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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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鸥月幽在鸥北殊十八岁那年,修了一座豪华府邸,据说就连池水都是用价值连城的美酒倾注而成,更为奢靡的应当是后园的玉林,每棵树、每朵花甚至每块地砖都是用纯玉雕琢而成。
鸥北殊平时很少回府,然而今日却破天荒地带回来一个人,可把下人们好奇坏了,一窝蜂全往前厅涌,把着门,探头探脑。
刘管家的消息一直都非常灵通,所以鸥北殊还未开口,他就已把一切都办妥帖了,廖羽的院子就在玉林后面,那儿安静典雅、冬暖夏凉,是个休息的好地方。
怕厨子们做的菜不合廖羽胃口,又特地遣人打听,所以这天晚上吃的菜,清一色全是廖羽喜欢的。刘管家一边瞅着鸥北殊的脸色,一边在心里盘算。
“我想知道,为什么这些菜都那么清淡?”鸥北殊食之无味,埋头叹息。
刘管家向廖羽,笑问:“公子觉着味道如何?”
“好吃!”廖羽非常满意。
刘管家点了点头,给鸥北殊递了个“你懂”的眼神。
鸥北殊欲哭无泪,好像所有人都以为他没朋友似的,所以都可劲儿讨好他带回来的人。
他放下筷子,说:“今晚我不回来了。”
“你要去哪?”廖羽问。
“你去么?”
“当然去。”他赶紧扒了两口饭,随时准备出发。
“是么?那……很好。”
廖羽总觉得他怪怪的,可又说不出来哪里怪。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
鸥北殊在最近两年,慢慢掌管了城内的大大小小事务,这些事务又按照阶级不断往下划分,而他手上的这桩,则被归类于“秘密”一类。
“秘密”往往涉及到一个可怕的人物,是他命名了这座海上之城,并将它推向繁华,他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然而,漫长的岁月逐渐使他丢掉了初衷,他变得喜怒无常,难以捉摸,而鸥月幽对他的纵容,更是助长了他的邪恶。不过,因为权力的变更,鸥北殊成了鲛珠最大的阻碍。而“秘密”里存放的档案,其中大部分都是鲛珠针对鸥北殊做下的。
尽管鲛珠罪无可赦,鸥北殊却并不打算动他。
他们来到“怪物阁”,一个神秘的地方。
廖羽在街头巷尾都曾听说过它的传闻,眼下亲眼看到,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奇特,等进到里面,他的期望更是一落再落。
懒洋洋的阁主,手拿烟斗,挂在梁上,见到有人来了,只说“随意”两字,然后两眼一闭,双腿一蹬,舌头一伸,你以为他死了?不,他只是在治疗自己的脊椎……
“做好准备。”鸥北殊说。
他们站在一扇暗门前,很难说出里面究竟有些什么,竟让鸥北殊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神情。
廖羽倒真希望里面有些什么。
门“咔嚓”一声开了,他们看到一条长长的甬道,也不知通往哪。鸥北殊的脚步越来越快,到后来,廖羽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可在拐过一个拐角后,人突然消失不见了。
这时候,他听到了很奇怪的声音,似乎是从右边传来的,他走了过去,一束光刚好从窗户里投射进来。他看到里头到处都悬挂着红绫,烛火却都是白色的。
他伸出手,不曾想竟穿过了墙壁,来到了真正的“怪物阁”,此时的廖羽才发自内心感到了真正的恐怖。
这些“红绫”其实是一条条被剖开肚皮的蛇,它们的样子也实在怪异,不仅有类似于爪子的四肢,而且背脊上还伸出一对翅膀。
那些白色的蜡烛,也不是普通蜡烛,应当是用某种怪物脂肪制成的。整个空间弥漫着一股浓厚的香味,盖住了怪物腐尸上散发的臭气。
廖羽往深处走去,这时他能够隐隐约约听到各种声音。又走了几步,才发现是从脚底下传来的。
“公子,请跟我来。”她脸戴狐狸面具,双手托着一盏油灯,长长的裙摆落在地上,就像花瓣。
廖羽跟着她下了台阶,“哒哒哒”的脚步声回荡在空荡荡的楼道里。越往底层去,便越是能听到那杂乱的嘶叫声。
虽然心里已有了猜测,可当他着实看到,还是有些震惊。
这里摆放了许许多多的铁笼子,每个铁笼子都关着一只怪物,它们本性极其好斗,即使两只怪物隔得老远,也还是会向着对方龇牙咧嘴。
廖羽一面觉得它们恶心难看,一面又好奇地总是多瞟个几眼。
“公子,到了。请——”
廖羽刚走进去,便看到了鸥北殊的背影,他换了一身黑衣,精致的腰带勾勒出他略微纤细的腰身,他手握着一把匕首,青色的筋脉好比碧玉在他的手背交错纵横。
“过来。”
廖羽走了过去。
“去对面。”
廖羽绕过桌子,走到他的对面,在他们中间躺着的,是之前抓到的母虫。
“注意看。”鸥北殊说着,用匕首在母虫的两眼之间开了一个口子,有绿色粘液从里头流出,他拿出一个瓶子,小心翼翼地装了些粘液。
“这种母虫体内的绿色粘液,具有很强的毒性,但同时,它也可以用来救命。你一定听说过起死回生药吧?”
“嗯,难道这就是?”
“这只是其中的一味,叫做黑仙子。你别看它现在是绿的,只要周围温度够高,它会马上变成黑色。”
“哦。”
“廖羽,你相信这世间真有起死回生药么?”
廖羽想了想,认真答道:“信的,毕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鸥北殊叹了口气,说:“练成一味黑仙子,便要了上百人的性命,你说练成的起死回生药的背后会有多少条人命?”
“如果真想救一个人,死去些陌生人又有什么关系?”
“廖羽。”鸥北殊有些生气。
廖羽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道:“我错了。”
“你要是再抱有这样的想法,你就不要跟着我。”
“行行行,你别生气,我不会再说了。”
鸥北殊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便动作利落地开始剔除属于母虫的部分,整个过程中,他神情专注、一丝不苟,既有着艺术家那般略显忧郁的气质,又有着堪比专业仵作的手法,明明是血腥的场面,却令人丝毫恶心不起来。
这个过程持续到了半夜,廖羽是被鸥北殊叫醒的。
“好了吗?”廖羽迷迷糊糊道。
“你……算了,回去吧。”
“不,你还有什么事吗?我清醒了,继续吧。”廖羽拍了两下脸,笑说。
“得把她跟她的丈夫埋在一起,我们去找阁主。”
廖羽看向台子,上面躺着一个妇人,她的肢体被很好地缝合了,面容也得到了修复,虽然并不十分完美。
她被换了一身衣服,是那种美丽柔软的布料,上面缀了些宝石,即使是在冰冷黑暗的地下,也有微微的光亮。
廖羽惊奇地问:“都是你做的?”
“走吧。”鸥北殊说着,将她从台子上抱了下来。
“幸亏你只弄这一个。”廖羽感慨道。
“廖羽,我应当跟你说过,母虫的繁殖能力极强?”
“所以还有许多,别了吧?”
“不是,你要记得,母虫与人结合的条件非常苛刻,而其他相似的母虫,是它繁殖的,它们并不与人结合。”
“我一直想问,就没有治疗的办法吗?”
鸥北殊看着他,说:“看来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那个村庄是著名的黑虫村,他们饲养黑虫,为的就是培育出母虫来。所以,从他们选择培育母虫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已经死了。”
廖羽“哦”了一声,表示理解。他们一路往上,途中又遇到了先前给廖羽引路的女人,她对着鸥北殊行了个礼,然后拖着庞然巨物径直往底下走去。
“她是离,这里的管理者,非常恐怖。”
廖羽好奇了,他问:“怎么个恐怖法?”
“这里所有的怪物,都是她一个人管理的。”
“……”
等鸥北殊他们一从暗门出来,阁主把眉毛一挑,说:“按原来的规矩。”
鸥北殊把妇人放到棺材里头,然后又在桌子上放了一锭银子,他说:“那就麻烦阁主了。”
“客气。”
从怪物阁出来,廖羽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回去睡觉了,但鸥北殊却走了相反的方向,他跑过去,抓住他。
“嗯?”鸥北殊疑惑不解。
“你又要去哪?”
“马上就天亮了,得去城门那看看。”
“你回去休息吧,我去看。”
鸥北殊早已习惯了这种没日没夜的生活,廖羽嘴里的“休息”对他而言,真是一个陌生的词汇,他无法想象,自己要是停下来,世界会发生什么变化。
但廖羽像是看懂了他似的,说:“即使你休息一会儿,这个世界也不会马上崩溃。你不能总是那么紧张。”
鸥北殊真是信了他的话,想到可以“休息”,他多少还是有一点动心。他真的回去了。
廖羽说是说替鸥北殊看,但是真到了城门那,他才知道这些事情有多麻烦。他一个上午不到,就已经处理了数十件大大小小的事,茶还没喝一口,就有人报告说,巡逻的人生病,要找人代替……
“其实这些事……”旁边总有人提醒他,但廖羽偏偏没听见。
等他终于空了,能够坐下来的时候,那个年轻军官走了过来,说:“其实这些事,您可以交给军官们做。少爷的主要任务就是听我们汇报一下昨天发生的事……”
“你怎么不早说?”廖羽扶额叹息。
“我们跟您说了,您好像没听见。”
“好吧,你汇报吧。”
他便言简意赅的将事情梳理了一遍,完完整整听下来,竟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少爷很忙,所以我们只汇报重要的事。您还是尽快去兵营吧。”
“做什么?”
“您耽误了许多时间。如果您真要为少爷做点什么,就不要再多话。去了就知道了。”
廖羽无话可说,他只好马不停蹄地赶到军营。
廖羽一进入练武场,就有人走过来,说:“您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过来吧。”
随着一声锣响,他被推上了比武台。
“什……”还未开口,对面的新兵就鲁莽地冲了过来,廖羽抓住他的手,将他重摔在地。
本以为结束了,没想到新兵下去,又有老兵上来。
他的块头很大,就像一头牛似的,力量也非常了不得。不过,令廖羽想不到的,大概是他的谨慎程度吧,无论廖羽的动作有多么轻微,他都能发现,并及时反应。
不过廖羽终究还是厉害些,虽然赢得非常吃力,但好歹还是赢了。结果接下来这个,直接让他震惊地钉在了原地。
是绒绒……没错,那只老虎……所以,兵营里为什么有一只老虎?廖羽实在是想不明白。
绒绒一点都不跟他客气,动作迅猛果断,力量又大的出奇,廖羽应付的很是狼狈。他好几次想要跟绒绒打个商量,但迎来的却是更加猛烈的进攻。
时间已近中午,廖羽躺在地上,累得快要昏厥,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少说也有十几处,看起来确实有些可怜。绒绒的精力消耗了不少,所以,它走下比武台,慢悠悠地向厨房走去。
那个接应他的人,告诉他“你的任务完成了,可以回去了。”
廖羽总算明白了,原来他是遛猫来的……
当廖羽拖着一个疲惫的身躯回到府邸,就看到了拿着书睡着的鸥北殊……正午的阳光最是炽热,尽管他坐在树荫底下,也还是无可避免地流了许多汗水,面色也微微泛红。
他真是生得好看得很,自然不仅仅是指这副皮囊,而且还是指他坚毅的精神。
也许他天生就适合成为一个领导者,明明真正的相处只有几天,廖羽却衷心觉得,自己愿意一生都跟随在他左右。
他蹲下去,看到鸥北殊手里拿着一本乐谱,心想:你竟然还通晓音律吗?
他起身离开,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把扇子,他就坐在石头上,为他扇风。天边的云彩、飞过青空的鸟群、翠绿的竹林下他与他,构成了一幅唯美的画卷。
廖羽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来时,自己正枕在鸥北殊的大腿上,他的衣服那还有一滩污渍,想必是他的口水……
鸥北殊早就醒了,此时的他正独自思索着什么。
“鸥北殊。”
“嗯。”
“你衣服脏了。”
“看到了,一会儿洗洗。”
“我弄脏的。”
“那麻烦你了。”
廖羽点了点头,然后问:“你在想什么?”
“是这样的,我忘记吃药了,现在,头有点痛。”话是这么说,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现。
“你的药在哪?”
“我工作的地方,月塔。”
“我去拿。”他起身就要走,鸥北殊叫住了他,说:“不用了,她马上就会送过来的。”
“她?”
正说着,白梓幽就来了。
廖羽很难把眼前的女孩儿跟记忆中的人重合起来,因为面前的人是那么冷酷,给人一种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感觉。
她无疑是极美的,单单说那一双眼,便可祸国殃民,而她又总是蹙眉,便将这种妩媚添上一抹忧郁。
她看你时,就像是在看一个物件,你看她时,就觉得这是一轮皎月、一道红霞、一个冰冻的天然艺术品。
不过,偶尔,你可以看到她的另一面。
“哥,你怎么没来月塔?头痛吗?我带药来了。”
“嗯。”
她担忧地看着,直到他吃了药,她的神色才稍微舒缓下来。
“我只是忘了。”
“忘了?”她转向廖羽,说:“我很感谢你帮我兄长分担一些工作,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这瓶药你拿着,务必每天叮嘱他吃一粒。”
廖羽愣愣地接了过来。
“廖羽,这是你应当做的。如果不是我兄长,你早就……”
“小白。”
白梓幽止住话头。
“那些都已经过去了。”鸥北殊道。
“是,过去了。”白梓幽点了点头,继续说:“那么,廖羽,兄长应该没跟你说过——要小心一个叫做鲛珠的人,一般你见不到他,但如果见到了,就赶紧逃,找我兄长总是没错的。”
“鲛珠?鲛珠城?嗯……”
白梓幽并不多解释,她急着回去,做完最后一些工作,她一说完“我走了”,就消失不见了。
“鲛珠是谁?”
鸥北殊撑着下巴,道:“是敌人也是朋友。他有一头红发,很好分辨。就像小白说的,你要是见到了,就头也不回地马上走。他很危险,比你能够想象到的所有危险,还要危险。”他说得漫不经心,尽管这很可能是因为药物的作用。
“你怎么了?”廖羽看他状态不对,问。
“接下来,我会失明一段时间,你不用在意。”
“我陪着你。”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