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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药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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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帖得沿着大树攀爬而上的星星花闪动着荧光,深绿色的草、浅黄色的草一簇一簇,彼此相依,一面如明镜似的寒泉,生长着青的、红的、白的花,朵朵鲜嫩欲滴。
一条蜿蜒如银蛇的小径分开晚霞与夜幕,走在前头的少年,脸色呈病态的白,但他身姿挺拔,犹如青竹劲松,走起路来,仿佛带着一阵风。他时不时回过头,去看后面的少年,只见他打着哈欠,姿态慵懒,倒不是他打不起精神,而是药物的作用,使他昏昏欲睡。
“你可以不过来的。”鸥北殊道。
廖羽稍微跑动了一下,直到鸥北殊身边,他眼角含泪道:“不。”
“柳先生可是跟你说了什么?”鸥北殊问。
廖羽自然不打算对鸥北殊有任何隐瞒,便跟鸥北殊全说了,末了还补上一句:“你别拦我,你拦我也没用。”鸥北殊没说什么,他想让廖羽自己知难而退。
到了药泉,鸥北殊褪下衣物,廖羽磨磨蹭蹭地吧啦着衣服,眼睛想看又不敢看地在鸥北殊身上打着转,他咽了口唾沫,脸上绯红一片。
他呆住了,直到感觉有人在动他的腰带,他的瞳孔才渐渐聚焦。看到面前放大的鸥北殊的脸,廖羽窒息了,他结结巴巴地问:“怎……怎么了?”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着。
鸥北殊取了他的腰带,折叠好,放在旁边,又脱下廖羽的外衣,仍旧折叠好,放在旁边,最后一层,廖羽双手抱胸,大声说:“我自己来!”
“嗯。”鸥北殊点了点头,率先步入药泉。
廖羽松了口气,感到自己不太对劲,脸更红了,他悄悄摸摸地想要溜走。而鸥北殊呢,自然是察觉到了,但他什么也没说。
“咕噜”廖羽跳了下来,整个人沉到水下,鸥北殊只好伸手把他捞了上来。
鸥北殊有些失望。
“好冷!”廖羽嘟囔道。
“嗯。”
“要泡多久?”
“三天。”
“……三天?!”廖羽倒抽了口凉气,把着岸呛得不断咳嗽,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看向鸥北殊,眼睛里跃动着火焰,坚定道:“可以!”
“……”鸥北殊并不当回事,毕竟药泉会越来越冷,没几个人能熬过一个晚上,更别说三天了。
大约一柱香后,天上已布满星星,茂密的树阴下喷薄着黑暗,仿佛随时会吞没这里的一切,徐徐寒风吹过平静的泉水,倒映出两个身影。一个如清风霁月、冷竹傲梅,使人见之不忘;一个如高山之花、绝崖之水,清贵明艳、坚忍不拔。他们离得那么远,仿佛隔了山海;又离得那么近,目光始终追随着彼此。
鸥北殊受不得冷,眼下他牙齿打颤,腮帮子上却染上两片霞彩,他握着拳头,想到自己说的“三天”——得坚持下去!这样想着,那个人靠近了他。
“作何?”他问。
廖羽抱着胳膊,说话都不利索了,结结巴巴道:“好……好冷……”
“冷,你就上去!”
廖羽倔强得摇了摇头,然后试探地靠得更近了,鸥北殊蹙了蹙眉,但没说什么。又过了一会儿,廖羽这头温顺的狼窜到了鸥北殊怀里,说:“我冷……”
鸥北殊叹了口气,轻轻抱着廖羽的腰,说:“你靠着吧。”他的眼皮耷拉着,困意袭来。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廖羽没有察觉到鸥北殊的动静,心里瞬间发了慌,他轻轻唤道:“鸥北殊?”直到听到了细微的呼吸声,他才松了口气。想到自己临行前吃下的柳先生给的药丸,现在也该发挥作用了,他神情忧虑,但意志却坚定不移。他会拯救鸥北殊,即使豁出生命。
药效发作了,他不能自抑地哼了一声,额头上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他不敢有太大的动静,便一直咬着牙,直到嘴里满是血腥。他的脚伸得邦直,全身肌肉崩得邦紧,他一次次冷得昏厥过去,一次次被热得恨不能再冷些、再冷些,于是铺天盖地的冷吞没了他。
鸥北殊睁开眼睛,他感觉廖羽有些不太对,便将他往怀里拉了拉,问:“很冷吗?”
廖羽摇了摇头,没有答话。
身后“哗啦”一声,鸥北殊走上岸,他一边穿好衣服,一边说:“上来吧。”廖羽睫毛扇动了一下,结了层霜的银白色嘴唇微微打开,呼出一口冷冷的雾气,他哆哆嗦嗦道:“三……三天……”鸥北殊单膝跪地,向他伸出手,命令道:“上来。”
廖羽眼前一黑,他感觉身体跟灌了铅似的,带着他的意识往水底沉去。他半睁着眼睛,猝不及防的,一个身影闯入视线,只见他披着柔和的微光,就像一条美丽的白鲸,身后银河璀璨……
廖羽无力地靠着鸥北殊的胸膛,耳朵紧贴着他心脏的位置,他听见一声声有力的心跳,“通通”“通通”跟打鼓似的……
突然,从水底冲出柱子似的黑色雾气,它们冲上水面,鸥北殊拼尽全力,也没能赶在水面被冰封前出去,与此同时,廖羽闭上眼睛,彻底失去了意识。
“桀桀……你们今天谁也别想活着离开这!”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从那些雾柱里冲出无数个黑球,它们不断翻滚,搅和着水流,使得他们周边不断形成涡旋。这些涡旋又孕育着“呲呲”闪动的电光,它们一经形成,就汇成利箭的形状,随后脱弦而出。
鸥北殊带着廖羽一次次死里逃生,但呆在水下的时间越久,形势对他们就越是不利。鸥北殊又给廖羽渡了口气,自己则渐渐体力不支了起来。他微微侧身,仍不可避免地受了伤,伤口处的鲜血溢散至水流之中。
“啊啊啊啊!”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将这里变成了水中炼狱,那些黑球碰着鲜血,立刻就消散了,但更大的威胁接踵而至。
那是一条巨大的蟒蛇,身子比树干还要粗,肚子是破裂的,露出里头的白骨,它的背部——覆盖着密密麻麻的彩色鳞片,经过光的照射,会在它的上方形成彩虹。它的眼睛呈菱形,绿色的,足有两个拳头那么大。他的头部,有三个尖角,比匕首还要锋利,比水晶还要透明。
“杀了他!杀了他!!”那个声音又叫嚣了起来。
鸥北殊竭力捶打着冰面,但是毫无用处,那条蛇猛冲了过来,锋利的牙齿就像两根冰锥,它就要咬下来了,鸥北殊用尽全部力气把廖羽推开,自己则被咬住胳膊,难逃一死。
与此同时,一只蓝色蝴蝶静静地停在冰面上,随后,只听一声碎裂的脆响,冰面迅速开裂,无数闪着银光的粉末纷纷扬扬,落在他的鬓发。
鲛珠站在岸边,冷漠而孤傲地盯着水下的场景。惑蝴亲昵地落在他的指尖,道:“主子,这就是月守大人拜托您抓捕的那条古蛇。”
鲛珠苦恼地皱了皱眉,他本来正在追杀杀戮,没想到月守会突然派出惑蝴来找他,没法,他只得放弃追捕,马不停蹄地赶去荆棘沙漠。结果那位是怎么说的:“我的蛇,不见了。”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一幕。
“主子,您是要看它把鸥北殊给杀了吗?是不是太便宜鸥北殊了?”惑蝴只知道鲛珠厌恨鸥北殊,但对其中的缘由却不甚清楚。
“古蛇还不足以杀死他。”鲛珠淡淡道,他的目光落在了廖羽身上,但很快又收了回来。
鸥北殊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把它的牙齿掰断,但是古蛇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只见它扭动着身躯,将他往水底送,雾柱开始往中间汇集,一道破坏力极强的闪电已经初具雏形。鸥北殊侧过脸,看见另一股黑雾,正在接近廖羽。
“廖羽!”他的声音被水流吞没。
他最不能容忍的便是鸥北殊受到伤害,在他推开他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恢复了意识,只是身体还不能动作,但现在,当他看到那条该死的蛇准备杀死鸥北殊的时候,他真的要疯了!他掐住试图靠近的鬼魂,轻轻用力,便将它碾得魂飞魄散。古蛇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一股离谱的力量踹到了一边,那种感觉就像受到了陨石的撞击。这还没完,等待它的是更加密集的进攻,它一会儿被抛到天上,一会儿被踢落水底,砸出一个深坑,一会儿被拿住七寸,又落了个筋骨尽折。这边刚消停,那边又开始了。
鸥北殊双眼通红,头发尽白,手臂又出现了那种奇特的纹路,廖羽赶紧从怀里掏出药瓶,却发现里头空空如也,他突然想起来,鸥北殊已经停药许久了。他试图靠近鸥北殊,不曾想他却动了杀心,两招下来全是致命的攻击。
廖羽看他情况越来越不对劲,便也顾不得自己的死活,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鸥北殊随即抬手……
“鸥北殊,没事了……”
药泉冰寒,却不及他流逝的体温,水流带去廖羽的泪水,他紧紧抱着鸥北殊的腰,在他的发上落下珍爱的一吻。
他的心脏在他的掌心就像一只脆弱的小鸟,颤颤巍巍的,但是对于他的触碰,又是那么的热情,它是如此忠诚、坚定、矢志不移地信任着他。
但他终究是捏碎了它。
廖羽闭上眼睛,往水底沉去,而他的血液则脱离了他的身躯,就像绸缎似的,源源不断注入鸥北殊的身体……
待一切结束,鸥北殊睁开眼睛,他茫然四顾,也不知道自己在找寻些什么,他的心里空落落的,甚至还隐隐发痛。
“恭喜少爷,您已彻底摆脱鲛珠的掌控。接下来,我们可以正式向他宣战了。”柳先生道。
“向鲛珠,开战?”他觉得不对,但又说不出来,这很奇怪……
“难道您不想把民众从那魔鬼的手下解放出来?!”
“不……”
“那就证明给我们看,少爷。”
他低下头,算是妥协了。
……
“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
是谁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