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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他乡故知 ...

  •   现在是四个健壮女子拖着两个猴子屁股,一左一右地往花山楼二层走去。
      钟仕黎深吸一口,强自冷静,大喊道:“等会!小爷有钱!听我吩咐,小爷有赏!...把他也放下!”
      那跟着的浓妆妇人一抬手,便即令四名女止步,看地位应当是老鸨。
      这老鸨脸上透出一丝冷笑,一改方才阿谀的态度,双手叉前胸,悠悠道:“哦,是吗,我看二位公子爷确不像穷酸,但也不是大富大贵之相。若是听您的吩咐,还想玩点花的,那可不是一夜春宵付得足的。”
      “客不离货,财不露白。姊姊你不是不懂这个道理,若是我拿得出,你这会儿摆的脸子,日后怎么找补呢?”钟仕黎一旦吊起书袋,浑身便充满了自信,先前的窘态也一扫而去。
      那老鸨听钟仕黎叫自己“姊姊”,心中甚喜,但脸色不改,亦不置可否,眼珠子一转,仍慢条斯理道:“公子爷不必拿话头挤我,这年头空口白话的人多了,谁知道你说的是香是臭?是臭的也不打紧,这花山楼里,想和我鸳娘胡耍嘴皮子,不留下一层皮可是出不去大门的。”
      鸳娘边说着,边缓步走近钟仕黎身前,伸出两指捏住他的下巴,一张脸凑过来,距钟仕黎面门仅有一寸,轻声道:“小子,你可知我为什么叫鸳娘而不是鸯娘吗?”
      钟仕黎本来转白的脸面倏地又通红了起来,这会子他才看清,这鸳娘摸约三十有余,但保养的极好,风姿尤盛,一双凤眼流转,十足地勾人心魂。钟仕黎木讷地摇摇头,竟被鸳娘逼迫地喘不上气。
      “因为没有一个带把的熊玩意儿能顶得住我。呵呵呵...”鸳娘说话间轻声吐气,直吹得钟仕黎腿软,这笑声亦是娇柔万状,难怪她如此夸口了。
      突然,钟仕黎大喝几声,竟然扎起马步,凭空猛出了几拳。这几下招式可以说什么都不是,阿斐看了一眼,便默默地摇头叹气。
      鸳娘看着不禁好笑,道:“公子这是耍什么把式,吓唬猫呢?”
      钟仕黎发泄完一阵,长吁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鸳娘,觉得不够,又掏出一锭,都塞在她手中,指着阿斐道:“我和他的,一起算,给我俩开一间房,送水送饭,姑娘先不叫,需要了再叫你。”他略一思索,觉得若是把不要姑娘的话说死,反而显得奇怪。
      鸳娘略一惊,掂了掂两锭银子,足有一斤多,估摸着得有二十两,先是一愣,随即立刻云开月明,格格笑道:“原来公子方才是好言劝我来着,都怪我愚笨,误解了公子。都赶紧的!没听见公子的话吗?给我清扫一间天字香房出来!”
      那四名女子忙撒手四散开去,不一会便听到楼上传来吆喝声:“三楼椒香房待客!”
      鸳娘敛衽一礼,陪笑道:“两位公子原是朋友,方才是鸳娘无礼,多有得罪,还请体谅则个。我一个妇道人家,不识大体,两位公子大人有大量,千万别与我计较。若是公子有吩咐,鸳娘一定舍命陪君子。”鸳娘最后一句说得既慢又轻,身子又向钟仕黎凑去。
      钟仕黎这次有了防备,忙向后退了一步避开,道:“鸳娘客气了,我二人绝无责备之意。不过鸳娘你说妇道人家、不识大体,却也不对,历来红颜胜儿郎的例子甚多,女子未必就不如男子,就说鸳娘管着这么大一座青楼,供着这么多人的口粮,便是不易了,也称得上一方巾帼。”
      又微微躬身还礼道:“鸳娘若无别的话,我二人先上去休息了。”说罢,也不等鸳娘反应,推搡着还红着脸的阿斐上楼而去,只留下鸳娘呆在当地,默默出神。

      阿斐掩上椒香房门,弯着腰扶着门框,终于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钟仕黎坐在里头,再也绷不住神情,也低低笑出了声,仍轻喝道:“小点声,不然露了怯!”
      “少爷,咱们这...也太丢人了!”阿斐擦干眼角泪水,低声道。
      “一回生二回熟,多进几次就好了。”钟仕黎举个茶杯挡在唇边,却也笑得不停颤抖。
      “别了,要进你自个儿进,我是不奉陪了,你没看到那四个女将军呐!太吓人了。敢情这青楼成了校场,连妓女都是练家子。”阿斐连连摇头,显是被震撼得不行。
      钟仕黎又笑了两声,放下茶杯,缓了口气,终于正色道:“你找到骡子了?”
      “对!我正要说,真是奇了,咱家的两头骡子,就明目张胆的绑在这间青楼的后院马棚里!我趁天色微昏了,爬镇上所有高层的楼,挨个找,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俩畜生就在这儿!”阿斐摸了摸脑袋,甚是不解。
      钟仕黎想了想,问道:“咱的行李还在吗?”
      “没了,少爷你猜的没错,准是让人藏了引我们上钩,难不成这群偷儿也在这青楼里?”
      “十有八九,可能是住在这里的其他嫖客,也可能就是青楼内部的人。”
      “什么其他嫖客啊,我们又不是来嫖的。”阿斐嘟着嘴回道。
      “我就是这么一说,你不是行了吧,我是,我是大嫖客。”
      阿斐连连点头,露出满意微笑。

      说笑半晌,两人便商量着如何查探是谁带走了骡子,好找回会试凭证。
      忽听得门外有人叩门道:“两位公子,酒菜已备好了,是给二位端进来,还是放在门口?”说话的是一个清脆的女声,音调甚是悦耳。
      钟仕黎当即回道:“放在门口就好,多谢姑娘。”
      阿斐立马打断,道:“且慢,还是端进来!”随即与钟仕黎低声耳语道:“少爷别急,这送菜的姑娘声音真好听,我想看看她会否也是个女将军。算是一个宽慰。”
      钟仕黎摇头苦笑,却也没有反驳的理由,点头道:“那就劳烦姑娘端进来吧。”
      那传菜姑娘应了一声,便即推门而入。
      还真不是个女将军,只见进来的是一名亭亭玉立的少女,眉目清秀,两颊梨涡浅印,手上端着一方红木盘,三菜一汤及主食,正笑眯眯地望向屋内两人。
      钟仕黎一愣,心想自己嘱咐了鸳娘不要叫姑娘来,正要开口,却发现这少女身着围裙,染有油渍,衣着也是厨娘打扮,当即止住,对阿斐道:“还不帮姑娘端了,傻愣着干什么?”
      阿斐确实在发愣,听少爷提醒,才忙伸手去接。
      那少女往侧边一让,不给阿斐接过,径直走进屋来,边整放碗筷边说:“二位公子是贵客,还是我来吧。”
      这少女手脚利索得很,不一会碗盘杯筷便摆得齐整,连酒都斟好了。
      钟仕黎只道鸳娘以为自己二人是富家子弟,特意着人来细心招待,也不在意,微一拱手道:“有劳姑娘。阿斐,来吃饭吧。”说罢右手朝门口平摊,意在送客。
      那少女手拿空盘站在当下,也不离去,只是盯着钟仕黎微笑,像是看不懂这送客手势似的。
      阿斐听少爷招呼,顺势快步入内坐下,也不动筷,却皱起个眉头,不住打量着这少女。
      钟仕黎见这个姑娘盯着自己,本就尴尬困惑,一时无语,又见阿斐一直盯着这少女看,不禁有气,轻声训斥道:“阿斐!你老是盯着人家姑娘作甚?太也失礼了。”转头又婉言对少女说道:“这位姑娘,你若是没别的事,便先去忙好了,我二人不用服侍。”
      阿斐盯了半晌,忽地眼睛一亮,似乎想起什么,脸上透出一丝笑意,忙接口道:“少爷,我看这位姑娘定是还没有用晚饭,要不请她和我们一起吃吧。”说罢捂嘴偷笑。只见那少女也低头抿嘴,似乎在憋笑。
      钟仕黎眉毛一竖,浑不知这阿斐在胡诌个什么,斥道:“又在说什么瞎话!人家姑娘自有安排,你这没来由的拼哪门子的桌?”
      那少女终于开口,道:“公子莫恼,我想这位小哥许是把我认成什么故人了,这才若有所思,我知他并不是有心无礼。”阿斐听罢连连点头,朝少女竖了个拇指。
      少女微微敛衽,续道:“公子要不尝尝这酒吧,据说这酒是特定从海饮城请来师傅酿制的,口味独到,乃是我们‘花山楼’一绝。”
      钟仕黎更加迷惑,怎么阿斐跟着少女似乎是相熟,又让自己尝家乡的酒。
      他本来甚少饮酒,因为饮酒头昏,头昏便读不进书。自己除了读过写酒的诗文,对品酒更是一点兴趣和天赋也无。要说他唯一喝过觉得清冽可口、回味无穷的,便是爹偶尔到白妞家沽的酒。
      可是此时境况真是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名青楼厨娘,竟然跑到香房赖着不走,还劝自己喝酒?
      实在想不通,不过人家一个姑娘,盛情请酒,不喝也不妥,说不定喝了随意夸赞两句,她便肯走了。
      于是端起酒杯,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承姑娘盛情。”仰头一饮而尽。
      杯酒两净,钟仕黎抿了抿嘴,突然也像阿斐方才一样,愣在了当下,随即抬头望向这少女,又皱着眉看了看阿斐,只见他正咧着嘴嘿嘿地朝自己怪笑。
      钟仕黎这才反应过来,也盯着少女,满是惊讶地问道:“你…你是白家妹子?你是白妞?”
      这少女被他这么一盯,脸上微红,避开眼神,转而对阿斐笑道:“就是我呀!仕黎哥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阿斐都还记得呢。”
      阿斐听得哈哈大笑,道:“少爷他是书情两痴嘛,情有可原不能怪他。”
      白妞奇道:“什么书情两痴?”
      钟仕黎连忙起身打断,边作揖边笑道:“是我不好,对不住啦白妞!没想到你走了这些年,都长成美丽贤淑的大姑娘了!”
      白妞脸上红晕更甚,微微一福,道:“仕黎哥你不也长高...长得...更加学识渊博了吗?”她心中羞涩,不便说钟仕黎英俊潇洒,临时改了口。
      阿斐在旁干咳两声,不住对白妞使眼色。
      白妞向来聪慧过人,一看便知,又接口道:“阿斐你也长高啦,不仅长高了,还壮了,活脱脱一个少年英雄嘛!”
      阿斐听她这么夸自己,不仅洋洋自得。
      钟仕黎嗤笑一声,道:“他呀,就是吃得多,动得多,每天都不闲着,旁人要是这样,也能长得五大三粗。”
      白妞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阿斐却鼓起嘴巴,佯装生气,可没憋一会儿,便也跟着大笑起来。
      正笑着,白妞突然拍一下手,忙道:“唉哟,光顾着说了,你俩快吃饭吧!好不容易来一趟,咱们好好的话话旧。”
      钟仕黎道:“甚好!那请白大厨与我们同席可好?”
      白妞抿嘴点头,道:“我吃过啦,看着你们吃,动筷吧。”
      三人打总角时起便是玩伴,此刻旧友重逢,兴致颇高,絮絮地互道掌故。
      说到白天初到神星镇被人扒窃的遭遇,钟、斐二人问白妞是怎么知道他们到了花山楼的。
      白妞道:“多亏了你们的两头骡子,从前钟叔叔养了这几头骡子,都在他们蹄铁边上刻了‘阿大’、‘阿二’的字样,你俩,一个扎在书堆,一个只知道练武,这些事都是我帮忙的。这回陪你们来的是‘阿大’和‘阿三’。我一看到这刻字,立马就明白是你们到镇上了。但是却不见你们来,原来是糟了贼,难怪。”
      钟、斐听得呵呵直笑,略有愧疚,却也感到可亲有趣。
      钟仕黎道:“那你可知是谁把我们的骡子带进来的?阿斐探过,我们的行李被人拿走了。是不是店里客人?”
      白妞思索一阵,道:“兴许是。我看到是店里的伙计阿星帮客人牵进来的,我在后厨忙也没见到是谁。不过阿星回来就和大伙说了,说街上有两个书生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偷盗,街坊还说什么世风日下,连书生也干这种摸包儿营生,想来说的就是你们俩。”
      钟、斐二人苦笑,钟仕黎问道:“会不会是阿星收着了?”
      白妞摇头:“不会,阿星可老实了,平日这些伙计也规矩得很,客人的事物都会立时帮着抬进他们屋内,不会放在马厩。”
      “那便是客人了,今日来花山楼光顾的...多吗?”钟仕黎问。
      “看后厨的备菜量,得有一半多的屋子都住了人。但...咱总不能一间一间的敲吧,来这儿的,非富即贵,可惹不起。”白妞看着钟仕黎,眼中有忧色。
      阿斐道:“有什么惹不起,我就蒙着脸,一个个打晕了,再进房去找。”
      钟仕黎轻声喝道:“不可鲁莽,白妞好不容易得了个稳当营生,你这一闹,一旦败露,鸳娘还不发难?得慢慢计较。”
      白妞道:“要不我去问问阿星吧,他应当记得这骡子是谁牵进来得。”
      钟仕黎本有此意,但不想把白妞牵连进来,便没有说。既然白妞说起,他沉吟一阵,道:“不忙,由你去问的话,后面追究起来总会牵扯到你,不妥。这样,你只去和阿星说我们需要伙计帮忙搬运物件,事后有赏,其他的都不要问。等他来了,我们自行问他。”
      白妞听钟仕黎处处维护自己,心下感动,微红着脸点头,便即收拾餐盘,下楼去找阿星。
      酒足饭饱,钟仕黎又嘱咐阿斐不要蛮力行事。
      阿斐性子虽跳脱,但也听少爷的话,面上连连点头,嘴上却说:“少爷教训得是,不过要是遇到紧急状况,我这探云手的本事还使不使得?”
      钟仕黎道:“凡事要讲理,知道是谁拿了,也先是和气地去交涉,若是人家不给,再用强,这叫...”
      “先礼后兵,明白了,那就还是能用呗,那少爷你方才让我绝不能再用,白说了。”阿斐白了白眼。
      钟仕黎一时语塞,却也没法反驳,苦笑一声,便拿起屋内陈设的文房,道:“算你有理,给我磨墨。”
      阿斐对少爷总还是敬重多一些,既然得了台阶,忙起身插科打诨道:“小的领命。怎地这青楼还有文房四宝,难不成办着事儿还想留个墨宝啊?”
      钟仕黎笑笑,道:“上等的青楼的确纸笔常备,若是那个文豪留词,传唱一方,那这风尘之地不也跟着鸡犬升天了吗?”
      阿斐点头道:“有理,那少爷你这会子...写字,需不需要灵感?我去托鸳娘叫几个姑娘上来陪你。”
      钟仕黎听到一半,一巴掌就扫了过来,阿斐嬉笑着避过。钟仕黎道:“我这是要默经,总不能没了书便不学了,文章日日得练。”
      阿斐一听终于安静下来,因为钟老爷和他嘱咐过,平日与少爷嬉笑打闹可以,助其舒缓压力,一旦少爷要念书了,便决不能打扰,此时此刻,只能平心静气地帮着磨墨,这一点阿斐还是理会得。
      钟仕黎才默了十几个字,门外突然起了喧哗吵闹之声。
      阿斐暗叫不妙,忙从怀里取出一些棉花和布团,轻声道:“我去看看。”
      钟仕黎头也不抬,也不回应,阿斐也不等,把棉花布团塞在少爷双耳中,轻手轻脚地掩门而出。

      原来是二楼的嫖客在闹事。
      只见一个身材奇肥无比的华服男子,指着坐在地上的一男一女正破口大骂。说他奇肥,是因为这人没有脖子,头与上身几乎连为一体,肥头大耳这个词安在他身上都显得秀气。
      地上的一男一女,女的衣衫不整,作风尘女子打扮,男的汗巾粗衣,显然是一个小伙计的打扮。那女子以手遮面,瑟瑟发抖甚至微微抽泣,那伙计却时不时站起和奇肥男子争执,可是每每站起身,就被奇肥男子身边的两个魁梧护卫给踹倒。
      便听得那奇肥男子咆哮道:“狗崽子你长了狗胆了!知不知道我是谁?大爷想怎么样还轮不到你来管。你们花山楼厉害啊,连个跑堂的杂碎也敢跟老子犟,大爷今天不卸了你的根子,我就不姓范!”
      那护卫得了命令,抬腿就朝那伙计的□□踏去。
      阿斐暗叫不好,这一下既近且狠,常人根本避不开,但隔着一层楼,想要施救也来不及。
      却见那小伙计迅捷地侧身曲腿,在下身前支起一个三角盾,挡住了这猛烈一脚。
      那护卫一招不中,心中奇怪,又飞起一脚,也被挡下。
      小伙计也不还手,硬受了两脚也生疼,毫不示弱,仍大声道:“客官息怒,花山楼有花山楼的规矩,您花钱寻欢,我等尽心侍奉,但不能伤了姑娘,断了人家的营生。这是鸳娘定下的规矩。”
      奇肥男子听罢更是暴怒,大吼道:“狗嘴放你娘的狗屁!在这神星镇大爷我就是规矩,这些臭女人早就被千百人玩烂了!老子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跟我提什么鸳娘?来啊,给我把这杂碎往死里打!打到鸳娘出来为止,看她保不保得了你?”
      言语之间,两名护卫的拳脚便疾风骤雨似的往小伙计身上招呼,小伙计忙蜷缩身子,双手护头,却一声也不吭。旁边女子吓得哭叫:“别打!别打啦!要出人命的!”
      奇肥男子见状更是恼怒,喝道:“人命?这狗杂碎死了也是狗命!老子今天就要了这条狗命,谁敢管?”
      阿斐见事态紧急、危机人命,顾不得许多,窜下二楼便要去救人。
      可刚下到二楼,这虐打便止住了。
      此时已有不少客人探出头来看热闹,只见一名短小精悍的男子双臂作拐状,架住了两名护卫的左右各一只手臂,也不知这男子从那一间房出来的。
      三人僵持不动,两名护卫脸上已涨得通红,显是被这矮小男子钳制住了,疼的厉害,却叫不出声,也发不出力。
      矮小男子则是马步从容,面带微笑,明明可以立时把两护卫的手臂拗断,但手下留情,只是限制住了二人行动。
      姓范的奇胖男子虽暴躁,但也不傻,见到来人身手凌厉,心中惶恐,嘴上却仍不示弱,大喊道:“你是谁?胆敢对举子出手!告诉你,大爷我是海饮会试排行第二的贡士!你敢对举子不敬,不怕我上报朝廷,治你的罪吗?”
      矮小男子似乎对这番威胁无动于衷,仍是微笑,手上反而加力,拗得两名护卫两眼翻白,意思像是说,你有本事就来治我,别嘴上逞英雄。
      阿斐见这矮小汉子武功高强,还仗义相助小伙计,顿时对其心生好感。又听这姓范的胖子冒自己少爷的贡士之名,当下便明白了,这会试凭证定是这一伙人偷了去。当下眼珠一转,趁着人渐多,沿着栏杆摸了过去。
      过的片刻,花山楼几乎所有的客人都探出头来看热闹,有的还在提裤子,有的搂着姑娘。唯独钟仕黎那一屋没动静。
      鸳娘听到消息,也提裙赶上二楼,忙不迭地当起了和事佬:“几位大爷!有话好说!千不是万不是,全是我花山楼招待不周,还请几位高抬贵手,莫要伤了和气!”
      范姓胖子狞笑一声,道:“鸳娘,这莽汉要伤我的人,你是主人,传出去你花山楼纵凶欺客,我看你怎么和朱公子交代!”
      鸳娘脸上神色不变,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听着,只对矮小男子微微一福,道:“这位壮士,我们花山楼做的是长久生意,经不起这么些伤人的动静,还请壮士高抬贵手。”
      矮小男子还是微笑着,朝范姓胖子努了努嘴,终于开口道:“这位举子,说要治我的罪。”说话声音不大,但沉厚有力,显是内力非凡。
      鸳娘转而向范姓胖子行礼,悠悠道:“范大爷,今日才知您是位读书人,你们儒生都讲究一个仁义礼智信,莫不如范大爷展示一回高风,就放过这位壮士和我这几个不识抬举的下人,今日花销便算在我头上,我再另派他人来服侍,决不让您再见到他们。”
      范姓胖子见鸳娘给台阶,这矮子身手又强,算是赚了便宜,冷哼一声道:“既然主人说话了,那我就饶了这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嗳!你还不放手?”转头向矮小男子喝道。
      一众看客见事情止息,顿觉无聊,不少人摇头叹气地回到屋中。
      那矮小男子停顿了好一阵,似乎在凝神倾听什么,过了半晌,才放开两名护卫的手。两人吃痛良久,半身麻木,甫一得解脱,身子一软,竟都跌坐在楼板上。
      只听那矮小男子缓缓道:“我家主人说,范举人须得赔偿这伙计和侍女的医药钱。”只一句,便闭口不言,便似下令一般,没有商量余地。
      范姓胖子已然觉知这男子的身份不俗,听他说自己居然只是个下属,那这主子定然来头不小。当下便不敢发作,只是嘴上还不愿服软,道:“我可没见那个主人给你交代。你说赔便赔?让你主人出来说话。”
      鸳娘忙道:“二位,我来赔偿,不劳...”
      矮小男子打断道:“不可,非得范举子亲自赔偿。”
      范姓胖子斜眼一横,道:“若是我不赔呢?”
      矮小男子仍是微笑:“那尊驾只怕以后连举子都做不了了。”
      范姓胖子不语,假意踌躇,实则正暗自计较:“这会试凭证本来就是手下几个偷来的,日后找人做个假,把名字改了,还能顶个名头骗人钱财。但若是这人所言不虚,把海饮第二的名头给销了,不管这人命对不对的上,我这‘摇钱树’可就没影了。”
      权衡一番,点头道:“我赔,你说赔多少?”
      “一人一金。”矮小男子淡淡道。
      “什么?”范姓胖子、小伙计和侍女,三人同时发出惊呼。
      “哼!我看你这是趁火打劫,还想逞英雄装好汉?”范姓胖子冷笑一声,似乎又改了主意。
      “两金,保你功名,再保你三人性命,抬举了。”
      “呸!哈哈,光天化日的,你敢杀人吗?别他娘的吓唬老子,叫你主子说来说话!”
      矮小男子立在当下,并不答话,两人就这么僵着。鸳娘听得冷汗直冒,本想开口再劝,却不敢吱声愣在当下。
      僵持得半晌,矮小男子突然朗声道:“小兄弟,在屋里找着什么了么?”听他意思是朝着范姓胖子的屋内喊。
      范姓胖子一惊,竟不知有人摸进了自己房内,忙扭头查看,但实在太胖,连转身都费劲。
      只见阿斐笑嘻嘻地站在门口,道:“这位大哥不仅武功高,眼力也是一流,原来早被你发现了。”
      范姓胖子又惊又怒,大喝一声:“大胆小贼,敢窥我隐私!”说着反手一肘向阿斐撞去。
      这一肘势大力沉,透出破空之声,竟然裹挟内力,阿斐一惊,忙就地一滚,躲出了门去。拳风狠劲,把一面门板震得嘎嘎作响。
      范姓胖子不依不饶,踏上一步又是一记直拳冲向阿斐面门,这一拳力道更甚,阿斐若是硬受之,只怕要命殒当场。
      好在阿斐又是一个翻滚,闪了开去。
      就地打滚是最有效的躲闪自保方式,钟一魁从来都是这么教阿斐的,但是这种方式通常为武林人士所不齿,只因它是一种既不得体,又近乎无赖的对敌招数。
      阿斐不在乎这些,他不是武林人士,他只知道力量悬殊不可蛮干,所以只能躲。
      躲到矮小男子身后是个不错的选择,这胖子很是忌惮他,说不准会收手。
      那知这胖子两拳落空后恼羞成怒,眼见阿斐窜到矮小男子身后,竟然不管不顾,身子一沉,双拳呈阴阳内扣之势,猛力向矮小男子砸去,暴喝道:“滚开!”一阵拳风呼喝,直把鸳娘等人震得向后直退。
      范姓胖子早已不耐这矮小男子掣肘,心中虽有顾忌,却找不到由头清楚这个障碍。
      这下倒好,借“灭贼”之名,全力出手,若是要了这多管闲事的命,可以说他妨碍自己除恶,算一个误杀,事后再用银子疏通疏通,一条人命而已,简单得很。
      阿斐没料到这胖子竟敢出手,见这一招来势如雷鸣,心中大急,喊道:“大哥小心!”
      矮小男子冷笑,不闪不避,竟前踏一步,双臂一并合在胸前,“砰”一声接住了范姓胖子的猛烈双拳。
      范姓胖子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三步,只差一步便要被门槛绊倒,右脚向后一蹬,才止住步伐,不至于摔个人仰马翻。
      矮小男子却没有后退,只是他身后的二楼栏杆,已然被震得破碎,落下一楼,“劈里啪啦”一阵响动。
      动静一大,那些本来回到房里的看客又跑了出来,却依旧啥也没看见。鸳娘一干人惊诧得长大嘴巴,旁人却又那里知道,他们方才见识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对招,满地狼藉倒是见到了,一时议论纷纷。
      鸳娘又惊又怒,顿时不知道那儿来的勇气,急跺脚道:“两位英雄!两位好汉!小店可经不起这番折腾,还请二位出去了再说话!”下起了逐客令。
      矮小男子和范姓胖子均不答话,阿斐知道这两人都在暗自调息,虽说这一回合放对,矮小男子占了上风,但这胖子力量的确惊人,至少是震乱了矮小男子内息。
      鸳娘见两人杵着不动也不说话,忙挥手让侍女和伙计跑开,又张罗店内众人收拾一楼乱局。
      过得片刻,终于是矮小男子先开口,道:“没想到范举人不仅才高八斗,还身负少林神功,实乃当世奇才啊!”这句话听着像是抬高,却是暗中讽刺,因为自古文武双全者绝不会是这副摸样。
      范姓胖子听他道出了自己门路,暗自吃惊,但苦于内息仍乱,不敢轻易开口,否则激出内伤就危险了。
      阿斐见矮小男子替自己挡了一招,心中过意不去,忙侧身挡在矮小男子身前,道:“这位大哥,此人根本就不是什么举子,他会试第二的凭证,是从我家公子那儿偷来的!”
      说着从腰间掏出一张文书,高高举起,正是钟仕黎失窃的会试凭证,只是名字已被水浸湿,看不明晰。
      范姓胖子气急,逆着一口气正待发作,忽听得楼下人声嘈杂,一队人马涌入花山楼。
      当先闯入的男子身着护卫装,抬手哈腰地引一名州判打扮的中年官差入内,身后还跟着一群虎虎生威的衙役。
      护卫装男子大声呼喝,引得旁人纷纷侧目,指着二楼的矮小男子道:“大人!就是他!袭击我们家公子,我们家公子可是举人出身呐!这还有没有王法啦?”
      那州判横了护卫装男子一眼,道:“是非曲直本官自有分辨,王法乃圣明之道,不容你来说三道四!”
      护卫装男子吃了一瘪,悻悻然不再说话,随着一众官兵上了二楼。
      “何人在此斗殴?”这州判双手一背,直挺挺地站在当下,只怕有逾八尺的身量,高大自不用说,肩宽膀健,往那儿一杵,活像一尊山神,威严自生。
      相较之下,矮小男子的身材竟似一名孩童,不过他外形遒健,便不显弱势。
      矮小男子仰着头,微笑着望着州判,也不作声,倒是这高大州判看到他后,竟避开眼神不敢再看第二眼,脸上肌肉微微抽搐,只一瞬,便恢复常态。
      鸳娘忙上前一福,陪笑道:“鄢大人那里的话,我们这做生意的,怎会有人斗殴?都是误会,误会!”
      范姓胖子终于喘匀了气,打断话头,指着阿斐道:“这小贼偷了我的会试凭证,篡改了别名,诬陷于我。”他心知这矮小男子背景不凡,因此把矛头对准了白丁小子阿斐。
      阿斐听他倒打一耙,急道:“胡说!明明是你偷了我家公子的行李,还想冒他举人之名!还请大人明鉴!”
      姓鄢的州判见他二人各执一词,侧头向矮小男子道:“你,可见到什么是非了吗?”
      矮小男子耸耸肩,摇头道:“没见着。”
      阿斐正和范姓胖子对峙,没想到这矮小男子方才称呼自己“小兄弟”,这会子突然置身事外不帮自己说话,惊讶道:“大哥你...”
      鄢大人不等阿斐说话,朗声道:“哼!两个宵小之辈,一个五大三粗的自称举人,一个说是书香家下人,却跑来青楼闲逛,都不是好鸟!来呀,这两人私相斗殴,毁坏民财,都给我带走!孰是孰非,到牢里判个明白!”
      范姓胖子登时破口大骂,阿斐却一脸茫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被抓。
      等到他反应过来,早已和范姓胖子一起,被镣铐绑了个结实。
      直到此刻,阿斐才感到懊悔不已,他不应该出来看什么热闹,更不该强自出头,这一被下牢,一保护不了少爷,二就算向少爷呼救,他此时必定是听不见的。谁能帮忙呢?
      阿斐这才醒悟过来,一边被推搡着一边扭头极目四望,终于在人群中见到了眼眶红红、正焦急地望着自己的白妞,忙朝她大喊道:“白妞!帮我照顾少爷!”
      白妞连连点头,但心中害怕,也不敢上前多言语,只能眼看着官差把两人都带了出去。
      过得片刻,鸳娘四处打点安抚,命白妞一干人收拾残局,人群才渐渐散去。白妞忙了会子,心中急得不得了,见鸳娘回后院休息,转身就要往三楼钟仕黎的房间奔去。
      谁知一转身,那矮小男子挡在了身前,仍是面带微笑,轻声道:“姑娘,你家公子叫什么?”
      白妞眉头一皱,向后退几步,甚是戒备,只是闭口不言。
      只听矮小男子又道:“姑娘别怕,我家主子想帮你家少爷,而我是想帮那个小兄弟,只是方才的境况我不便插手。若你家少爷真是举子,我家主子定能帮上忙。”
      白妞听他有意相帮,迟疑了一阵,细声问道:“你...真能帮他们?没有骗我?”
      矮小男子打了个哈哈,道:“我骗你们几个小孩子,有什么好处?”
      白妞想了想,觉得这人说的不错,他武功高强,不至于为难读书人,便道:“好罢,我家公子名叫钟仕黎,仕途的仕,黎民百姓的黎,他真正是海饮城的贡士!这回上京赶考在神星镇着了偷儿,就是刚刚那胖子几个,他的三个护卫偷的!”
      矮小男子“哦”了一声,道:“带我去见他。”
      白妞一愣,略显犹豫,但最终还是迈开步子上楼,问道:“那你叫什么?”
      矮小男子淡淡道:“我叫洪十,山洪的洪,十有八九的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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