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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二之二 朝野上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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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红色的长廊上,一个峨带高冠、面色冷峻的小小少年一溜烟小跑的穿过一条一条回环的长廊,紧握着大红色请帖的手不时擦拭着外头上因跑步而冒出的薄汗。
看见走过来一个宫装的宫女,少年一把抓住了她,急切问道:“快告诉我!神官大人在什么地方?”
宫女眼眸一瞪,一个巴掌向他甩了过来,“别动手动脚!这么惊慌做什么!”
小少年灵活的跳开,一张未脱稚气的脸瞬间堆满了笑,道:“姐姐你真狠!虽说男女授受不亲,我只不过想和姐姐稍微亲近了一些,倒是逾矩了。姐姐你眼观八方耳听六路,一定知道神官大人在哪里。”
小宫女抿唇嘻嘻而笑,道:“就你嘴甜,整天能说会道巧舌如簧!”见少年露出腼腆的笑容,继续道:“神官大人就在前头花园和闻人大人在一起呢。”话音未落,就见小少年一路小跑又急匆匆地走了。
夏府花园里,荷塘片片绿叶映衬着温暖的阳光,两个年轻的的身影面对面的坐在石桌的两头。
“闻人大人,你这一目棋落在了这里,那可就要输了。”说话那人眼眸荡漾,嘴角微扬,白色长衫在和煦春风里慢慢飘动。说完,他执起白子毫不留情地放下,完全不给黑子反悔的机会。
闻人炼细长的手指一起一落地敲击着大理石剖光的桌面,眼角笑纹渐渐聚集起来。他抬起头看着坐在正对面的男子充满诗意的脸庞,双眼微微眯起道:“那么,让我悔一目棋,如何,夏大人?”
夏澜也毫不犹豫,一伸袖正要慢条斯理地拿回刚才放下的那枚白子。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唤:“大人!”
小少年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看见的就是夏澜眉眼含笑,望着对面闻人炼作出“要不要拿回来让你一次呢?”的动作,噱弄对方的画面。对于自家大人聪明伶俐,爱捉弄人这样的性格,自己还真是见怪不怪。
“闻人大人,”向闻人炼礼貌地行过礼后,他走到夏澜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
闻人炼微眯起双眸凝神看着夏澜,凑过头希望听见那个少年说的话。
夏澜听了一阵,轻甩了甩衣袖,冲着少年淡淡一笑,道:“闻人大人无碍,但说无妨。”
少年疑惑的点了点头,道:“大人,礼部收到庆燕国发来的请帖,皇上特此请大人去天象台预言吉凶。”
说完,夏澜点头示意少年下去,叹了口气起身,谦恭道:“闻人大人,圣上召见不得不去,还望大人见谅。”
闻人炼敛眉舒颜一笑,眼里却没有任何笑意,“哪里的话。既然夏大人有事,在下也不变打搅,这边告辞了。”说完便要起身。
夏澜见状也不便挽留,道:“失敬,在下先行一步了,闻人大人。”说完便转身径自召来一旁的下人,吩咐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闻人炼的视野。
闻人炼哂笑一番,走出了夏府之后,径直钻进一直侯在夏府门口的自家那辆装点得十分奢华的马车里。因他嫌坐轿子空间太小,过于拘束,便养成了外出坐马车的习惯。
一进马车,闻人的笑意一瞬间退去,整张脸立刻冷漠起来,他蹙眉沉思了一阵,忽然掀开马车帘子,“子亚,府里有什么消息么?”
临时车夫子亚一边驾车一边答道:“回老爷,没见府里的人来。”
听到这句话,闻人炼放下帘子,坐回到特制软垫上,随手拿过一旁的书卷翻了几页,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心里。
如今,皇帝渐显昏庸,破幻的表面强盛在这种外强中干的情况下恐怕维持不了太长时间,国破了,他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得尽快想个办法让皇帝选出东宫才是。
吴长威那个死老头子,仗着自己是将军,手握兵权,整天和他这个殿阁大学士作对,斩草要除根,此人不能留。
老皇帝渐渐昏庸,十分迷信巫蛊之术,天天和夏澜这个神官走得近。对于夏澜这个人,自己平日只闻其名却很少看见本人,今日特地过府一会,原本以为他与自己印象中骗吃骗喝的江湖假道士没什么区别,没想到他竟是这么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更想不到他年纪轻轻却深谙为官之道,懂得分寸,刚刚那局棋就是在提醒自己,以后为政如若走错一步,必不会有后悔的机会。现在的夏澜可以仗着皇帝的恩宠凡事都选择中立,可难保将来老皇帝驾崩,夏澜为求自保难免有所偏颇。要是站在自家这边还好,万一站到了吴长威那只老狐狸那里,自己就不得不防着这家伙了。
马车外不知什么时候喧闹了起来,平时这段路会这么热闹?
行人议论纷纷。
闻人炼心生好奇,问道:“子亚,去问问,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吵?”
马车停了下来,子亚从车夫的位置上跳下去,过了一会儿,回来道,“回爷,听那些百姓说,过会儿午门要斩个人。”
“杀谁?”他没听说今天有谁要斩首示众。
“说是一个宦官,不小心说错了话,皇上赐死。”
闻言,闻人炼的眉头皱得更紧。从前,皇上虽然狠戾,但从不会因为言辞有误而惩罚如此重罪,但现在的皇帝变得忠奸不辨,三不五时总是滥杀无辜,一点道理也不讲了。
看来他要加快脚步了……
“爷!”车外,突然传来了马蹄声。听声音看,来人是自家另一个下人。
他掀开车窗上的帘子,探头出去问来人道:“怎么了?”
来人一勒住马,便滚鞍下马向闻人说道:“皇上口谕:素来见朕,钦此。”
闻人听完点了点头,放下帘子。从朝间议事的情况来看,多半是庆燕国来访的事情,这个庆燕野心似乎不小啊…
夏澜一边走一边整理着自己的白色道服,宽宽松松的道袍优良的剪裁随着暖风勾勒出了他修长的身形。他兀自向前走着,对两边经过的人全然无视,偶尔和经过的高官四目相接,夏澜也只是挑眉一笑,微微弯腰算是行礼,然后继续自顾自往前走,毫不顾忌身后传来细碎的不屑声。
“吴大人,你看这……”一个二品官员望着夏澜远去的背影,挤紧眉头欲言又止,狠狠瞪着离去的修长背影,压低声音咒骂:“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说完,恭敬地侧过身弯腰看着慢慢走过来的半百中年人。
吴长威半眯起双眼,凝望了一阵离去的背影,咳了两声,“罢了,圣上还在等着我们。”
走到后来,夏澜垂着双眸,索性不看两边的任何东西,就连经过的宫女宦官对他行礼,他也全当不知道。藏在袖中的左手轻轻摩挲着握在手中的竹叶。
但即使不抬头,他也想象得出,所过之路的四周,景物是如何的富丽堂皇如何的铺张奢华。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皱眉,紧咬牙关。
“夏大人?”有人惊讶的喊了一声,听声音是个活泼的少年。
夏澜内心一动,呼吸顿时紊乱起来。少顷,努力抚平自己突然紊乱的呼吸,动作略微不自然的从那人身边经过,仍是不看那人一眼。
“好!”身后那人见他不理自己,气得跳了起来,道:“算你很。”
夏澜一听,什么话也不说,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向前走的脚步似乎轻快了许多,温暖的阳光终于让他微微有了暖意。
不远处,公公一动不动的垂首站在那里等他,他走向前,轻声道,“苏公公。”
“大人请到偏厅稍候,”公公苏云恭敬回答,尖细的声音听在夏澜的耳朵里很是刺耳,“陛下现在正在召见庆燕信使,请大人稍候片刻,再向陛下报告结果。”
夏澜垂下的双眸中眸光一动,笑道,“无妨,请公公带路。”
他在偏厅坐了没一会儿,一杯茶才喝了一口就被皇帝叫了去。
跨进耀川殿的大门的时候,他依然半闭双眸,什么也不想看。进了大殿,夏澜没有行跪拜礼,只是站到了大殿一边,朝着坐在王座上皇帝拱手弯腰,“陛下。”
王座上一个一只脚跨进棺材的老人,穿着藏青色的龙袍斜倚在龙椅上,即使已经布满皱纹的老态龙钟的脸依然遮掩不住看到阶下神官时喜悦的表情,问道:“夏爱卿,结果怎么样?”
“回陛下,大吉象。”他淡淡答道。
闻言,王座上的人哈哈笑了出来,扬声道:“好,使者,就让你们使臣来吧。本王会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他们一干人等。”
“谢陛下不刁难。”信使中一人干练地回答,声音竟有些轻佻:“我国大使十五日后到达贵国。”
夏澜下垂的睫毛又是一动,似乎今天他激动了点。他知道从自己进殿来到现在为止有个人一直站在那里看他,他本欲选择无视,但这个声音让他恶心!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庆燕遣来的信使,那人穿着整整齐齐一身庆燕的官服,比起破幻的严整奢华,庆燕的官袍显得轻松大方了一些。
信使感到他的目光,礼貌的回礼作揖道,“夏大人,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
夏澜撇过脸敷衍道:“过奖。”说完自动忽略那个先行使者的脸上一闪而过的玩味的笑意……
“夏大人,”那位信使突然开口道,“臣久闻夏大人美名,今日一见果然仪表不凡,素闻夏大人精通占卜之术,擅观天象,能作预言。故臣下有些关于那方面的疑问想请夏大人亲自解惑,教于臣下。在贵国的这些时日,臣想移居夏府,以求问道。请英明的陛下恩准臣下这个不情之请。”
“这个……”皇帝眯起双眸盯着使者看了一阵,只看得群臣心里发毛,都以为信使冒犯了皇帝,头颅难保。然而皇帝竟沉着声道,“朕恩准了。”
言毕,对着走进耀川殿的吴长威道,“吴爱卿,迎接庆燕特使的准备工作就交给你了,到时候朕要亲自迎接。”
吴长威施礼道,“臣领旨。”注视着地面的双眼里闪过一丝冷笑。然后率领群臣跪安离开。
等众人以及信使们都走出大殿后,龙椅上的人动了一下,“苏云,”
“奴才在,”那个不男不女的声音从角落传了出来。
“盯紧夏澜,还有那个使者。”皇帝冷冷的声音如同脚下的玄武岩,“如果发现哪里不对……”他没再往下说。
“奴才明白。”苏云垂首恭敬的退出大殿,却没看见座上的皇帝冷冷注视着自己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