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聚散各有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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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逢此时。干戈日寻道路危，民卒流亡共哀悲。烟尘蔽野乱军起，志意乖兮节义亏。笳一会兮琴一拍，心愤怨兮当告谁？（注1）
初平三年（注2）春，袁绍、韩馥欲立刘虞为帝，刘虞辞。三月，黑山贼于毒、白绕等十余万围攻东武阳，曹操引兵击破之，又破匈奴于夫罗。夏四月，司徒王允与吕布共谋杀死董卓，李傕、郭汜等杀王允攻吕布，吕布败退，东出武关。六月，孙坚奉袁术令讨荆州刘表，被黄祖之部伏杀于岘山。当年夏，青州黄巾众百万入兖州，州牧刘岱被害，州吏鲍信等迎曹操领兖州牧讨之，及至冬，黄巾降卒三十余万，男女百余万口，曹操收其精锐，号为青州兵。
初平四年春，袁术联合公孙瓒攻袁绍，袁绍与曹操会合击破之。荆州牧刘表断袁术粮道，袁术引军入陈留，收揽黑山余贼及于夫罗；曹操领军大破袁术，将其逼至九江，方退守定陶。是年秋，徐州牧陶谦与下邳阙宣作乱，曹操征讨徐州，得十余城；同年，孙策受袁术差使，领兵至江东。
兴平元年春，曹嵩去官还谯，途经琅琊，为陶谦所害，曹操为父报仇而征伐徐州，得五城，至此所掠地至东海。及夏，张邈与陈宫叛迎吕布，曹操乃还，吕布攻鄄城不能下而屯濮阳，曹操与之攻守百余日，蝗虫起，吕布粮草亦尽，遂退。是年冬，陶谦死，刘备代之。
兴平二年春，刘备袭击定陶，未成；夏，吕布与曹操战于巨野，曹操以奇兵设伏破吕布，吕布东奔刘备；冬十月，天子拜曹操为兖州牧，十二月，曹操平兖州。是岁天子东迁，幸安邑。
建安元年春正月，曹操军临武平，遣曹洪将兵西迎天子，董承与袁术领兵拒之，曹洪不能西进；二月，曹操进军击破汝南颍川黄巾军，天子拜其为建德将军，夏六月迁镇东将军，封费亭侯；秋七月，天子还洛阳，曹操随之护卫；九月，天子迁都于许，封曹操大将军武平侯；冬十月，曹操辞大将军以让袁绍，天子拜曹操司空，行车骑将军。是岁，吕布偷袭刘备，取下邳，刘备投奔曹操。
“啧啧，一个身长七尺五寸，垂手下膝，顾自见其耳；一个面如赤枣，美须髯；一个脸黑如漆，豹眼环髯……唔，果然龙行虎步，当先那个白脸，相其之背，贵乃不可言呐！”
手里勾着一个淡青色长圆弧颈宽腰陶壶，清俊的青年侧身躺在某间民宅的屋顶上，笑容潇洒不羁，正是左慈。细看时，他的容貌和几年前相比竟无丝毫改变，连那份漫不经心的慵懒都一如既往。
因洛阳凋敝，天子新定都于许，引得各路人马纷纷来奔，让许都一时热闹繁华了许多。每日里城门人来人往不绝，几个衣着朴素的人在大量琳琅驳杂的商贩货物间并不显眼，不过在有心人看来，只是那一白一红一黑的三人组，特征已经足够多了。
“刘备有雄才，且颇得民心，终不会久为人下，曹操若足够聪明就应该趁早除之。不过我看他大概不会这么做，子泱可知为何？”左慈笑眯眯地扬声问道。
在他身边盘膝坐着的是已经长成少年的吴哲，五年前的及肩短发已经长及腰部，用一条青色方巾束在脑后，原本尚嫌稚嫩的五官长开，愈发显得清秀细致。他就那么随意坐着，却似乎随时都能迅速站起应对来自各处的攻击，蓄势待发的力量和那纤细的外表糅合成了一种独特的魅力。
“曹操会说，‘方今收英雄时也，杀一人而失天下之心，不可’。”早就习惯了左慈时不时提问或者出手偷袭的吴哲看着程昱迎上刘备一阵寒暄，眯了眯眼，轻轻挑眉。
如果他现在跳下去杀死刘备，三国的历史会不会就此天翻地覆？这么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就不由自主地开始考虑可行性。
在刘备身边的是程昱，曹操座下首席智囊之一，文弱书生一个，武力值不高；关羽在刘备身后距离两步左右，有一个认不出是谁的白面武将作陪，假设关羽的反应速度是五秒，也足够暴起刺杀然后退走了；依照传说，张飞的反应速度应该快于关羽，但那家伙此时正在一边的武器店里看兵器，绝对来不及阻止——
喂喂！我只是想想而已啊！！！！！
吴哲瞪大了眼睛，看着一个装扮如普通农夫挑着担子的青年为了躲开一辆满载稻草的推车而撞上了刘备，在相撞的刹那卸下担子掏出利刃送进刘备胸口，然后在被怒吼着快速上前的关羽重重击打了一拳后踉跄着借势迅速跑开消失在人海里。
“咦？！又是一个这样的家伙……”原本安安稳稳躺着的左慈倏然翻身坐起，兴味十足地注视着那熟门熟路快速窜进小巷的精瘦高挑的身影，空着的左手不自觉地掐算起天干地支五行八卦，越算表情越是复杂。
“刘备那家伙总不会就这样死了吧？！谁派的刺客？曹操？”吴哲站起身，一会儿看看越去越远的刺客，一会儿看看胸前鲜血淋漓脸白如纸被一群人团团围住手忙脚乱地扶上车的刘备，拿不准该跟向哪边查看。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五年，与左慈离开皖县乔家之后，一路西到江陵，北上襄阳洛阳，又东行绕道寿春至东海，回程下邳，然后过兖州跟着曹操到许都，所见所闻大部分历史似乎都和他印象中的差不多，难道历史要在这里拐一个弯？！毕竟以这个时代的医学水平，刺中胸口要害是很难救的……
除非，左慈出手！
这些年相处下来，他已经不再一厢情愿地主观认定左慈的道术是江湖术士的招摇撞骗，虽然那个家伙不忌口腹之欲而且对食物挑剔得和传说中非醴泉不饮非梧桐不栖的凤凰有一拼，但十天半个月水米不进还能活蹦乱跳地推荐自己的辟谷之术，便可知那种传说中的修仙或许确有其事。
更何况，他还曾亲眼见到，左慈用道术延缓了孙坚的死亡——为此左慈虚弱了整整一年。
这样才对，上有天道，擅逆生死，必然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左慈也不是没有问过吴哲有没有意向修道，吴哲考虑了一段时间后婉拒了，不老不死对他而言一点诱惑力都没有，他可不想活到千年后和自己碰面，而其他行为也不能越过天道，那么不如一切顺其自然。
当时左慈笑得很奇特：“这个机会我只给你一次，你拒绝了，希望将来不要后悔才好。”
后悔什么的……没有意义啊，要不然他能不能后悔当初为了避免相亲而迅速归队参加了那次断送性命的任务？
思及此吴哲低头笑笑，来此世五年他早已习惯，想起前生，他也只会怀念不会怨怼。
“不管派遣刺客的是不是曹操，刘备刚到许都就遇刺，他总要给个解释。”左慈看着随着程昱刘备一行人的匆忙离去而逐渐恢复了往常秩序的街道，轻声笑道，“呵，若是曹操够心狠手辣，直接趁此机会除掉刘备也好，不过那家伙有时真是太执着于些许细枝末节的原则，只怕不肯就此出手。”
“又或者，曹操还存着靠刘备牵制袁绍袁术的心思，好歹是中山靖王之后么。”吴哲摇摇头，曹操好歹也是乱世枭雄，未必真那么心慈手软，“听你的口气，刘备死不了？”
“天命未尽，死不了。”左慈微微一笑，眼波流转，“听子泱你的口气，对刘皇叔不甚待见呐？”
“不敢。”吴哲撇撇嘴，只不过有点好奇，没有刘备的话，可还有三国？
“不待见他也好，许都这边接下来无非曹操刘备相互试探，没什么好看的。我这里有些东西，你替我走一趟皖县，送给大小乔她们吧。”左慈挑眉轻笑，沉吟片刻，从袖中取出浅紫明红两色手掌大小的锦盒，“浅紫色给大乔，明红色给小乔，最迟两个月内送到。”
吴哲闻言一怔，大小乔啊……那对姐妹，当年就艳色逼人，此时一定更是名花倾国。
正要爽快地应下这桩差事，他突然心思一转，“为什么师父不一起回去呢？乔公若见到师父大概也会很高兴吧？”
左慈眸色暗了几分，长身立起，负手而叹，“盛衰无常，年运既往，旧友凋零如晨星霜叶，我已经不必再回去了。”那语气那身影，似是有无尽的寂寥苍凉。
乔公过世了？！
乍听到这消息，吴哲先是一惊，随即有些怅然。他和乔公接触不多，只是那一个月里听其讲说典籍，旁征博引文辞斐然，那种大家风范令他极为钦佩，不想终究天不假年。
“那我这就动身，此去皖县，一来一回大概三月，师父在许都等我？”毕竟哀思不深，吴哲沉默了片刻便接过两个锦盒，小心收入背后的行囊中，顺便点检了一遍行装。
左慈轻笑，侧头看着吴哲，神情有些缥缈，“你师父我素来闲云野鹤孤身游走天下，带你五年已是难得。年轻人应该自己出去闯荡闯荡，怎么能老是跟着为师呢！”
“师父……”吴哲猛然抬头，眨巴眨巴眼看着左慈。
看到他眼中隐含的眷恋，左慈不由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唔，果然一如既往的柔软顺滑好手感，“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鹏鸟终须离巢展翼，骏马终须辞厩奔行，子泱何需不舍。”
吴哲没好气的翻个白眼，摇摇头甩掉左慈的手，“哪里，我是太高兴了！高兴终于不用照顾比凤凰还尊贵的师父你的衣食住行不用帮你收拾烂摊子不用被你压榨劳动力了！”
略略一顿，轻叹口气，吴哲抿抿唇继续说，“徒儿不在身边师父你要记得山林里的野果菌子不能随便乱吃尤其是色彩越艳丽的就越可能有毒山泉水虽然看起来干净最好也要生火烧开后再喝blabla……”
其实完全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恐怕已经够得上餐风饮露的境界，不饮不食御风而行或者都不是难事，没有自己在身边他大概只会过得更逍遥自得，可是嘴上就是无法停下来，仿佛这样就能不用直面分别。
何必呢，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吴哲觉得自己已经分成了两个人，一个正在滔滔不绝老妈子一样交待琐事，一个冷静地旁观。
左慈倒没有如往常一般取笑吴哲的啰嗦，只是沉默着含笑看着面前少年老成的弟子，眼角眉梢俱是宠溺温柔。
不经意抬眼看到左慈的表情，吴哲心头一震，匆匆用一句“吃东西记得付钱”给自己的长篇训导作结，再附赠一个灿烂微笑，“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师父珍重。”
说罢逃一般背起行囊提一口气窜出去老远。
强大的实力，恰到好处的细致温柔，若即若离的出尘气质，这样的左慈实在太有气场，如果再待片刻，他怕是真的舍不得走了……
从许都到皖县，大约是后世的河南许昌到江西九江的距离，不过这个时代并没有京广铁路，完全不能指望几个小时到达目的地的快捷旅行，一千多公里啊，就算有匹千里马日行千里也要二十天，更何况他可没有千里马，左慈给的两个月实在不能算是宽裕的期限。
吴哲出了城门，找到一棵阴凉大树，正好有三尺白石，他坐在上面，从行囊侧袋里翻出一个木头圆筒，拧开盖子倒出一幅地图摊在膝上仔细研究起来。
这幅地图是他这些年和左慈游历大江南北后整理出来的，虽然比起后世的卫星地图远远不及，但远近有度详略得当，山川河流平原丘陵等地形地貌亦是分明，可以称得上是当世无双了。
袁术当下势力早已不如先前，不过苟延残喘而已，虎视眈眈的各方早就开始小规模交手重新圈定范围，汝南一带乱七八糟，就不必去看了；刘备来投曹操，那不久之后大概就会去讨伐吕布，嗯，吕布之勇武虽然可以算是三国第一，到底只是将才，英雄末路，凄凄惶惶，也不必去看了……
“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呐，就走一走刘表的地盘！”吴哲以手指描出大致路线，挑眉粲然一笑，右手握拳在左掌上清脆一击做了决定。
湖北一路风景应该不错，顺道他正好可以去看看刘表麾下蔡瑁精心训练的那支水军成了什么样子。
在荆州多停了几日，为了不延误左慈规定的两月之期，吴哲弄了一匹马风尘仆仆地赶到皖县，眼看城门就在眼前，他掐指一算离期限恰好还有一天，不由自得一笑，随即却又皱了皱眉，皖县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作为庐江郡一个小县城，皖县自然是比不得许都那样繁华锦绣人来人往如云，但平素里小商户农户进城出城的也并不算少，更何况这时将近日落，正应该是城门繁忙的时候，然而一眼望去，竟无一人进出，唯有两个守门兵士警惕地向外张望，有点惊弓之鸟的味道。
“大哥，我是来皖县访友的，最近皖县可还太平吧？怎么街上都不见人？”牵着马走进城门，吴哲更诧异了，皖县大街平日里还算热闹的小商贩街市一点不见踪影，空荡荡的街道莫名让他想到“秋风扫落叶”这个短语。
靠近吴哲的兵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大约看着这个少年眉目清隽气质高华，眼中的防备才略松了一点，叹了口气，“近两个月从汝南那边来了一大批黄巾贼，驻扎在小干山上，一开始只是劫掠过往行人，到后来居然几次来攻打县城，如今大家伙都不敢出城了。听说黄巾贼越聚越多，再这样下去，只怕皖县也守不了多久！”
“黑子你少说丧气话！”另一边的士兵大声喝止，“皖县还有两千兄弟，而且有乔家在这里，咱们怕他啥的！”
山贼来袭？！乔家？！不知道大小乔怎么样了……吴哲顾不上再打听些情报，按照五年前的印象径直往乔宅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聚散各有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