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静好 ...
-
因为廖羽需要静养,所以接下来的十天,他都要被禁足在家。
刚开始,他是极为不愿的,但是当鸥北殊说:“我陪你”时,他立马变了心思,连连答应了下来。
每天,廖羽一睁开眼,就会看到鸥北殊刚好推门进来,有时他端来一碗粥;有时他提着一个食盒,里面往往是些小汤小菜;有时他即使什么也没拿,也总会从袖子里变出些花样哄他玩。
鸥北殊越是对他尽心尽力,廖羽便越觉得内疚。
所以,这天早上,他趁自己有了些力气,便早早地起了床,一番洗漱后,天还没有亮——暗淡的启明星挂在天边,就像个昏昏欲睡的孩童躺在夜的怀抱。
他踏着石子路,和着柔柔的微风,推开了厨房的门。
他其实很不好受,这几天他的身体越发沉重了起来,眼睛也有些打不开,但他不敢让鸥北殊知道这些。
现在,他拿着刀的手微微颤抖,切菜的时候,那一声声的清脆透着迟疑和不安,明明天气并不是很热,他的额头上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厨师张胖子腆着个大肚子,好不容易挤进了门,却见小少爷在烧火,他赶忙上前,准备搭把手。廖羽摇摇头,说:“我自己来。”
张胖子便着手将缸里的水添满了。
热烈的火光照着他的身体暖烘烘的,廖羽伸出手,掌心慢慢有了些温度,他听得“噼里啪啦”一阵柴火声,觉着这大概是世间最美好的音乐吧。
终于,他闻到了一股浅淡的香,从锅里飘来,张胖子凑着鼻子闻了又闻,肚子从未像现在这般饥饿过。
廖羽掀开锅盖,数十个白嫩嫩的馒头看着十分可爱,它们不过拳头大小,却赛过最纯净的珍珠。廖羽用筷子夹了十个放在食盒,其余的都给了下人。
鸥北殊在前往厨房的路上刚好与回来的廖羽撞上。
鸥北殊:“你起这么早做什么?身体好些了么?”
“我做了几个馒头。”廖羽说。
“想吃的话,完全可以吩咐厨房做,你不必亲自动手。”
“我一直躺着也不好,想稍微走动一下。你吃了么?”
“正要去厨房。”
“我吃不了这么多。所以……”
“嗯,一起吧。”
他们并没有回屋,而是来到靠湖的凉亭,在石桌上摆开两个精致的盘子,面对面坐了下去。清晨的微光撒在柔嫩的新叶上,几只青黄交接的鸟儿在水洼里蹦哒,他们听见天边传来铮铮琴音。
廖羽取下盖子,将馒头盛到鸥北殊的盘子里,说:“你试试,看味道喜不喜欢。”
鸥北殊轻轻笑了一下,说:“馒头的味道不都千篇一律吗?”他夹起一个,放在眼前仔细端详,这馒头卖相不错,圆溜溜的好比糯米团子,而且皮薄得几乎可以看见起伏的层次。
放到嘴里,咬上一口,起初还没味道,但嚼到后头,便觉得有股淡淡的清香在舌尖弥漫开来,第二口又能吃出别样的滋味,好像包了一嘴荷花,仲夏的气息萦绕在齿间,让人想到临渊的鱼、遍野的草木……
鸥北殊真心地夸奖廖羽说:“你很有天分。”
廖羽咧开嘴,傻傻地笑了一下。
鸥北殊看得恍惚了,一直以来他就觉得廖羽很美,但不是女子的那种柔美,而是一种精雕细刻,天然塑造的艺术美,他就像是一面清澈的湖泊,一座满是枫叶的高山,一朵寒冬傲雪的梅花——纯真、热烈、高傲。
他的容貌很具有欺骗性,当他面无表情的时候,你会觉得他心思深沉、忧虑,仿佛正在思考重大的人生议题,而当他微微勾起嘴角时,又像一个奸计得逞的稚童,带着几分俏皮和可爱;偶尔他会像现在这般咧开嘴傻笑,这可不得了,即使是乌云密布的天气也会马上放晴,它的笑容远比阳光还令人心动。
鸥北殊从袖子里取出画镜,递了过去。
“拿着吧。”
廖羽:“这个,也太贵重了……”
鸥北殊一露出不悦的神情,廖羽就赶紧收声,并乖乖地把画镜拿走了。
“画镜如何使用,还得你自己摸索。”
“嗯!”
“那本黑色册子……”
廖羽从怀里取了出来,放在桌子上,鸥北殊翻到第一页,说:“遇到不知道的事情,可以将手按在第一页,如果有相应的记录的话,它会自动翻页的。”
“这么神奇?!”
“嗯,毕竟是父亲留下的。”
廖羽:“我在藏书阁的时候,看到了个奇怪的东西。”
“偶尔会这样。”
“它对你有很深的敌意。”
“嗯,它害死了我家先祖,又害死了父亲,现在自然该轮到我了。”
“那要除掉它。”
“暂时没办法。”
“什么意思?“
“除掉它,我也会死。它早已跟我族的命运联系在一起了。”
廖羽垂下眼,想:总有办法的。
鸥北殊:“画镜。”
画镜打了个哈欠,化成一团烟雾出现了。
“何事?”她懒洋洋地问。
“笔墨纸砚。”
“你当我是百宝袋吗?”
鸥北殊捡起四块石头,放在桌子上,画镜叹了口气,用手在石头上敲打了四下。
石头变成了笔墨纸砚。
“还有这个功能??”
鸥北殊道:“有,但是注意,它有时间限制。”
“多长时间?”
“短的话马上,长的话一天两天也不是不可能。”
“哦。”
“别动。”
“做……做什么?”
“画画。”
“画我?”
“嗯。”
“不要,你别画我……”廖羽红着脸,就要去抢鸥北殊手上的笔,鸥北殊微微抬眼,他立马止住动作,乖乖的不再动弹。
“你别绷着脸。”鸥北殊无奈道。
“那要怎么样?我不会啊!”廖羽气馁地叹了口气。
“像这样……”鸥北殊示范了一下。
廖羽眨巴眨巴了眼睛,随后“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眼角有泪,他伸手去擦。
“停,就这样。”
“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鸥北殊聚精会神地画着,而廖羽尽管手已酸痛得麻痹,也还是听话得没有动弹哪怕一下。
他静静地看着鸥北殊,从他如瀑的黑发,到他两道舒展的剑眉,往下依次是:看谁都很温柔的眼睛,高高的、曲线非常完美的鼻梁,粉红柔嫩的双唇,性感的喉结……
看到他的手,廖羽目色更加深沉,仿佛酝酿着风暴,他萌生了冲上去抓住他手的冲动,但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他的喉结微微滚动,眼睛里有一点水光。
鸥北殊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跟前,他挑起廖羽的下巴,很不高兴地问:“你这么不愿意吗?好像我委屈了你似的?”
廖羽脑袋嗡嗡直响,这个极具挑逗性的动作,对他而言简直是地狱,他的脸色顿时一片霞红。
鸥北殊:“啧,看不懂你。”
“我……”廖羽颤抖地抓住鸥北殊的手腕,急切地想要表达什么,可话到嘴边,又犹豫不决了。
“嗯?”
“没……没什么。手酸了。”
鸥北殊收回手,与廖羽拉开了距离,刚才的试探让他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他定定地看了廖羽一眼,低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廖羽看着鸥北殊突然的变化,顿时煎熬了起来,他恨自己不争气,肯定让他有所察觉,但他又隐隐期待,鸥北殊能够做出回应。他等待着。
“你可还记得那次你遭受了玫瑰发簪的摆弄?”
廖羽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那件事,试探地反问道:“怎么了吗?”
鸥北殊正色道:“也许我们也正被某个东西摆弄,也许这一切也都是故事情节,甚至就连感情,也都是别人安排好的。所以,不要冲动,仔细想想,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我真正想要的?”
“是,听从你自己的心,而不是突然而至的冲动。”
廖羽冷静了下来,他开始思考鸥北殊说到的这个问题,并产生了某种恐怖的预感。他突然抬起头,觉得正有一双眼睛,看着自己,操纵着自己。
但他同时又想到了华月所说的那番话,是的,他还可以反击。只要有一点点不同,故事的走向也都会发生变化,他能左右自己的命运!
鸥北殊看着廖羽的眼睛开始放光,心里有些疑惑,他问:“想到什么了?”
廖羽开朗地回答道:“管他呢,我不在乎。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只要能呆在你身边,其他的都不重要。我甚至要感谢他,让我遇到你。”
他无心说出来的话,比他深思熟虑后编排的句子更加生动,即使是笔者,每每回想起来,也都会再三思索,究竟是他在写他,还是他在决定他。廖羽的觉悟让一切慢慢脱离了掌控,这也许就是他独特的地方。
鸥北殊沉默了,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被人告白,但廖羽,他比杨崇更为执拗,甚至于死脑筋。
他记得刚开始,廖羽并不是这样的,那时候的他,听说有危险,就立马打退堂鼓了。但现在,他却越来越不要命,像个一往无前的疯子,究竟哪一步错了呢?
廖羽以为鸥北殊还在纠结那个问题,所以他捧着鸥北殊的脸,使他看向自己,廖羽说:“有什么关系呢?停下来是被操控,行动也是被操控,与其去想这些,倒不如一直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而我的方向就是你的身边,跟秋管事一样,我想为你做事,成为你的左膀右臂。”
鸥北殊突然明白了,他道:“原来你想为我做事!”
廖羽觉得这话没毛病,可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他懵懵地点了点头。
鸥北殊抓住他的手腕,放了下来,说:“快了。”
“什么快了?”廖羽还没反应过来。
“为我做事。”鸥北殊明媚地笑了起来。
这一笑,直击廖羽的心脏,他痴迷地跟着笑了。
鸥北殊为廖羽画的那幅画像,廖羽并没有看到,鸥北殊将它拿到了星论中院。
他来到放着星论的红色棺材旁,将画像打开,仔细地看了看,确认一切细节无误后,他将画像卷起,放到了星论的手里。随后他盖上了棺盖。
管家:“少爷。”
鸥北殊背着手,回过头,“嗯”了一声。
管家:“此法是不是过于凶险?要是鲛珠大人生气,小少爷怕是……”
鸥北殊:“这个方法虽然凶险些,但却能让他在日后面对十魔时,有一线生机。鲛珠那边,倒也不用过于操心。我们只要能为他除掉十魔这一心头大患,他自然不会怎么样。”
管家:“他与家族之间的恩怨不知何时能解……”
鸥北殊:“我会尽力的。”
廖羽在院子门口等了许久,才看到姗姗来迟的鸥北殊,他问:“你为什么要把画放到星论中院去?”
“太丑。”
“所以就藏起来?”廖羽兴高采烈地提到了自己的“战果”,他道:“看到画镜的眼睛没?我画的!人要有直面丑陋的勇气,好不?”
画镜不大乐意了,她道:“老娘的眼睛明明那么好看!”
鸥北殊看他们又要吵起来了,无奈地摇了摇头。
“接下来去哪?”廖羽问。
“我回去吃一粒药,你在厅里等我一起吃个晚饭。晚上带你去看灯会。”
“诶?居然有灯会吗?”
“有的,今天是月半。”
廖羽目送鸥北殊进了门,然后回去换了身干净利索的白衣。他对着镜子看了半晌,选择了一个最为简单的发冠。他来到大厅,鸥北殊已经到了。
“换了衣服?”
“对。”
鸥北殊皱了皱眉,道:“你不适合白色。”
廖羽:“不适合吗?那我再去换身什么颜色的才好?”
鸥北殊略微想了一下,建议道:“我记得你有一身青绿色的。”
“有,但我穿着会不会太大?”
“不会,去吧。”
“嗯。”
管家正端着饭菜进门,看到廖羽又走了,他疑惑地看向鸥北殊。
“去换衣服。”
“那身不蛮好的吗?”
“青绿色的或许会更适合。”
“少爷的眼光不会错的。”
“嗯。”
廖羽很快回来了,这身青绿色确实很衬他,管家说得好“像青竹一样很有向上的朝气”。不过他更期待鸥北殊的评价。
“不错。”
简简单单两个字,廖羽却高兴得飞起。他坐在鸥北殊对面,兴致勃勃地说:“我要把我的衣服全换成青绿色。”
鸥北殊拿起筷子的手又默默放了下来,他道:“淡蓝、金黄、大红也都行。”
“大红?!”廖羽吃了一惊。
“嗯,淡蓝温柔、金黄贵气、大红明艳,都很适合。”
廖羽有些飘飘然,他道:“原来我这么好看。”
鸥北殊无奈地笑了笑,说:“是有点好看的。”
管家:“我这就叫人安排。”
鸥北殊:“让城里最好的裁缝做吧。”
“是。”管家下去了。
廖羽看着眼前的菜,没有一样不是自己喜欢的,他一面称赞管家真是细致,一面看向鸥北殊,道:“你吃什么?”
鸥北殊夹了一根白菜,说:“我都吃。”
“你不挑食了?”
“嗯,不挑。”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有意避开那些辛辣的食物。倒不是他不喜欢吃,而是他吃不得。
“为什么吃不得?”
鸥北殊:“因为我正在吃药。”
“吃了辣会怎么样?”
“会肚子痛。”他说得还是轻的,要是再重些,就是七窍流血、昏迷不醒。
廖羽暗暗记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