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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预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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鸥月幽面色憔悴,眼睛哭得有些浮肿,在众人既好奇又不敢多问的时候,她抬起眼,声音就像是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给人营造了一种穿越时空的错觉。
“我的挚友一静,已于今日下午去世,为纪念她,我决定重修妆洗阁,并将她的所有画作,作为展品,供众人学习、欣赏。”
廖羽的脑海里又浮现了那昏暗的、狭窄的空间,吴一静正坐在桌边,拼了命地画画,她不曾抬头,也不曾停下,但是画稿却突然湿了,她扯开它丢到一边。
廖羽又想到了自己的母后,终其一生,她都在努力向父皇证明自己,可父皇给予她的,只有疏离和冷漠,即使母后……有一天死了,父皇甚至都不会摆出假仁假义的模样,说出一番好话来。他只会悠闲地坐在他的皇位上,懒洋洋地吐出两个字:“埋了。”
鸥北殊拉着廖羽悄悄地离开了会场。
“怎么了?”
廖羽摇了摇头,没说话。
“带你去个地方吧。”
廖羽看着鸥北殊神采奕奕的模样,心里有些古怪。
他们沿着蜿蜒的小路,来到湖边,两岸青松翠竹,个个挺拔俊朗,绿叶作的扁舟顺着水流飘远,繁星落满水面,就像盛开的花朵。
“你知道对岸有什么么?”
“不知道。”
鸥北殊笑了,说:“我们家的祖坟都在那边,太阳升起就会照到的地方。我的父亲就葬在那,也许明天、或者下个月或者几年后,我也会躺到那里去。”
“你想到那里去?”
“廖羽,我病了。静姐姐的死亡,让我明白,有些事是无法避免的。”
他不懂鸥北殊的话,却可以感受到他由内而外的悲伤。可他笑着,就像隔了一层朦胧的雾。
“去对岸看看吧。”
鸥北殊抬腿就要趟过去,廖羽抓住他的衣袖。
“不要过去。”他的手微微抖动着,眼底沉淀着深夜浓郁的月色。
“好吧。不过,廖羽,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伤心吗?”
廖羽判断不出自己该给出什么样的回答,他无法自欺欺人,也没办法做到完全冷漠,他好像把这个问题当成了重大的议题般,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着。
而抛出问题的另一方,却毫不在意地背着手,在岸边漫步。
他看见天空有各种蓝,有的蓝几近于黑,有的蓝是大海深处的那种颜色,而有的蓝透明中又有非常多的层次……
他热爱天空,正如他热爱大海。这样的热爱,有时疯狂到要引他立即死去!
他真想立刻躺到湖里去——也许漩涡会卷着他,就像卷动一片落叶;也许鱼儿会托着他,就好像跟着船只航行;也许星光会柔和地敲打他,然后发出怜悯似的叹息。
他真想立刻躺到湖里去!
“喂!”
有什么拽住了他,就像是一根枯瘦的树枝,他伸手要将它拂开,却发现那细瘦的、颤颤巍巍的树枝呀,是一只小手。他看清了他的脸,然后疑惑不解地呢喃:“廖羽?”
“你回来……”
他的一只脚已经踏入了水里,再往深了去,便是可怕的乱流。
他重新回到岸上,脸颊因为羞愧而涨得通红。
廖羽发现,鸥北殊真不像传闻中的那样坏。
“你得的什么病?”他终于问出了口。
“没有人知道,当然,我也不知道——也许是疯病?”说到这里,他咧开嘴笑了一下。
“可你不是在吃药吗?”
鸥北殊拍了拍他的头,说:“嗯……这个药是吃给母亲看的。”
夜并不总是平静。
黑暗的地牢里头,赤色头发的少年正好整以暇地坐在舒适的椅子上,他那双夺人眼球的靴子,绑了一把小刀,正抵着面前的圆桌,它映射的寒光但凡扫过了谁,谁就会悄无声息地死去。
他是城主的倚仗,也是整个鲛珠真正的主人。
现在,他转动着手中的锦盒——这是鸥月幽刚刚差人送来的,他按动机关,只听“啪”的一声,锦盒打开了。
里面是一只手,准确的说是一只美丽的右手。
他兴致缺缺地将它扔给了旁边站着的青年,说:“告诉她,还想要药的话,就不要拿这种东西搪塞我。我现在对收集这个已经不感兴趣了。哦,对了,听说新来了个皇子?我的玩具里,还从来没有过皇子。”
他的意思很快被传达给了鸥月幽——那时,后者正准备就寝,突然听得窗外窸窸窣窣的声响,她忙走了过去,结果一样物事撞开了门,胜过深冬的冷顷刻涌入。
“皇子。”三个黑斗篷,发出恐怖的声音,就像野兽的咆哮,恶鬼的怒吼,让人听来汗毛倒竖。
“可……”
“皇子!”
烛火熄灭,只听得见呼呼的风声,她动也不敢动地站立着,直到,它们离去时又再度撞开了门——银白色的月光幽幽地撒下……
“来人,去把廖羽带来。”
鸥北殊正领着廖羽穿过丛林,他走在前头,聚精会神地看着前方,偶尔,他会回过头来拉他一把,但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是自己走自己的。
不过,当一阵怪风贴着湿软的地面吹拂过来,他敏锐地察觉到黑暗中有窥伺的眼睛,他赶紧背起廖羽,一路狂奔。
“咚咚”的心跳声是如此清晰,他的眼睛因为恐惧而微微泛红,这样的感觉他并不陌生,就像是噩梦里永远逃不出的牢笼,那种迷失的痛苦深入骨髓。
不能停下。
不能停下。
不能停下……
他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
然而,下一秒,一双手从前面伸出,抓住了他的领子,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鸥北殊从未见过这个高大的人——他的脸是炭黑色的,手掌并在一起,都可以当桥了,说起话来,就跟隆隆的雷声似的。
“哼,皇子。”说着,他便带着鸥北殊消失了。
廖羽抱着头,缩在草丛里,幸亏他个子小,不易被发现,如此才躲过一劫。
他本想着要快些去通知城主,然而,当他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往这边来,看到密密麻麻的火把几乎映红了半边天,他选择藏在大石头后面。
“城主下死命令了,我们必须在今晚找到廖羽!快,分头去找!”
廖羽捂着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终于,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然而,这夜风实在太冷,刮在身上,就跟冰块似的,他的身体本来就还未好全,如此一来,就犯起了头晕。
无论他怎么硬捱着,也架不住这病的突然复发,他笔挺地倒在了地上。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等他醒来,艰难地爬到湖边,将头伸到水里,装了一大口,才解了嘴里的干渴。在窒息的感觉上来前,他仰起头,看到妩媚的红霞和归巢的飞鸟。
他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地找了回去。
“喂!”白梓幽从后院的小径抄着近路走了过来。
“你有什么事吗?”廖羽问,他的眼睛左右扫了扫,准备伺机而逃。
“你看到我哥哥了吗?”她的眼睛是那么明亮,好像所有的谎言在她的眼里都无所遁形。
廖羽支支吾吾的,不敢看她。
“我哥哥在哪?”白梓幽的气势变得咄咄逼人了起来。
“我不知道。”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好像在判断这话的可信度。
“你不要被他们找到。”
她一说完这句话,就飞快地跑开了。
他也不傻,很快意识到了这里的反常。他沿着台阶跑下,然后往树林深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