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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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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后。
“廖羽!”许薇儿提着一篮子花从溪水边跑了过来,身后屁颠屁颠地跟着一个小尾巴。
他回转过头,刹那间,世界都失了颜色,许薇儿又戏弄了他一句“可真比姑娘还靓嘞”,他只是笑笑。
“唉,你真是越来越不爱说话了。”她无奈叹息。
廖羽蹲下身,跟小不点玩了起来,他一会儿是只兔子、一会儿是个大老虎还有一会儿是只公鸡,直逗得娃娃“咯咯”笑个不停。
“廖羽,那边来人了。”
他站了起来,二话不说飞快地跑了过去。
还未进屋,便听到了里头的声音,他心里“咯噔”一下,莫名有些打鼓。
门是从里面打开的。
“廖羽,进来吧。”鸥勋用眼神示意他。
屋里头的屏风后面,正站着一人,看起来十分高大。
“北殊,这就是我说的廖羽。”
鸥北殊!!他瞪大了眼,不敢置信,毕竟他们已经八年未见,有时候他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已经忘了这里的人。他为什么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他的心里不禁有些紧张。
鸥北殊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他变化了许多,曾经的稚嫩已经不复存在,他站在那,就像是一座冰雕,眉宇间明明毫无杀意,却叫人心头一抖,生出害怕来。
他的右脸有一条疤,从太阳穴一直延伸到下巴,但他依旧是如此俊朗,仿佛雪地里孤身行走的白狐。
廖羽的目光实在太过直接,鸥北殊肉眼可见地透露出了一丝不耐烦。
“我说,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还是原来的声音,只是更加的低沉了,廖羽心里总算得了一些踏实。
“叔,你就给我介绍一哑巴?”
廖羽总算发现了,他震惊地抬起头来,心底很不是滋味。他想问他:“你不认识我了吗?”可话到嘴边,又被咽了回去。
他很快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他对鸥北殊而言毫不重要,所以在记忆里也不曾留下痕迹。
不过令他更没想到的是,鸥勋竟也不替他解释。
“他就是这样,不过你可以放心,他不会让你失望的。”鸥勋都这么说了,鸥北殊也只好信他。
“那你都做过什么任务?”
任务都是由秋胜派发下来的,内容可谓是无所不包,大到暗杀官员,小到杀鸡逮兔,他们什么都做。
不过,说来惭愧,他廖羽做的最多的就是帮着逮兔子——这些兔子时常侵扰一户农家,吃他家的菜,还挖他家的院墙,真的是可恶至极。
逮来的兔子后来都上了桌,各种味儿都有。
鸥北殊显然被震惊到了,好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
“还是让许薇儿去吧。”鸥北殊道。
廖羽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哪能轻易放掉?他挡在门口,因为天生具有的矜贵气质,如此行为倒也不显得鲁莽。
可鸥北殊没有眼力见,他走过去,趁廖羽没有防备,竟将他踹了出去。
廖羽起初是蒙的,后来意识到了,火气腾腾腾地往上冒,他三步作两步,追了上去,抬起一脚,狠狠地朝着鸥北殊的背面踹了下去。
鸥北殊往前踉跄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将他提溜了起来,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地杵着,谁都不肯退让。
鸥勋看热闹还是在行的,见他俩打起来了,立马喜笑颜开,就差没敲锣打鼓,再火上浇油一把了。
不过一物降一物,眼瞅着许薇儿来了,他忙虚情假意地在一旁劝架,说的就是“不要再打啦!”这样无关痛痒的话。
鸥北殊还是把廖羽揍了一顿,后者却始终忍着没有下重手。
知道了来龙去脉,许薇儿表示自己要在家带娃,这次任务她想交给廖羽。廖羽对她比了一个“爱心”,鸥勋嫌弃地摆了摆手,叫他“快滚!”
鸥北殊还想着换其他人,但廖羽却凑到他跟前,说:“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皱了皱眉,道:“如果失败了呢?”
“随你处置。”
鸥北殊见他如此执着,便没再说什么,他想着,等这人见到了现场的状况,就会知难而退的。
这次的任务地点其实离他们村特别近,顺着山崖下去就到了。
“什么味儿?好臭!”廖羽捂着鼻子,闷闷道。
“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鸥北殊嘲讽地看了他一眼。
“你闻不到么?”
“这有什么。”他停了下来,并告诉他:“到了。”
廖羽一时没绷住,灰溜溜地跑到一边呕了起来。
在他们面前的这块空地上,满是碎尸,而最为恐怖的应当是那爬来爬去的密密麻麻的黑虫子。
“我们要找到那只母虫。”
“我要回去。”廖羽马上道,
鸥北殊没有说话,他自顾自地走了过去,伸手捡起一根断指,仔细打量。他抬起头,看到一棵树,便跳上崖壁,往上爬到树的位置,从这儿,他看到了一条黑色的痕迹。
“喂,上来。”
“你不是走了吗?”鸥北殊问。
“没走。”他手下一使劲,鸥北殊便借力爬了上去。
“去哪?”
“那里。”鸥北殊指向一个村庄。
适值夏日,正午的太阳越发灼热,大地蒸腾起热气,田地里,弯腰耕种的农人时不时抬起头,艰难地呼吸一口空气。
“老伯。”
农人回过头来,擦了把汗水,将锄头一搁,叉着腰,晒得黝黑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现着健康的光泽。
鸥北殊:“这么大热天,还忙呢?”
“是哇,家里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嘞,不能偷懒哟。两位公子看着面生,打哪来的呀?”
鸥北殊: “我们是隔壁村的。能向你讨杯水喝不?”
“哎,当然。我带你们去。”他借着沟渠里的水,洗净了腿脚,才上了岸。
“走吧。”农人在前面带路。
村里的妇女大都在厨房忙碌。娃娃们三三两两躲在树荫下玩游戏,见到有陌生人来,圆圆的小脑袋好奇地往这边张望。
“花儿,我回来啦。”农人喊道。
一名穿着简单的妇女,大大咧咧地拿着菜刀走了出来,她身上灰尘扑扑的,眼睛刚瞅着是圆圆的,后来见有客人,又变作一对月牙儿。
她热情地上前招呼,说:“两位公子,看着面生啊?这是打哪儿来?”
鸥北殊:“我们是隔壁村的,来向您讨杯水喝。”
“哎,你们看都这个时间了,在我们家吃午饭吧。”
“好啊。”鸥北殊答应得很是爽快。
为了不白吃白喝主人家的,廖羽帮着又是砍柴,又是修屋子,顺带着还用美色讨来了些新鲜玩意儿。他献宝似地拿到鸥北殊面前。
“给你看个东西。”
“嗯。”
他打开手掌,一只栩栩如生的纸蝴蝶扇动着翅膀飞了出来。
“好假的扑棱蛾子。”鸥北殊评价道。
廖羽见过不识趣的,却没见过这么不识趣的!
“你干坐在这干嘛?又不是我一个人吃人家的饭,你倒是也做点事啊。”
鸥北殊勾起嘴角,笑说:“我坐在这就是帮大忙了。”
“别为你的懒找借口。起来!”
鸥北殊听话地站了起来。
“去打桶水来。”
“行。”鸥北殊拿起桶,往河边走去。
廖羽看着他的背影,左右放心不下,就悄悄地跟在后头。
婆娑的树影摇曳着,燥热的夏风吹动路边的杂草。鸥北殊时不时停下来,这儿看看、那儿瞧瞧;这儿找找、那儿翻翻,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好不容易走到河边,他却不打水,而是跑下去,仰面漂浮着,廖羽都有点哭笑不得了。
“喂。”廖羽半蹲着,双手撑着下巴。
“嗯。”
“你在做什么?”
“这里凉快,你也下来?”
“不了,我打水回去。”
“嗯,那你叫那位夫人给我们打个地铺。”
“大少爷,你真是很会得寸进尺。”
“谢谢,快去吧。”
廖羽把这个请求委婉地对妇人说了,妇人表示非常理解,并拿出了陈年的红被子,给他们打了个地铺。廖羽觉得,这一刻可能需要他用一生来治愈。
“红被子?”鸥北殊也遭受了心灵重创,捂着脸不敢看。
“别躲啊!这不是你要求的吗?”廖羽笑道。
“我要叫她换一床。”
廖羽抓住他的手,不让他去。
“将就着用吧,你怎么好意思老是麻烦人家?”
“……”
廖羽左一个“姐姐”右一个“姐姐”,总算哄着人换了一床青色的,待人一走,他把门“砰”地一声甩上,然后回过头,看着鸥北殊。
“满意了?”
“不满意,为什么是青色的?”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刚才不觉得。”鸥北殊理所当然道。
“但你这地铺不是给我睡的吗?”
“我决定,床、地铺都要了,你睡外面吧。”
“但你不是说母虫晚上出没?”
“所以麻烦你了。”
……
深夜,万籁俱寂,廖羽静静地坐在台阶上,眼睛半睁不睁的,突然,屋里头传来一声响动,他立马惊醒了过来。
“鸥北殊。”他叫道。
等了一会儿,仍不见人回应,便悄摸摸地推开门。屋里头一片漆黑,他前脚刚进去,后脚就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
“别过去。”鸥北殊在他耳边轻声说。
“……”廖羽拍了拍他的手。
“你先看那个东西,仔细看。”
廖羽定睛去看,就见黑暗里有一个更黑的轮廓,它是蠕动的,一节跟着一节,足有三米长,待看清了这玩意儿的真容后,廖羽肚子里一阵翻腾,他忙扯开鸥北殊的手,跑了出去。
“……”
屋外凉爽的风,吹打在脸上,舒舒服服的,胃里好像也没那么难受了,这时候,村民们推开门,走了出来,他们拿着菜刀、锄头、棍子等等,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进去!”他们说。
“……”廖羽看他们的神情,也不像是在开玩笑,难不成这些村民跟母虫有什么关系?
面前扬起一片沙,母虫被切成好几个部分,就散落在地上,尾部还在挣扎蠕动。鸥北殊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把血淋淋的弯刀。
他倨傲地、蔑视地看着村民们,伸手一捞,勾住廖羽的肩膀,将人往身边一带,然后苦口婆心地说:“你要学会思考。”话音刚落,他的身影便消失了,再出现时,手里提溜着一个村民,扔到廖羽脚下。
“看他的后颈。”
廖羽蹲下去,伸手按了按他的后颈,没想到,一只黑虫竟从里头钻了出来,廖羽倒退几步,然后抬脚,踩下、碾了碾,动作一气呵成、干脆利落。
没有了黑虫,村民就化为了一摊血水。
“我们去找母虫。”
“这地上的不是?”
“是那个妇人,她是唯一有意识的,你没发现吗?”
廖羽摇了摇头。
不过,鸥北殊很快发现,廖羽确实有些东西——至少打架不拖后腿。他俩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了这些村民,回过头,一个人影飞快地掠过,他们跟了上去。
他们跟到了河边,叮咚的水声宛若协和的音乐,虫鸣鸟唱从四面传来,稀稀拉拉飘落的树叶已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绿地毯。
廖羽环顾了下四周,然后说:“不见了。”
“找找看。”
鸥北殊弯下腰,留心地上的蛛丝马迹,而廖羽却有些走神,他时不时看鸥北殊一眼,一副有话说的模样。
“说。”鸥北殊被他盯的有些不耐烦了,便道。
“你真不记得我了吗?”
“假的。”
“你故意的?”
“你能不能专心做事?”鸥北殊真后悔带他过来。
“可以,那这个任务做完了,下一个任务你还给我。”
“凭什么?”
廖羽走了过去,说:“如果我抓到了母虫,下个任务还给我。”
“廖羽,跟我谈条件是吧?行,我答应你。你自己找吧。”鸥北殊走向一边,看起来是不打算插手了。
廖羽得了表现的机会,自然也变得十分卖力。可他哪知道,能够出动鸥北殊亲自做的任务,又怎么可能那么简单?
母虫,是一种完全与人类结合了的物种,它们拥有虫类的繁殖能力,独特的隐藏技能,同时由于继承了人类的记忆、经验、知识,它们也异常狡猾。
一只母虫不足为惧,但是当母虫以群体出现时,这简直是噩梦。而现在,廖羽就面对这样的窘境。
“鸥北殊,怎么有那么多母虫?”
“我何时跟你说过只有一只?”
“……”廖羽回忆了下,鸥北殊确实从未说过母虫只有一只,是自己先入为主了……
这些母虫从背后伸出类似触角的东西,它们的手臂包裹着坚硬的鳞片,脚下会有密密麻麻的虫子,它们发出尖利的叫声,眼睛也随即布满血丝。
廖羽知道,自己一个人是绝无可能对付这么多东西的。反观鸥北殊,他的神色自始至终从未变过,想必一定有办法。廖羽可不打算逞强,他倒退回鸥北殊身边,说:“你去吧。”
“你刚才不是信誓旦旦……”
“所以下个任务就算了。”廖羽能屈能伸,这都是鸥勋教的好。
“我也没办法。”
“什么?”
鸥北殊笑了笑,说:“只要带回去一只就够了。这些东西,不是我们能够对付的。”他看向前方,表情毫无波澜,手中寒光乍现,再看时,人已到了虫堆里。
廖羽没见了他的身影,心里有些着急,抡着拳头就要过去,结果当头一个东西砸下,他忙往后退,鸥北殊站在树上,手里掐着母虫的脖子,说:“走吧。”
廖羽觉得,鸥北殊的话真不能尽信——嘴上说着打不过,实际上却都灭了个干净……
回去路上,廖羽说:“你让我跟着你,好不?”
“皇子跟着我?受宠如惊了。”
“没跟你开玩笑,鸥叔训练我,就是想让我帮你。鸥北殊,我想帮你。”
“但你很弱。”
“人是会成长的!”
“我不想带娃。”
“我自己野蛮生长。”
“你很烦。”
“我不烦,大多数时候我都不说话的。”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鸥北殊!”廖羽抓住他的肩膀,“让我跟着你。”不容拒绝的语气。
“随你咯。”
“你居然这么随便吗?”
“能否闭嘴?”
“能。”
“嗯。”
天边的晨曦洁白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