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华沧海》Pre染

17、行沙

　　在沙漠中行走久了，眼睛逐渐分辨不出哪里是天，哪里是地，由沙子垒成的沙堆，就像浩渺天地间一座座低矮的荒坟。廖羽不知这是第几次回到这里，他无奈地看着手中的地罗，因为不知如何使用，感到苦恼不堪。
　　尤澈喝干了最后一滴水，豆大的汗珠不断滴落，而他却紧了紧身上的外袍，一阵风过，吹得他打了个寒噤。
　　“这天怎么越来越冷了？”他嘀咕道。
　　廖羽将地罗放在手心里抛了抛……
　　廖羽疑惑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小声道：“我明明接住了呀……”
　　地罗一落地，便消失在黄沙之中，谅他尤澈跑得再快，也赶不上了。他气愤地转过脸，道：“这么价值连城的宝贝，你说扔就扔啊？”
　　廖羽不知该怎么解释，便不做解释。
　　尤澈心痛地看着地罗消失的地方，他蹲下身，手刚碰着沙土，里头便冒出了一个铁制手臂，吓得他屁股往后一坐，哪知，地面颤抖了一下，有什么东西从沙堆里冒了出来。
　　“嘀嘀嘀……”
　　廖羽抓住尤澈的肩膀，正准备将他往后拖，脚下的东西突然窜了出来，他二人失去平衡齐齐往前栽去，廖羽坠落的同时，与这庞然大物刚好对上了眼。
　　廖羽从未见过这种玩意儿，它全身都是铁，脑袋是圆的，左右两边各镶嵌着三颗黑宝石，脑袋以下便是类似脖子的圆柱，它的中心有一个空洞，应当是缺少了某样东西。
　　它有类似人类的手臂和脚，但胸部以及腹部是彼此分离的，两者中间漂浮着一个巴掌大的金黄宝石。
　　“天！这不是宫殿守卫吗？”尤澈大喜过望，全然忘记了自己面临的危险处境。
　　“别看了，走！”
　　“那是宫殿守卫，这说明我们离传说中的荆棘宫殿很近了！”尤澈边跟着廖羽跑，边回过头大声道。
　　“那又如何？”廖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荆棘宫殿里，有很多奇珍异宝！”他停了下来。
　　廖羽看着他，反问道：“所以呢？”
　　“你难道就不动心吗？”
　　“躲开！”廖羽一把将他推开，巨大的铁臂挥舞了过来，他往上跳起，沿着手臂一路往上奔跑，宫殿守卫将头180度旋转了半圈，随后从黑宝石里射出三道黑色光线。廖羽眼疾手快，抓住它的手关节，借力跳下。
　　“快跑！”他一把抓住尤澈的衣领，拽着他往前跑，后者早已吓得双腿瘫软，跑了没几步就栽倒在地了。
　　走投无路之际，地面有了些异常，刚开始黄沙以他二人为中心向四周退去，然后地面被分隔成了几十个小方块，方块的边缘散发出淡蓝色的光芒，还有一条白边将整个大方块包围了起来。
　　“这是什么？”尤澈鼻涕眼泪挤作一团，说话时瓮声瓮气的。
　　廖羽没想太多，他的注意力一直落在铁疙瘩上，现在那玩意儿不知为何，已经不再继续攻击他们了。
　　淡蓝色的微光闪烁了下，方块移动，形成了一条直直的道路，随后，边缘变成了红色，仍旧闪烁。
　　“嘀嘀嘀嘀嘀……”
　　廖羽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他大喊道：“走！”
　　他们无法脱离方块的范围，便只能沿着这条直路跑，宫殿守卫在后头紧追不舍，它跑动时，地面都在颤抖。
　　方块边缘开始闪烁，直到变成蓝色，与此同时，宫殿守卫停止了追逐，消失在风沙里。
　　“好险啊……”尤澈瘫倒在地。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廖羽指的是脚下的方块。
　　尤澈迷茫地瞪大了眼睛，问：“什么？”
　　“这些方块。”
　　尤澈疑惑不解道：“哪有什么方块？”
　　所以，只有我看得到吗？廖羽心想。
　　前方的地面凸起了一块，似乎有什么东西准备破土而出。
　　“那是什么……”尤澈指向地平线上的一道荆棘之墙，在它十米的范围内，树着三座女神雕像。
　　方块开始缩小，直到完全消失，凸起的那块地面爆炸了，沙土四溅，廖羽伸手去挡，一样物事刚好飞到他的手心。
　　“地罗！？”尤澈惊呼起来，语气里满是激动。
　　与先前不同，此时的地罗分为了上下两层，并从相反的方向缓慢旋转着。在它中心凹进去的部分有一个精致的白色圆锥，经过阳光照射，盘面形成了一条彩色光轨。这条光轨指示他们远离荆棘之墙。
　　“走吧。”廖羽转过身。
　　尤澈回头看去，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雕像好像正在往这边移动。
　　他们走了会儿，直到前方出现了一棵大树，这棵树足有一层楼那么高，累累硕果压弯了枝头，那鲜红的嫩果散发出诱人的清香。
　　在沙漠中行走了那么久，无论是谁见了，都会第一时间跑过去摘果子吧？尤澈也不例外。
　　但廖羽在他爬上去之前，就截住了他。
　　“你不觉得这棵树很诡异吗？”
　　尤澈哪能不知？但是看着这些果子，他的肚子就立即被饥饿填满了，他的精神在崩溃，他的理智在抽离，他甚至想杀了廖羽，将这些美丽的果子占为己有。
　　廖羽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二话不说就把他打晕了。
　　寒冷的风轻轻地吹着，不知从哪儿飘来的红雾，缓缓地包围了过来，摄人心魄的浓香让人想到百花盛放的园林，而那逐渐模糊的树的轮廓，就仿佛逐渐远去的巨人。
　　廖羽手中的地罗开始分解、重组，直到变成一个方形物体，消失的方块重新出现在脚下，它闪动着红色的危险信号，并快速地向左边延伸过去。
　　尽管一路上并没有出现其他的东西，只有不断接近的红雾，但廖羽还是本能地感觉到害怕，脑海深处有个声音告诉他：远离红雾！
　　他背着尤澈，一刻不敢分心地跑着。
　　脑袋越来越沉，呼吸也变得短促，他不得不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然而背后危险临近，千钧一发之际，他又迈出了步伐。
　　天空越发暗沉，一望无际的沙漠里，渺小的他们就像两只弱小不堪的蝼蚁……
　　地罗指示的方向通往荆棘宫殿。
　　高耸入云的金色殿堂，它的圆形穹顶位于最上方，中间部分是一段漂浮着的桥梁，联通左右两边的巨型雕像，而下方是彩饰繁多的宫殿，大门敞开着，一条汉白玉阶梯通向里面。
　　地罗“嘎吱”一声，盘面中心的凹陷将圆锥往上一推，左右两边顺势往下折叠，随后四个齿轮从内部转到外部，每个齿轮的边缘部分镶嵌有白、黄、黑三色宝石，这些宝石又分别对应三个字，分别是：天、地、人。
　　天者主防，地者主攻，人者主避。
　　地罗在他的掌心不断旋转。
　　带着尤澈进入宫殿，实在太过危险，但是要把他放在外面，也不太实际。
　　他拍了拍尤澈的脸，待后者迷茫地睁开眼睛，他问：“我们到荆棘宫殿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进去？”
　　“荆棘宫殿”是尤澈醒神的一个按钮，一听到，他的屁股底下就跟装了弹簧似的，从地上弹了起来，生怕廖羽不带他进去，他大声嚷嚷：“进去！我一定要进去！”
　　廖羽其实颇为懊恼，他“嗯”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踏上了阶梯。
　　待他二人完全进入宫殿，厚重的大门“砰”的一下关上了，四处响起类似金属的轰鸣，随后，殿中的烛火一盏接着一盏相继亮了起来，直到那张冰雪铸成的宝座下。
　　廖羽往左边看去，这里有一段通往二层的台阶，台阶紧靠墙壁，墙壁上绘有各种人像，有的肥头大耳、笑容和蔼；有的瘦骨嶙峋、神情严肃；有的美丽妖娆、魅惑众生……他们或鼓瑟吹笙、或掌扇舞剑、或提笔作画……
　　尤澈的声音从右侧传来，廖羽走了过去。
　　与左侧相对，这里也有一段通往第二层的台阶，台阶紧靠墙壁，但这面墙上除了一个随着台阶级数增加而逐渐出现的人形轮廓外，便只有一片空白。
　　“你看顶上！”尤澈将手往上指，廖羽看了过去。
　　顶上有一个圆形天窗，透过这扇天窗，他们可以看见一尊凤凰雕塑，它身上覆盖的羽毛用薄如蝉翼的红宝石打造，每一瓣都完美无缺。
　　当羽翼往下掉落时，一经过天窗，便会瞬间破碎，于是闪着微光的红色粉末，黏连在了下方的青色横梁上。
　　“我们到处找找吧，看看有没有出去的办法。”廖羽说。
　　尤澈正有此意，他飞快地跑到宝座前，伸出手，一遍遍地抚摸它冰冷柔滑的扶手。廖羽无话可说地摇摇头，随后登上了前往第二层的阶梯。
　　“啊啊啊啊！”
　　刚走到半途，廖羽急忙转过身来，狂奔下楼，尽管如此，还是迟了一步，尤澈已不知所踪，宝座上留有一滩新鲜血渍。
　　正当他伸出手要去碰触时，身后传来了鸥北殊的声音。
　　“住手。”
　　“鸥北殊！？”廖羽不敢置信地扬声道。
　　“慢慢过来。”鸥北殊伸出手，目光犀利。
　　廖羽听从地一步一步慢慢向他移动，与此同时身后也传来了“嘎吱嘎吱”的奇怪声音。
　　“别回头，看着我。”
　　廖羽吞了口唾沫，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鸥北殊，生怕他消失不见似的。这一段路显得格外漫长，但最终廖羽还是平安无事地来到了他的身边。
　　“你怎么会在这？”他俩异口同声道。
　　鸥北殊顿了一下，率先答说：“我在找人。”
　　廖羽满怀期待地追问：“找谁？”
　　“杨崇。”
　　廖羽久违的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不知作何感受，他装作毫不在意地“嗯嗯”两声，然后低下头，边整理衣袖边说：“我是来做任务的。”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鸥北殊比较关心这点，毕竟荆棘宫殿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地方。
　　廖羽将地罗一拿出来，鸥北殊了然地点了点头，随后道：“没想到小白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你。”
　　“先不说这个了，尤澈不见了。”
　　廖羽指向宝座，并向鸥北殊描述了刚刚发生的事，鸥北殊皱着眉听完，道：“刚才你走过来的时候没有看到背后的东西，我看得却是很清楚，一个雕像。”
　　“雕像？那上面有一个！”廖羽指着天窗的位置，鸥北殊抬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不见了？”廖羽奇怪道。
　　“找找看。……这里的东西你千万不要去碰，明白？”
　　“知道。”他犹豫了一下，继续说：“我会帮你留意杨崇的。”
　　“他应该不在这。”鸥北殊无声的笑了笑，说：“好，你帮我留意吧。”
　　廖羽独自一人从左边的台阶上去，鸥北殊走向了右边的台阶。
　　第二层分为若干个房间，每个房间的布局都一模一样，桌子、椅子摆放的位置，壁画颜色以及破损程度都完全统一。在他进门的左手边，摆放着一个屏风，屏风两侧各有一个半人高的花瓶；右手边是一个陈列柜，里头摆放着众多价值连城的饰品。
　　绕过屏风，有一面巨大的椭圆形镜子，廖羽站在镜子前，一双手从后面伸了出来，捂住了他的嘴。
　　透过镜子，廖羽看到背后的东西全身都是蓝色的，光光的头颅上顶着个华丽皇冠，它没有眉毛眼睛鼻子，只有一张嘴。它的手冷得吓人，还不断滴水。
　　从镜子里，他还看见一个面容扭曲的女子，她的眼珠已经掉出眼眶，衣服破破烂烂，皮肤也腐败得只剩下些碎肉，从她的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像是在呼唤谁。
　　待女子离开后，身后的怪物在他的额心留下了一个指印，并说：“我们来抓迷藏吧，躲起来哦！”它的声音尖锐刺耳。
　　周遭的景象发生了变化。
　　呈现在廖羽面前的首先是一面湖泊，湖泊底下沉着一个太阳，而月亮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它总是会出现在正前方。地面散落着许多武器，有斧头、宝剑、弓等等。另外还有许多柜子、棺材、床——这些应该是供来藏身的。
　　风吹动上空血迹斑斑的铁钩，想想就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尤澈就被吊在上面，看起来气息奄奄。
　　“孩子们，抓迷藏游戏要开始了哦，准备好了吗？一、二、三！躲起来吧！”
　　廖羽明明没有看到半个人影，那些柜子、棺材竟开开合合，就像有人在进进出出……
　　“寻找倒计时！十、九、八……”
　　正在廖羽犹豫要不要躲起来时，一只小手抓住了他。
　　“嘘！”他作了个噤声的手势，一蹦一跳地拉开了柜门，示意廖羽进去。
　　“三……二……”
　　在听到“一”的瞬间，他的脚迈了进去，小孩也跟在后头进来了。
　　“嘎吱嘎吱”
　　“嘎吱嘎吱”
　　“嘎吱嘎吱”
　　从三个不同方向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伴随着一阵乒哩乓啷的响，第一声尖叫传了出来，随后第二声、第三声……它们离廖羽也越来越近。
　　小孩安慰地看着他，并从怀里掏出一张腐烂的饼，塞到廖羽手里。
　　“请你交给我的母亲，告诉她不要再找下去了。”说完，推开柜门跑了出去。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它们的声音也逐渐远去了。
　　廖羽还未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就在刚刚男孩跑出去的时候，他看到他的后背只有骨头……
　　他该信任他么？
　　廖羽看着手中的饼，想到，它即使没有腐烂也一定不好吃，所以那孩子为什么一直保留着这样一张饼呢？还有，为什么要交给素昧平生的他呢？
　　“交换角色，请你在一柱香内找出三个鬼！”声音是从耳边传来的，廖羽赶紧往旁边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到。他推开柜门，走了出去。
　　就在他的柜门前方，有十尊雕像，它们看起来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差异，廖羽也很快意识到，这些雕像与在沙漠中见到的那三座雕像简直如出一辙。或许他要找出来的就是那三座雕像……
　　廖羽毫无头绪地绕着雕像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那个声音提醒他说“还剩半柱香”，他才走到第一座雕像前。
　　这一座雕像其实是最能看出问题的，毕竟只有她的脸看向了右边，可廖羽不敢贸然行动，毕竟谁也不知道找错了会有什么后果。最重要的是，这个雕像太过刻意……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
　　不管了，错了就错了！打定决心，他指向了第一个雕像，下一秒，天上的铁钩直直地朝他勾了过来，他虽然侥幸躲过两次，但最后还是被勾住肩胛骨拖了上去。
　　廖羽觉得自己怕是要死了，他不知道自己喊了什么，也许是：“鸥北殊！！我要死了！！救我啊啊啊啊！”
　　鸥北殊无语地看着他，道：“别嚷嚷了，都是幻觉。”
　　身上所有的痛都消失了，他又回到了房间，鸥北殊此时正扛着手，靠着门，似笑非笑的模样，让廖羽心里一哆嗦。
　　“看……看什么？”廖羽结结巴巴道。
　　“你的额头。”鸥北殊伸手指了指。
　　廖羽转过身，看向镜子，果然看到自己的额头上有一个蓝色指印，他正纳闷，一个身影飞速掠过，他急忙道：“刚才有东西过去了！”
　　“嗯，你刚才在幻觉里看到了什么？”
　　廖羽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女子？”
　　“是。”
　　“说起来，我就是为她而来。”
　　廖羽疑惑道：“你不是来找杨崇的么？”
　　“那是另外一回事。”鸥北殊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锦盒，打开，继续道：“我们得把这个东西给她。”
　　是一张腐烂的饼。
　　“你被另外的敌人盯上了，就请你拖住他吧，我来找人。”
　　“怎么拖住他？”
　　“走右边的台阶上去。之后你就明白了。”鸥北殊并不多解释，廖羽倒也无所谓，麻溜地下了楼梯，改从右边台阶上去。
　　一步、两步、三步……
　　廖羽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停下来，有莫名的力量正控制他往上！
　　等上到一半时，最后一级台阶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红色身影，她背对着廖羽站着。从她的脚下，不断有鲜血顺着阶梯流下来！
　　与此相对，廖羽走过的路出现了一条蓝色痕迹，它迎着那鲜红，毫不退让。挤在两股力量之间，廖羽只感觉肢体似乎要离自己而去了。
　　地罗从他的怀里飞了出来，齿轮快速转动，宝石的光辉不断闪烁，两股挤压的力量被逼着向后退去，冥冥中传来不甘的怒吼。
　　地罗指示他继续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