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华沧海》Pre染

34、郑瘸子

　　走了不多时，廖羽便见着一个人迎面走来，他的身形与廖羽相当，但由于光线太暗，他看不清那人的五官。可就在他们擦肩而过的瞬间，廖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伸手抓住那人的胳膊。
　　“鸥北殊？！”
　　被莫名其妙抓住了胳膊，白尊很不高兴地皱了皱眉，他一把将廖羽甩开，然后拍了拍廖羽抓过的地方，道：“你认错人了。”
　　尽管这人可以说跟鸥北殊长得一模一样，但是廖羽知道，他不是他。那么是谁？
　　“不好意思，我看你很像我的一个朋友。”
　　“呵。”他转身就要走。
　　“等……”
　　“白尊！”星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额头上满是汗珠，鞋子、衣服都有泥水形成的斑点。他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伸出，道：“东西给我。”
　　“凭什么？”白尊的视线快速从他身上扫过，不耐烦地道。
　　“那是我的东西！”
　　“写你的名字了？而且你说的是什么东西？”
　　“你不知道？”
　　“……”白尊没了耐心，转身就走，星论几步上前，挡住了他。
　　“让开。”
　　“冰骨三节虫，不是你拿的？”
　　“我拿那玩意儿做什么？！让开。”
　　“它在你去过以后就不见了。”
　　“所以你就怀疑我？”
　　“不然呢？”
　　“不是我拿的。”
　　星论挑了挑眉，然后绕到白尊背后，伸手勾住他的肩，道：“不管怎么样，你都必须帮我找到它。”
　　白尊：“……凭什么？”
　　“就凭你是嫌疑犯，你总得证明自己的清白吧？”
　　“我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
　　“所以就请你证明一下。”
　　“你不要蛮不讲理。”
　　“这不是讲理？难道要我动武？”
　　白尊看向廖羽，说：“那个谁，是你拿的吧？”
　　星论这时才注意到廖羽，他皱了皱眉，问：“你是谁？”
　　“廖羽。”廖羽回答，随后看向白尊，道：“若是想通过我脱身，那你可就想错了。我相信星论大夫应该不至于这么蠢。”
　　星论真不知自己该作何感想。
　　“星论，你说说究竟是我更加可疑，还是一个陌生人更加可疑？”
　　“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廖羽决定用谎言掩盖过去，这样或许就可以免掉一些不必要的解释，他说：“我是随着海浪漂来的。”
　　白尊被他逗笑了，他拍拍星论的肩膀，然后说：“我相信不会是他拿的。”
　　星论翻了个白眼，随后将视线对准廖羽，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说辞。
　　星论：“海洋已经干涸了，就在一百年前。”
　　廖羽一听，既有谎言被拆穿的窘迫，也有几分疑惑。
　　“干涸了？”
　　白尊趁机想要溜走，星论早有预料，便从背后抓住了他的腰带。
　　白尊转过身来，抬手就要打掉腰上的手，星论瞪着双圆溜溜的眼睛，他又讪讪地收了回去。
　　看到眼前这副情景，廖羽心里浑然不是滋味，虽然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是白尊，不是鸥北殊，但嘴里还是酸溜溜的。他别过头，不愿看，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另一边，鸥北殊正站在巨大的墓坑上方。柳先生再三告诫他，不可动用过多力量，但是眼下，却轮不到他来选择。
　　白尊被浓重的紫气环绕，双眼无神，右手只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皮，仿佛随时会破裂似的。他身上有着大面积的烧伤，看起来非常可怖，尤其是那完全消失的半张脸，空洞洞的，透出阴沉孤寂的残月。
　　他看到了鸥北殊，怒气冲天。
　　“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是我来背负罪名！？为什么是我被困在这里，永世不得超生？！”他的嘶吼穿过亘古，带着不甘与怨恨不断冲击着鸥北殊的心灵。
　　星论觉着与他们在这儿扯淡，纯粹就是浪费时间，况且，他对廖羽的来历和目的也并没有多感兴趣，而白尊呢，这个家伙虽然总是摆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但实际上他非常容易心软。
　　“你们两个都有嫌疑，所以请你们尽快找到冰骨三节虫，自证清白。”
　　这正合了廖羽的意，但他没有忘记此行的另一个目的，他问：“你有见过小素吗？我想她应该找你来了。”
　　“小素？我记得我确实见过她。”
　　“她去哪了？”
　　“回去了。”
　　廖羽想着，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便将这茬放下了，他问：“我们要从何找起？”
　　“在冰骨三节虫失窃之前，最近来过医馆的几人中，郑瘸子是最可疑的。”
　　“你……”白尊张口就要说，星论踢了他小腿一脚，道：“我要是有时间，我自己就去了。不过，你俩也没有摆脱嫌疑，所以拜托你们，给我认真做事。”
　　“走吧。”廖羽看着白尊。
　　白尊嘟囔了一句“那么积极干嘛？”慢悠悠地走向右边的岔路。
　　郑瘸子家就在两个黄土山丘中间，离沼泽地不远，他家门前还种了一棵标志性的桃树。
　　廖羽跟在后头，暗自思忖：黑册子上所说丢失的药草，难不成是冰骨三节虫？如果它所记非虚，那盗窃者应当是白尊。但是……
　　此时，前面的白尊已经停下了，廖羽一个没注意，撞到了他，他回过头来，充满敌意地问道：“你有什么目的？”
　　对上这双锐利的眼睛，廖羽知道再扯谎就有点欲盖弥彰了，他有所保留地回答：“我也想要冰骨三节虫。”
　　白尊一副“不出所料”的神情，但同时，他也松了口气——要是廖羽再扯谎，他就不得不铲除这个外来者，一切目的不纯的人，只会给鲛珠城带来麻烦，比如说：瘟疫。
　　“如果我们找到了冰骨三节虫，你想怎么得到它？抢么？”
　　廖羽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意识到自己抢是没可能抢的，如果冰骨三节虫真是那味药材，那就不能有一点闪失，这同时也关乎鸥北殊。如果他能够改变过去，鸥北殊也一定能轻松许多吧？不，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一切都只是影像，以此为前提，他所做的事都将毫无意义。
　　他先前就经历过梦境的困扰，深知除了保持清醒，其他都是徒劳。他现在也打算这么做。
　　“不会。”廖羽真诚地回答。
　　白尊“哼”了一声，并没有太大的情绪，也许他也没在期待什么。
　　又走了会儿，就看到了两座高高的山丘，其中是一栋矮小的两层房子，它已年久失修，墙面露出土黄色的内里，而且还布满了奇形怪状的坑坑洼洼。
　　大门紧闭着，主人很可能还没回来。但窗户是打开的，就像两只眼睛，警惕地盯着来客瞧。白尊示意廖羽走窗户进去，廖羽也没反驳，抬起腿，就踩上了窗台，随后脑袋先钻进去，他看见了两根白色蜡烛，一个老木柜，再往地上看时，白尊一脚踢到了他的背上，廖羽往前倒地的瞬间，及时稳住了身体。
　　白尊后他一步进来。
　　“啧，真臭。”白尊一刻也不想多呆，廖羽拉住他的袖子，说：“等等。”
　　白尊心不甘情不愿地杵在原地，看着廖羽走向角落里的罐子。它是黑色的，罐身上贴着一张黄色符纸。
　　廖羽一揭开封口的红布，恶臭就充满了整个屋子。
　　他看到了一只人类的脚。
　　白尊：“怎么了？”
　　廖羽回过头，看白尊躲得远远的，无奈地叹了口气，答：“一只脚。”
　　“一只脚？”
　　“嗯。你先出去吧，我再看看。”
　　白尊就等他这句话，于是，他又翻过窗，到了外面。此时，冷雨阵阵，寒风呼啸，丛林中隐隐有些响动。
　　“有点不太对劲，你动作麻利点。”白尊大声道。
　　“好。”
　　翻开黑色册子，上面并没有有关脚的记载，倒是符咒的信息记录得很是详细。上面说，这是一种召唤咒，通过献祭某样至关重要的东西，可以唤魔——尽管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
　　“瘟疫是被召唤出来的？”廖羽嘀咕道。
　　白尊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廖——”戛然而止。
　　廖羽踹开门，飞了出去。
　　此时，白尊已不见踪影。
　　“咚咚”——又是熟悉的响动，廖羽寻声看去，只见一棵松树吊着一口棺材，不知是风吹的还是什么，它正在左右摇晃。
　　绳索缠绕着树枝，于是一阵接着一阵的“嘎吱嘎吱”声传来……
　　一个人影从旁边窜出，廖羽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白尊叫了起来：“快跑！”廖羽还来不及细看，就被白尊拉着躲进了丛林。
　　湿答答的泥土，粘腻而又柔软，就跟踩在棉花上似的，空气里总是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芬芳，让人想到夏日荷花满塘。他们蹲在相对的大树下，旁边野草繁茂，刚好遮过他们头顶。
　　一只青黑色的鸟，亮出黄黄的胸脯，红红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地上的景象，突然，它扇动翅膀，跌跌撞撞地在树枝间穿梭，直到落入一个汗滋滋的手掌。他轻轻用力，碾碎它，丢下它，跨过它，目标明确地走向前方。
　　扁扁的脑袋看起来就像遭遇了重物挤压，头发只有寥寥几根，风一吹就孤零零地摆动，他的眉眼总是呈“一”字展开，鼻梁塌陷，嘴唇是两根厚厚的香肠，他的脖子很长，低头就可以够到腹部。他真是一个怪物。
　　郑瘸子走到他俩中间就停了下来。
　　廖羽将面前的草扒开了些，透过缝隙看向郑瘸子。他穿着一身烂布衣裳，手臂上满是脓疮，忽然，他抬起头，从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笑声。
　　他九十度旋转脖子，手就跟橡胶似的不断拉长，眼看自己即将暴露，廖羽已做好战斗的准备。哪知，白尊突然冒了出来，郑瘸子便追着他去了。
　　廖羽并没有虎口脱险的喜悦，而是显得忧心忡忡，他一个没注意，白尊就不见了，这多少让他有些心烦意乱。他抬起头，若有所感地看向天空，此时，他绝对没有想到，鸥北殊也看向了他的方向。
　　“廖羽！？！”
　　廖羽心里一惊，冷汗直流，想：怎么回事？不安的预感让他有些手足无措，脑子也乱成了一团浆糊，这种奇怪的感觉所带来的恐怖，不亚于直面死亡。
　　他强装镇定，开始寻找白尊留下的痕迹。
　　咚咚……
　　咚咚……
　　咚咚咚咚……
　　敲击声越来越近，等廖羽反应过来时，她已近在眼前。
　　“哥——哥——”小素歪着脑袋，面色惨白，舌头露在外头，脖子上有一条深深的勒痕。
　　“……小素？”
　　“哥——哥——”她呢喃着，空洞的眼睛里涌出泪水。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谁干的？”
　　小素没有回答，只见她亮出自己锋利的指甲，迅速朝廖羽胸膛抓来。他身上的破布，被她扯下一块，廖羽羞红了脸，拔腿就跑。
　　小素穷追不舍。
　　跑了不知多久，这个丛林仍旧遥遥没有尽头，廖羽力气消耗得差不多了，此时正头昏眼花。他回头看，确认不见小素的身影了，才松口气。也是这会子没有注意，脚下绊到了什么，他往前趔趄几步，正准备忽视着走过，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急忙倒退，蹲下身——地上躺着一具烧焦的尸体。
　　“廖羽。”白尊悄悄走了出来。
　　“郑瘸子呢？”
　　“不知道。你在看什么？”
　　“你过来看看。”
　　白尊：“不就是一具焦尸吗？”
　　“他的腿呢？”
　　“腿？是啊……”白尊紧皱着眉头。
　　他二人一合计，决定先回去找星论，与他说明郑瘸子的情况，之后再作安排。不曾想，在他们经过那片沼泽地的时候，竟发现了多具没有腿的焦尸。
　　“他应该是蓄谋已久。不过，这是为什么呢？”廖羽正嘀咕，此时，沼泽里的泡沫越来越多，直到发出一连串的“噗噜噗噜”声，黑色的臭水勾勒出一个轮廓。
　　“跑！”
　　话音未落，小素也随即出现在了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