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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好, 我陪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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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的鲜血还是温热的,他的眼睛大睁着,已经没了呼吸,他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之前的一切都还是好好的……
他们解决掉了一个又一个冒牌货,后来当他们终于变回了自己,却彼此拔刀相向,他不确认他是否是他,他也如此。
他们确认了无数遍彼此才知道的事情,可那些冒牌货也能分毫不差的说出来。他们彼此怀疑,眼神中透露出的不信任一步步摧毁掉了他们之间的纽带。
最终,鸥北殊将剑刺向了自己,因为只有这个动作是那些冒牌货们绝不会做的。
“现在,你知道……我就是我了……”
这不是廖羽想要的,他拼命捂住鸥北殊的伤口,哭得泣不成声,他后悔极了,害怕极了,整个人都在发抖,脑袋里也是混混沌沌的。
“站起来。”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然听到了共工的声音,他抬头看去,明明什么也没有,但脑海里却浮现了那个庞大身躯。
共工手持巨斧,一根手指上绑着白色丝带,看起来虽然有些滑稽,他的神色却是极其认真的。
“这是皇的考验,殿下,你得证明自己,才能救他。”
廖羽背起鸥北殊,往面前唯一的道路走去。
时间流逝得很快,转眼功夫,天就破晓了,到处都笼罩着朦胧的微光,远近的树呈现出不同的颜色,由深灰逐渐向浅绿过渡,赋予了其超出现实的美。
画镜:“廖羽,你看,那里有个缝隙。”
他抬起又红又肿的眼,看向画镜所指的方向,只见柳树旁边有一道裂痕,从上到下也有几层楼的长度,它的宽度又刚好能容纳一人通过。
廖羽在离它仅有一尺远的时候,从缝隙里突然伸出数十只黑色的手,生存本能率先让他做出跳开的动作,然后他的脑子“轰”的一声,反应了过来,接着他便以极快的速度逃离缝隙。
画镜:“快,去那边躲躲。”她指着一块岩石,说。
廖羽蹲在岩石后头,看着那些黑色的庞然大物。
“它们是暗的分身。”画镜一边解释,一边拿起石头,待它发出微微的白光,又放在一边,如此重复了十次,想着也差不多了,便让这些石头往不同的方向移动。
“分身的智能很差的,这些石头应该能为我们争取些时间。”画镜说着,看到廖羽的神情,一下子没绷住,泪水就从眼睛里滑了出来——她那用笔画的眼睛啊,墨水都糊了。她的喉咙里还有些发涩,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廖羽不知自己是怎样的神情,他故作坚强地认真听完、认真点头,但他的身体抖动得实在太厉害了,不能抑制的悲伤痛苦完全侵占了他。他变得脆弱不堪,甚至有些神经兮兮。
“杀了暗,他真的能够回来是吗?”
画镜别过脸,将泪水擦掉,没有回答。
廖羽将鸥北殊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地上,伸出手犹豫地碰了碰他的眉,然后俯下身去,虔诚地落下深深的一吻。
“你真的要这样做吗?”
“帮我保护好他。”
“我……”
“求求你……”
画镜咬着唇,点了一下头。
没有华丽的招式,也没有豪言壮语,他那流动的血液每一滴都在为厮杀兴奋不已。他时而是阵风,时而是头虎,时而是道闪电,速度、力量节节攀升,没有止境。当最后一只分身消散,他站在缝隙前,满含柔情地看了鸥北殊最后一眼……
当鸥北殊再次醒过来,一切都结束了,他走出屋子,沿着石子路直行,绕过湖泊、树林,来到主街道。小白仍旧忙得不可开交,匆匆跟他打了声招呼,便奔荆棘沙漠去了——小甜发现了一处神秘遗址。
他的腰上,画镜沉寂着,即使外面人来人往,很是喧闹;即使天气很好:阳光绚烂,云朵轻盈,即使这条他们一起走过的道路不再有累累尸骨——也不能让那个人再回到这来。
鸥北殊来到城墙之上,新人守卫们忙立正,站到一边。他的视线越过平静的海面落到那若隐若现的大陆,心突然一阵绞痛,他没有动作,兀自忍耐着侵袭的悲伤和思念。
“殿下,小少爷跟城主回来了。”
他点了点头,慢慢地步下台阶——是啊,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一年后
残缺的月亮,充斥着死寂的村庄,就像块满是破洞的抹布,让这个伟大的帝国蒙羞。
沿着冰凉的石板路行进,直到一块雕刻着“死人村”的石牌前,他停驻了一秒,才抬腿进去。
“你来了?”这不是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不过这里确实也没有人类。他跟着它的指引,来到一个塌了半边的屋子,里头亮着烛火,看起来有种变态的温馨。
“这是你要的。”从袖子里拿出一袋东西,与此同时坐桌子对面的“人”咧开嘴,用舌头在袋子上舔了舔。
“殿下果然没有令我失望。”
廖羽漆黑如墨的眼睛淡淡地落在袋子上,嘴角微微扬起虚假的笑意,他把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手顺势撑起了下巴,他就这样侧过脸,若有所思地看着它。
“它们带走了方润欢。”
“为何?”
“因为他几乎跟殿下您长得一模一样。”
“重点并不是这个。”
“殿下的意思是?”
“无妨。我先走了。”他拉开门,重新步入夜色。
后半夜的宫殿,与死人村的氛围如出一辙,他背着手走到正在等候他的周绪周雪面前。
周绪一见到他,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一把抱住廖羽的手,高兴地喊了一声“殿下”。
那么强壮的一个汉子,却摆出这般小鸟依人的模样,周雪气不打一处来地呵斥道:“周绪,你给我注意点!”
廖羽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温柔地笑道:“无妨。”
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周雪无奈地叹了口气。
“它们抓走了方润欢。”
“这般不痛不痒的挑衅,做一次就够了,它们倒是乐此不疲。”周绪站直了,走到一边,腰间的弯刀在月光下闪动着冰冷的光泽,他请求道:“我去吧。”
廖羽突然问道:“你们跟我多久了?”
周雪回答:“一年。”
他一边往宫里走,一边回忆说:“还记得初次相见,周绪你因为偷吃厨房的点心而在我的宫门外受罚,然后周雪你抽出鞭子,打得比谁都狠。那时我就觉得,你们这对姐弟,很有意思。怎么样,喝一杯吧?”
“现在吗?殿下您是不是该睡了,您已经很久……”
“不,我不困。”实际上是因为这些天他一直都重复着做一个噩梦。梦里,他被掏去心脏,被置于地狱,被绑在冰冷的铁床上……如果睡眠带给他的只有窒息和恐怖,不要也罢。
宫里的侍女和守卫都去睡了,他笑着说了一句“正好”,然后光明正大地移开地上的砖块,从里头拿出了一壶酒。说也奇怪,皇他自己就很爱喝酒,廖羽喝点本来也没有错,但他就是不许他喝。上次还为他偷酒喝,罚他抄了三页书。
“从小到大,我,每次一犯错,他就都罚我抄三页书,真不知道这种惩罚有什么意义。”他将酒壶放在桌子上,又拿了三个杯子过来。
“我来吧。”周雪抱起酒壶,倒了三个半杯。
“多倒点。”廖羽说。
周雪拒绝了,她把酒壶重新封好,又放回原处。
“一会儿带殿下您去个地方。”
“哪里?”
“哭城。”
哭城是瘟疫掌管的地界,坊间流言,此地有三哭,一哭天地,二哭父母,三哭子女,未经历他们命运者,皆笑他们以哭代替反抗,是懦弱的表现。
周雪则非常认真地这样说过:“人力所不能抗衡的多了去了,弱非弱者之错,相反,能够在绝望境地去哭天地、父母、子女者,其人性光辉决不可忽视。”周绪对姐姐的说教已经免疫了,但廖羽却认可地点了点头,这些观点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他们喝了半杯酒,然后起身前往哭城。
“我想让您见一个人。”周雪说。
廖羽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周绪走到周雪旁边,低语道:“真的吗?”
“嗯。”
周绪有些吃味地蹙了蹙眉,周雪瞪了他一眼,他就故意放慢速度,耍起无赖来。
廖羽本想停下来等等,不想周雪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反而带着他加快了脚步,她高声道:“管他做什么!小孩子脾气!”
周绪只好跑着跟了上去。
明明朗朗的星垂挂在高高的天空,在病痛中奄奄一息的人们,时时望着一成不变的景色,他们的身体在冰冷的道路上腐烂,家门近在咫尺,却不会为他们开启。
而在这充满烂臭的地方,一个小小的蓝色身影,飞快地穿过来、穿过去,就像只快乐的夜莺。
“音儿。”
听到母亲的呼唤,她转过身去,招了招手,大声说:“娘,再做一碗粥来!”
“好,你跑慢点。”她老来得女,慈祥的笑意里时时透着幸福。
音儿小心翼翼地为呻吟的老人盖上衣服,然后跑回母亲身边,抱住她的腿,眨巴眨巴了可爱的大眼睛,问:“北殊哥哥呢?”
“正在给你林婶看病呢,快别去烦他。”
“我知道了,娘。再给我一碗粥吧。”
“嗯,拿去,小心点。”她想到什么,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又盛了碗粥,才往另一条街道的棚子去。
“何婶。”鸥北殊老远见到何婶端了碗粥来,忙放下手中的事,迎过去,接粥让座。
“小殊啊,你先休息休息,这里交给我。”何婶说着,开始照着药方抓药,旁边的林婶咳嗽一声,开玩笑说:“你说说,要是音儿再大点,就能嫁给小殊做媳妇儿了。”
何婶接过话茬:“这话可不兴说。”
她二人对视着笑了一下,随后只听“砰”的一声,鸥北殊已不见了踪影。
“所以,我们要爬过去?”廖羽指着底下的狗洞问。
周雪摇了摇头,回说:“这会有辱您的身份。”
“我不介意。”
“其实我们可以走门。”周雪说着,踢了一脚正准备爬洞的周绪,后者讪讪地爬了起来,嘟囔道:“真是的,殿下明明说了不介意。”
“我又有点介意了。”廖羽改口道。
周绪叹了口气,只见门一推开,就冲出了数十只怪物,不待它们接近,怪物们就碎成了块。廖羽淡淡地笑了一下,说:“走吧。”
周雪揪着周绪的耳朵,拖了进去。
“对了,周雪,你要我见的人叫什么名字?”
“嗯……到时您就知道了。”
“不过,我见他做什么呢?”
“到时您就知道了。”
周雪的态度让他稍稍有些奇怪,但他终究没说什么。走了不大一会儿,便见着离城不远的地方,有一个茅草屋。
“就是那儿。”
廖羽停了一下,才迈步往前。
他看到茂盛的野草上滴滴露珠晶莹剔透;看到茅屋旁边两根修竹亭亭玉立,与他修竹殿的那两根有七八分相似;看到上好的茅草就像舒服而又温暖的大鸟窝,上方是碧蓝的天。他不经意间就笑了起来。周雪突然红了眼眶,周绪紧张巴巴地凑了过去,问:“怎么了,姐?”
“闭嘴!”
廖羽抬起手,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等了一会儿,门才从里面打开,看到彼此的瞬间,两人都愣了一下。
“进来吧。”鸥北殊说。
因为这里只供鸥北殊落脚用,所以屋子的陈设非常简单,只有几把凳子,一张床,还有一个水壶,几个杯子。虽然简陋,但胜在整洁干净。
颇为神奇的是,他的摆放习惯竟然与廖羽相同,他们都喜欢由高到低、颜色由深入浅了摆,而且所有相同的物件还要保持相同角度,相同朝向。
这个习惯,让廖羽对他又多了几分亲近感。
“在下廖羽,请问阁下是?”
“鸥北殊。”
“北殊?背书?那你很喜欢书?”
“可以这么说。”
廖羽看着他泡茶的动作,笑说:“这样说可能会有点唐突,但是我一看到您,就觉得非常熟悉。”
“我也是。”
“我想我们前世一定见过吧?”
“为什么不能是今世?”
“那没可能,我一直呆在宫里,几乎没怎么出去过。”
“喝茶。”
杯子里的茶水是浅绿色的,很是漂亮,而且有股淡淡的清香,让他不由得感叹说:“一年了,好像我都在等待这一刻。”这话说得毫无由头,他一细想,又觉得不对,于是尴尬地笑了笑。此时周绪周雪借故都出去了,屋子里只留下他二人。
鸥北殊:“睡一下吧。”
廖羽:“我……”“还不困”三个字还没说出口,他就打了个哈欠。
鸥北殊站了起来,伸出手,说:“来。”
他无奈地笑了笑,但还是将手放了上去。
鸥北殊为他取下腰带,去了外袍,廖羽抓住他的手腕,眼角微微地勾起,说:“你真有趣,但鞋子还是让我自己来脱吧。不过,你今晚睡哪?如果你不介意,是否可以与我同睡?”
“我……还有事。”
“不瞒你说,这几天晚上我一直都在做噩梦,所以才不想睡觉。但如果旁边有你,我想我应该会睡得很好。”
鸥北殊轻声问道:“为什么?”
“不知道,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好,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