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华沧海》Pre染

25、倾斜

　　次日一大早，廖羽带着那本黑色册子回到了宅邸，管家一见着他，就步履匆匆地跑了过来，说：“小少爷，您可回来了，小姐正在厅里等你呢！”
　　白梓幽找他会有什么事呢？带着这样的疑问，他跟随管家的脚步，跨进了大厅的门。
　　白梓幽：“我们发现了诅咒的踪迹，后续还会继续跟进。当务之急，我需要你先去做一件事。”
　　廖羽：“什么事？”
　　白梓幽：“跟小甜汇合，带回血巢核心。”
　　“就我一个人么？”
　　“不，许薇儿跟你一起去。”
　　许薇儿怎么说也是廖羽的老朋友了，如今能够一起搭档做任务，他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但他还是不免多问一句：“鸥北殊去吗？”
　　白梓幽没好气地冷声道：“他很忙，没空。”
　　廖羽“哦”了一声，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尤澈催促白梓幽：“时间到了，小姐！”
　　“嗯。”不再多说一个字，白梓幽飞快地朝外面走去，活脱脱一只轻灵的燕子。
　　“管家。”
　　管家弓着身，正在倒水，听到声音，他回过头。
　　“鸥北殊呢？”
　　“少爷……还没回来。”管家回忆道。
　　“他去哪了？”
　　“这，我不知道。”管家抱歉地笑了笑。
　　廖羽叹了口气，心中更添几分烦闷。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马厩，一个跛脚小厮正清扫阶前的污秽。他时不时抬起手来擦擦额头上的汗水，眼睛望向一碧如洗的天空，然后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他的样子是那么普通，可他的笑容又那么神奇，廖羽不禁也跟着笑了起来。
　　“小少爷。”他热情地向廖羽摆手招呼。
　　“我需要一匹马。”廖羽道明来意，
　　张小忠：“那就黑娃吧。”说着，他走进马厩，过了不一会儿，便牵了一匹通体漆黑、肌肉健硕的骏马走了出来。
　　“它叫黑娃？”
　　张小忠咧开嘴，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对，很适合它吧？”
　　“蛮贴切的。”廖羽拍了拍马背，黑娃“哼”了一声，跺了跺蹄子。
　　“嘿嘿，黑娃脾气有点烈。但它好像很喜欢您。”
　　“你怎么知道？”廖羽对黑娃也喜欢得很，这匹马大概是他见过的所有马中最好看的。
　　它让人想起挺拔的松树或者惊涛骇浪中前行的帆船，无人能打压它的骄傲或者阻挡它奔向目标。它是象征着力量与勇气的标志，骑上它就能翻越万水千山。
　　他的喜欢同样传达给了黑娃，于是这匹自恃清高的骏马弯下前蹄，放低了身姿，这是它表达顺从的一种方式。张小忠简直看呆了，只见他张大嘴巴，惊讶不已。
　　“黑娃，拜托你了。”廖羽说着，跨坐上了马背。黑娃迫不及待地撒开蹄子，风似地冲了出去。
　　狂风肆意地在身旁吹着，呼呼的风声像是有人在耳边打鼓，他张开双手，酣畅淋漓地大叫起来。黑娃更加卖力地奔跑，就像他的背上生出了翅膀一样，它的马蹄几乎不沾地，幻化出无数阴影。
　　鸥勋正在湖边钓鱼，远远地就听见了“哒哒哒”的马蹄声，急切得好似拨动了一串琵琶，他的钓竿晃动一下，然后将手“刷”地一下往上举，这一次他仍旧毫无所获。他丢了竿子，站了起来，从头顶取下草帽，按在胸前扇了扇风，一边眯着眼睛看着越来越近的一人一马。
　　“勋爷！”
　　鸥勋“啧”了一声，道：“你回来干什么？”
　　“我要跟薇儿姐一起去做任务。”
　　“她不去。”鸥勋摇了摇头。
　　廖羽从马背上跳下，豆大的汗珠点缀着他白皙俊美的脸，添了些许朝气。他疑惑不解地皱了皱眉头，问：“为何？”
　　鸥勋抱着手，说：“她生病了，去不了。”
　　“什么病？看医生了么？”廖羽说着，就要往许薇儿家中去，结果鸥勋挡在了前头。
　　“已经看过了，说要休息。”
　　廖羽再是迟钝，也感受到了鸥勋的敌意，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眼下他并不打算执着于这一件事。毕竟，许薇儿可不可以跟他一起去，他并不很关心。
　　黑娃长鸣一声，廖羽与它奔着垂落的夕阳而去。
　　再回到荆棘沙漠，一切都变了模样，黄沙被厚厚的冰雪覆盖，白得透亮的天空，有一朵巨大的红色花朵，看起来诡异非常。黑娃挺着脖子，马蹄稳稳地走在冰面上，毫无畏惧地看着前方。
　　这风刮得可真疼，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划过，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那些凸起来的山石被寒风打磨成了各式模样，有的像龙头、有的像羊角、有的像猪蹄……低下头，透明的冰面映照出他冻得通红的面容，他笑了笑，冰面也笑了笑。
　　要在荆棘沙漠找到小甜谈何容易？他忽然想起了画镜，可惜他并没有把它带在身上，他抬起手，挡住冰山折射过来的光亮，心里犯起了嘀咕。
　　黑娃是匹通晓人性的好马，它加快脚步，似乎知道要去哪儿似的，一路飞奔。廖羽不禁开始期待奇迹的发生。
　　随着天色逐渐转暗，冰面变得五光十色了起来，一道道彩虹迷了他的眼，又过了一会儿，一朵朵淡蓝色的花朵探出头来，巴掌大小的花盘上点缀着水晶样的花蕊，清冷的芬芳正契合这一望无际的冰原。
　　廖羽拿出那本黑册子，上面恰好有这种花的介绍：冰原娇蓝，生长于荆棘沙漠的一种花，只有在极端天气下才会出现。
　　眼见着乌云逐渐堆积，雷霆也正蓄势待发，廖羽拍马前往可以暂时躲避的山洞。洞里出乎意料得很是暖和，他点燃一个火折子，往里头走去，黑娃守着洞口，发出低低的嘶鸣。
　　走了几步，便被一个大滚石挡住了去路，他靠着墙坐了下来，从怀里掏出备好的干粮，草草地应付了一下。随着惊天动地的一声雷鸣，他转过头，看见黑娃倒映在地上的黑影逐渐拉长。
　　雷声响到后半夜，终于变作了低低的呜咽，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暴烈的狂风，即使他已经躲到了山洞深处，滚滚寒流依旧以不可阻挡之势奔涌袭来。
　　火折子明明灭灭，照着他苍白的面孔。因为寒冷，即使是在睡梦中，他依旧紧紧地蜷缩着身子，眼睫毛不安地颤动着。
　　一声凄厉的惨叫扰乱了他的梦境，他弹坐起来，拿住剑，快步往洞口去——黑娃不见了。
　　外面天色刚亮，透明的冰面上覆盖着浓浓的水雾，远远的地平线上，一轮新鲜的太阳正露出半张脸来，好奇地张望。他小心翼翼地踏上冰面，顿觉一股寒气从脚心一直往上窜，他咳嗽一声，全身打了个哆嗦。
　　冰面上有一条血痕，一直延伸向不远处的山丘，他循着这条线索，找到了一只血奴。
　　她全身都是红色的，只有一双眼睛是白色的，她发出诡异的“呜呜”声，手指指甲又尖又长。她最近应该饱餐过一顿，肚子胀得像个圆球，廖羽悲哀地想到了黑娃。
　　然而，“哒哒哒”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廖羽回转过身，只见黑娃一路火花带闪电地飞奔而至，在它身后跟着成百上千只血奴。这场面，不可不谓壮观！
　　廖羽跳下山丘，用剑解决了面前的这只血奴，然后趁着黑娃从面前飞过之际，伸出手，抓住缰绳，跨坐了上去，动作一气呵成。
　　不知为何，越是往前，便越觉得寒冷，他的牙齿一直打着冷颤，手上勒出了血也不觉得痛。黑娃脚上一软，带着他往前摔了几个跟头，一路滚到了冰湖。
　　廖羽动了动没有知觉的手指，待缓过神来，面部朝下，膝盖微微用力，手往下一撑，艰难地爬了起来。他往前趔趄几步，脚底发滑，仰面朝天地摔倒了。他痛得龇牙咧嘴，眼冒金星。忽然，他听见“咔擦”一声，似乎底下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也是在这会儿，他看见了冰面之下的小甜。
　　她的眼睛漆黑如墨，苍白的面色几近于透明，乌亮的长发上开满了霜花，她的双手，紧紧贴着冰面，她似乎已经不再呼吸，胸膛也不见起伏。
　　“嘎吱”冰面开始碎裂，廖羽趁此机会跳进了湖里，往小甜游去。
　　“扑通”
　　“扑通”
　　渐渐扩大的“扑通”声，像极了心脏跳动所发出的，他确实看到在小甜的掌心，有什么东西正在散发红光。他加快速度朝她游去，然而，下一秒，一只巨大的触手缠绕住小甜的脚踝，将她拉向湖底。
　　廖羽只得往更深处游去，“扑通”“扑通”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流动的泥沙就像这片湖泊的血管，其上遍布着大大小小形状怪异的石头，红色的藻类植物一丛丛，一簇簇，摆动着、扭曲着。
　　这里似乎被某种可怕的生物占为了巢穴，因而鲜少见到其它生物。
　　他屏气已有许久，再不上去缓口气，怕是会直接交代在这。他左右寻找，依旧没有发现小甜的身影，他只好回到水面。
　　刚吸上一口气，脚上便被什么绊住了，他蹬了蹬腿，人瞬间被卷进了漩涡之中，不断往下沉——他陷入了昏迷。
　　他被包裹在一个厚厚的茧里，紧闭双眼，在他的脸上、身上、脚上都是深绿色的粘液，这些粘液不断散发着热量，使他的身体逐渐暖和了起来。
　　“扑通”
　　他动了动手指。
　　“扑通”
　　他的眼睛慢慢睁开了一条缝。
　　“扑通”一只触手穿过茧的外壳，深深地插进了他的胸口，它开始贪婪地吸取廖羽的血液。
　　“扑通”
　　“扑通”
　　“扑通”……
　　水流不安地涌动着，它似乎也察觉到了异常，为了贮存的茧不会马上崩裂，它不得不吐出更多的丝。真正的异变却来自上方，它愤怒地瞪视着那个侥幸逃脱的女人。
　　小甜无视了它，径自游向廖羽，即使周遭卷起数十个漩涡，她也没有丝毫犹豫。
　　“廖羽。”她抱住茧，脚往石头上一蹬，整个人往上飘去，长长的黑发就像海藻般摆动着。突然，她手上一用力，茧从外部开始瓦解，直到廖羽破茧而出。
　　他睁开眼，伸手抱住她，奋力往上游去。
　　蛛魔怎会轻易使他们逃脱？无数触手从泥沙里飞出，来势汹汹地包围了他二人。
　　小甜：“我来给你杀出一条路。”话音刚落，她拿出一瓶药，倒进嘴里，吞了。随后，她的皮肤开始干裂，眼睛也转为深红。即使是在水里，她的速度依旧很快，蛛魔暗算不成，只好祭出大招。
　　它发出一连串凄厉的尖叫，只听“扑通扑通”不知多少声，黑压压的血奴张牙舞爪地涌了过来。
　　小甜看局势不妙，便游回了廖羽身边。
　　“你用血巢核心，把它们引开。”她将一个模样普通的红色珠子塞进了他的腰带，“走！”
　　廖羽想都没想，便朝着她指的方向游了过去，他的手虽然还有知觉，但是从刚才开始就有点不受控制了。他拔出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血奴越来越近，它们一嗅到鲜血的味道，就变得更加兴奋和疯狂。
　　廖羽想：我真的要死了。
　　一只血奴拽住了他的脚踝，往下一拉。
　　小甜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水面。
　　廖羽闭上眼，想：也好。
　　“扑通”
　　“扑通”
　　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很有力量。
　　稳婆说：“皇子将来一定能成大器。看这面相，是个有福之人。”明明是喜庆的日子，宫殿里却燃着白烛。
　　“娘娘。”稳婆把他抱到皇后跟前，皇后推开她，脸色惊恐道：“这不是我的孩子！这不是我的孩子！”
　　稳婆哭了，跪倒在地，浑身哆嗦，哽咽着喊道：“这就是您的孩子啊！”烛火摇曳，白纱飘扬，窗户打开了一个缝隙。手起刀落，稳婆死了。
　　“妹妹。”他隐身于黑暗，就像个幽灵。
　　“大师……大师……”她晃晃悠悠地来到窗前，身后拖出了长长的血痕，她浑然不觉。
　　婴儿的哭啼声不知什么时候止住了，他抱着他，冰冷的手慢慢地描摹着他的轮廓。然后，他的手终于捏住在了他细嫩的脖子上。
　　“砰”的一声，门从外面打开。
　　她哆嗦了一下，回过神来，跌跌撞撞地跑到他跟前，哭道：“你不要不理我！求求你！求求你！”
　　他冷漠地转动了下眼珠子，将她从脚边踢开，孩子气息微弱地躺在地上，小手紧握着，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珠。公公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孩子抱在怀里，在得了准许之后，五个战战兢兢的太医走上前来。
　　“我要活的。”皇说。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在五位太医的联手抢救下，孩子重新焕发了生机。
　　“很好。”皇说。
　　所有人都捏了一把冷汗。
　　皇取下自己腰间的玉佩，放到孩子的手里，临走时，他这样说道：“就让他跟他的娘亲姓。”
　　他睁开眼，触手穿过了他的胸膛，他可以闻到自己血液的味道，如此腥甜。
　　他的体温正在流失，记忆碎成无数片段。
　　他想：我要死了。
　　然后又觉得遗憾，他很想再见鸥北殊一面。
　　“啊啊啊啊啊啊！！！”蛛魔惨叫着，它想收回自己的触手，却发现无能为力，那个少年身上，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吸取它的能量。
　　血奴转变目标，开始分食蛛魔的身躯。
　　黑色册子像只蝴蝶似的，扇动着翅膀，它带着廖羽来到了岸上。
　　黑娃驮着他慢慢地往回走，廖羽的鲜血就这样滴了一路。
　　血奴们循着血液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