝下白水：“外公要走，他是通过冥河才知道的，所以算故意放走的。还有外公走得时候带走了北叔和锤叔，不出意外的话很快会传来消息。”

　　“就怕外公有别的势力回来反扑，我们时间很紧。要不留下等着他回来，要么对冥河速战速决。”应蓦然心底莫名涌上一股不安。

　　林清欢看向程意，表情暗沉：“死神的能力我们比谁都清楚，如果不是难以应付，安宁不会让她出现。”

　　“你的意思是，外公的其他势力比地狱还要强大吗？”

　　“我不相信冥河。”穆成风突然说道，她看向沈望，咬唇：“她只想要夏星河平安，不需要堕落天使为她牺牲。”

　　“对！我们几个哪怕真的不如堕落天使，加一块也能和她打平。人多好办事，她有能力，我们有默契，肯定比她强。”林清欢心底一横。

　　“你母亲去哪了？”程意眉头紧蹙，问道。

　　“她找去安宁的尸骨了。”应蓦然越发不安：“我本来打算告诉她，夏星河的母亲就是安宁。谁知道她这么快就出去了。应该是我们攻进来之前苏子瑜已经告诉她安宁在哪的消息了。安宁的死亡，是她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噩梦，她从来没放弃过这个女人。她爱得无法自拔的女人死了，连尸骨都没找到。如今终于可以找回尸骨，她不会浪费一秒的时间。”

　　“安宁见她是为了什么？破镜重圆的团聚？死而复生的喜悦？又可以在一起相濡以沫的未来？”程意心思通透，淡淡道：“这些都是安宁和应如霜的愿望，但是时间不对。”

　　林清欢咬了咬手指，猛地拍响双手：“安宁需要一个可以制衡应山河的筹码！”

　　程意点头表示认同，轻声说：“应山河是个恶魔之王，但是他对自己的独女，异常溺爱。不然他怎么可能把自己的江山拱手让人。与其说是应如霜抢走的，不如说是应山河双手奉上的。他一直都希望自己的女儿掌握他的天下，虽然过程有些脱轨，可他的目的依然达到了。他以为他的孙女们也可以为他所困，如果没有安宁与冥河，他另一个野心也会完成，因为你们走得路是他视而不见和应如霜的报复而产生的结果。但他想不到安宁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溜走以死神的代号创造冥河。所以，他为了保全地狱、保全女儿和孙女不得不启动他的保命计划。”

　　“我外公的确非常看重母亲和我们。他对我很好……好到我可以忘记我没有爸爸，没有妈妈的关爱和宠溺。”应蓦然有点纠结：“而我的母亲她似乎只是一个给我生命而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我只有在她发呆的时候才能看见她很少见的温暖。她对我灌输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变成为她复仇的利剑。”

　　“很少见？”穆成风有点跑题：“你们不亲近啊，为什么那么尊敬，君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一点也不像你。”

　　“沈望因为性格和不择手段的野心而享有特权。我没有，而且……你们不知道这两个人有多可怕。”

　　“我不是说了，害怕是未知的幻想，你了解，怎么还会怕。”程意纳闷打量着应蓦然的表情，忽然一僵：“还是，你了解的太彻底了。”

　　“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应蓦然哧一声，笑得肩膀颤抖：“我那个母亲啊，她没有心的。她的过去，黑暗到无法想象，现在……也是。”

　　“失去心爱之人的那一天开始，她走得每一步都是为了复仇。我和沈望只不过是她手中杀人不见血的刀。”

　　“外公的目的虽然很恶心……但他至少还清楚我们是他的血脉后代。”

　　她说得不可否认。这是一个无比真实的想法。

　　恶魔之王再厉害，也会老会死。人啊……越是垂垂老矣越珍惜身边的一切。

　　“我的外婆……是外公生死之际的光芒，她照亮了外公的一生，虽然她难产而死，外公依然视她如命没有再续弦。正是因为她外公才要好好宝贝这个女儿。母亲作为他们爱情的结晶在外公的溺爱下长大，外公从来没有骂过她，哪怕是她违背了外公的心意和安宁私定终身，外公也没动她一根头发。”

　　“外公曾告诉我……他很后悔害死了母亲最宝贝的人。如果他点个头同意或许也没有那么杀戮和鲜血的过去。他还是很爱那个喜欢跟他斗嘴吵架的宝贝女儿。”

　　林清欢笑道：“痴情和固执是你们家的专利啊。”

　　“也许吧。”应蓦然目光温和，轻轻落在程意的脸上：“……爱是孤独的情感，分不出更多给另一个人。两个你都喜欢，那也只是喜欢。爱是非常自私的，自私到你连自己都顾不上。”

　　林清欢有点感动：“挺有道理的哈……”

　　“只有一个问题。”穆成风伸出手指比个一：“我们三足鼎立，到底是谁称王？”

　　“外公……不会放弃母亲，但也许会妥协。”应蓦然低头思考几秒，说：“我们要夏星河，死神要堕落天使，问题是，安宁一定要外公的命。”

　　“最坏的打算就是……三败俱伤。”林清欢深知这是一场生死之间徘徊的战争，最坏的打算她们心里早已有数：“最好祈祷一下再次碰面的时候，夏星河还是夏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