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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相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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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羽是被后面赶来的许薇儿发现的,鸥勋跟在她身后,头不敢抬起,气也不敢多喘一口。
许薇儿看着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少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她指责鸥勋:“自私、怯懦、胆小鬼!”鸥勋一言不发。
他们三人回了村子。
当天夜晚,廖羽停止了呼吸。大夫满手鲜血、怔愣着推门出来,漆黑的夜晚,数十个灯笼,看起来就像一只只白晃晃的眼睛。
“我……尽力了。”
许薇儿绝望地大哭起来,鸥勋也很难过,神情里多了几分懊悔。
“扑通”
“扑通”
“扑通”……
充满红色的梦里,廖羽站在一个巨大的花朵前,他看见每丝花蕊都孕育着一只血奴,这些血奴紧闭双眼、没有呼吸、肤色惨白。在花盘的正中心,是一颗红色珠子,因为它,这朵花发出了类似心跳的“扑通”“扑通”声。这朵花好像活着。
蛛魔在花的旁边酣睡,它是一只巨大的蜘蛛,坚硬的外壳里可以伸出许多触手,它守卫着这朵花。
廖羽走得近些,其中一个血奴睁开了眼睛,是小甜。她转动眼珠,挣脱束缚,目标明确地冲向珠子,终于,她抓住了它。
“梓幽,我拿到血巢核心了。我需要人接应……”她将纸条塞进鸽子脚上的小圆筒。
鸽子像片雪花,重新回到了天空。
她从躲藏着的巨石后站了起来,回过头,看着成片成片密密麻麻的血奴,脏兮兮的脸上流露出深深的难过。她下定决心,划破手掌,按在沙土里,血雾开始汇集。
“我愿以命相祭,但求此处冰封!”
大雪纷飞,迟缓了血奴的动作,就连蛛魔也被限制了感官,尽管它们仍然能够行动,小甜站了起来,她要完成最后一件事。
蛛魔被她的气势吓到了,往后退了几步。小甜并不准备放过它,她飞快地冲上前,带着它一起沉入湖底。
廖羽一下一下敲打着冰面,小甜劝他:“回去吧。”
“我答应过小白,我会带你一起回去。”
“小白她不会说这样的话。”小甜苦笑着说。
“不,她是这样说的,所以我一定要带你回去。”
小甜将手贴着冰面,眼睛温柔地注视着天空,她的嘴角扬起一抹暖暖的笑意,胜过仲夏的骄阳,她说:“廖羽,你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因为只有你,才能改变这一切。”
“不要胡说。”廖羽将手狠狠砸在冰面上。
“扑通”
“扑通”
“扑通”……
寂静的房间里,红娃娃出现了,它慢慢走向廖羽,“嘻嘻”地笑了一下,屋里的烛火便在顷刻间全灭了,它一下一下地唱着,一下一下地缝着。
“啦啦啦……”
第一下,缝眼睛,从此是非难辨。
“啦啦……”
第二下,缝心脏,从此木人石心。
“啦啦啦啦……”
第三下,缝手脚,从此受制于人。
缝好了,它满意地点点头,推开门,看到血奴堆成的尸山上,许薇儿仗剑而立。
许薇儿:“?!”
红娃娃赶紧溜走,许薇儿迟了一步,她猛地推开门,来到廖羽身边。
“薇儿姐?”他半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许薇儿喜极而泣,她吸了吸鼻子,别过脸,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擦了擦泪珠,结果却是把半边脸都抹成了红色。她毫不在意,说:“小羽,我以为你死了。”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廖羽看着她的样子,心里也有些难过。
“为什么不来找我?”她不忍责备廖羽,又恐自己的眼神吓到他,便背过身去。
“听说你生病了。”廖羽的声音越说越小。
许薇儿垂下眼,道:“即使如此,那你以为我会让你一个人过去送死?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又叫我如何跟少爷交代?”
“抱歉。”
“不管怎样,你完成任务了。”许薇儿缓和了语气。
“小甜……”
“就这样,之后的事交给我。你再睡会儿。”许薇儿头也不回地关门出去了。
苍茫夜色下,疲倦的村民又重新聚集到一处,许薇儿踩着尸山,就像统领千军万马的悍将那般,只稍一眼,便叫人腿肚子发软。
“何真。”
“到。”
“速去将这边的情况上报给秋管事,请他判定任务级别,及时增派人手。”
何真领命去了。
“郑晏。”
“到。”
“你带些人到周边巡逻,发现异常,即刻回禀。”
“是!”
“鸥勋。”她的语气陡然不善了起来。
“……诶……”
“随我同去荆棘沙漠。”
“啊?!”鸥勋想要劝她,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其余的村民开始着手清理现场。
许薇儿推开屋门,小不点正坐在烛火下画画,听到声音,他回过头来,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娘。”许薇儿心头一酸,将他搂到怀里。
鸥勋呆呆地站在门口。
“你真是犯了个大错!”许薇儿抹了一把眼泪,正色道。
“我只是担心你。”鸥勋叹了口气。
“担心我?你就是自私!”说到这,她扶着桌子,眼前一阵眩晕。
鸥勋担忧地快步上前,伸出的手又随着许薇儿的一瞪,犹豫着收了回去。他无奈道:“我说不过你。但你看你现在的身体,能撑的到几时?你说我自私也好,无情也罢,我只想保护好你。”
“你便是这般保护我的?叫小少爷去送死?!”
“我实话实说,他的死活与你我何干?我们发誓效忠的是少爷,而不是他!你忘了吗?他是皇子!!”
“啪”许薇儿这一掌下去,用了十分的力度,鸥勋的脸眼瞅着肿起一块,他低下头,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小不点哭了起来,抱着许薇儿的腿,却什么话也不说。即使他年纪小,也还是懂得一些察言观色,他的母亲现在很生气。
“你有胆就去鸥北殊面前说,告诉他,廖羽是皇子,他的死活不关我们的事!”许薇儿怒道。
鸥勋没有接话,眼睛却红了一圈。
“只要你狠得下心来,你就去戳少爷的心窝子!你要伤害少爷,你便是我的敌人,即使你是孩子的父亲,你也是我的敌人!”许薇儿越说,身体便抖动得越是厉害,到后头已经泣不成声了,鸥勋赶紧把她搂进怀里,满是心疼的连连道歉。
小不点知道,父亲、母亲和解了。
廖羽在许薇儿离开后,听到外面有不小的动静,他尝试着起床,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就像一摊烂泥。他好不容易挪到床边,这时,晚风吹开了窗户,他看见深蓝色的天幕下,黑压压的树林。
他咳嗽一声,但就像是点燃了导火索似的,他的喉咙烧了起来,他不得不伸手拿水,却一不小心打碎了杯子。胸膛闷得很,头也痛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咳咳咳咳……”他剧烈地咳嗽着,手上、被子上满是他咳出来的污血,他仿佛要把胆汁都吐出来。他仰面倒在床上,大汗淋漓,眉毛蹙成一团,他拿手背遮住嘴,污血便呛得他又是一阵猛咳。
这样的折磨不知持续了多久,等他好不容易能够消停一会儿,便听见“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门打开了,黎明的风带来草木的芬芳,廖羽抬起疲倦的眼皮,呆呆地看着天花板,直到一个黑影默默地投射到白亮的墙壁上。他茫然地转过脸,在接触到鸥北殊视线的瞬间,他的心脏又重新活了过来。
他清晰地听见“扑通”“扑通”“扑通”的心跳,而且它的速度正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仿佛要跳出胸膛。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坐了起来,伸手抓住了鸥北殊的衣袖。
“鸥北殊……”所有的坚强、固执变作了可悲的笑话,他像一只摇尾乞怜的看门狗,可怜巴巴地奢望主子能够多看自己一眼。
“谁让你一个人去荆棘沙漠的?!”鸥北殊怒火中烧,他一把将廖羽提了起来,按在墙上。
廖羽疼得咬住牙齿,不肯出声,他道:“我的错。”
“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连我养的一条狗都不如。你这条贱命,要不是有人保着,不知已经丢了多少条了!”他显然已经许久未入眠,眼睛上有了浓重的黑眼圈,他的身体也消瘦了许多,手指骨头硌得廖羽生疼。
廖羽垂下眼,道:“我错了。”
鸥北殊松了手,倒退几步,脑袋一阵眩晕,他只好扶住旁边的桌子,缓了一下。
“我好累,廖羽。”他说。
“我错了……”廖羽端端正正地坐着,即使他的每处肌肉都因为疼痛而抽搐,他依旧如此。
“谁不会犯错呢……但我真的很生气。特别是,他们跟我说,你死了的时候。我想我真的是太弱了,没能保护好你。我应该教你更多东西,给你更多神器,只要再多给我一点时间,我会的……我一定会的……”他扶住额头,嘴角流出一丝鲜血。
“鸥北殊?”
“我没事,我……可以睡会儿吗?”他在央求他。
廖羽心都在颤抖,他急忙往床的里面挪,只占据一个小小的角落。
鸥北殊在他的面前,躺了下去,随后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鸥北殊睡得很沉很沉,而廖羽则在角落里捱过了一次又一次毁天灭地的剧痛,他不曾发出一声哀鸣,一直都安安静静的。实在痛得受不了了,他会小心翼翼的、颤抖着碰一下鸥北殊的指尖,好像这样就会好上许多。
鸥北殊醒来时,便看到廖羽抱着腿,缩在角落里,眼睫毛微微颤抖,他伸出手,碰到了他的手背,廖羽惊醒了过来。
“你便是这样睡的?”
廖羽看鸥北殊的脸色似乎好了些,悄悄地松了口气,他别过脸,再次道:“对不起。”
鸥北殊看着他的表现,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伸出手,把廖羽本就乱糟糟的头发摸得更乱了些,语气竟比从前还要柔和几分,他道:“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
廖羽红了脸。
鸥北殊刚来的时候可把大家伙都吓坏了,村民们爬的爬屋顶、贴的贴门、扒的扒窗,齐齐把目光看着屋里,生怕少爷一冲动,就把廖羽结果了。
可是到后来,少爷却静静地睡了一觉。他们收回视线,怀着沉重的心情,各自回了屋。
鸥北殊是抱着廖羽离开的,所有人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