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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小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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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近对之前看见过的小人念念不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几次想方设法试图再看见它们,往往越想实现的愿望,反而越不容易出现了。
可能小人分散了我的注意力,我不稳定的情绪回升了一些,所以就看不见它们。当我想起斯温先生说,小孩子更能看见小人。于是我就将这种注意打到了灌木丛空地处那群孩子堆的身上,可是当我保持友好的样子走到他们附近,我微笑着出现在他们不远处时,他们看到我以后像是看到什么沾满细菌的病原体,啊啊大叫着三三两两兵分几路全跑开了。
他们和我看到的小人真是一模一样。
不过,我至少听懂了男孩子们的话,他们一边小疯子般逃跑,一边传递消息说,她是新来的,可怕,快逃啊。
他们大概在玩什么游戏,把我当成了魔鬼。或者他们也挺排外的,受了家里人的影响变成这样。
我站在原地有点无言以对。我叹气走了走,想再找找别处有没有小孩,等我终于逮到一个独自在路边玩泥巴而没有察觉有人来的小男孩时,他脸上的表情也像见到了可怕的魔鬼一样,我一边握住他的手腕防止他逃跑,一边冲他微笑稳住人,是有点像变态。
你好啊,小朋友,你长得真可爱,你玩泥巴袖子都脏了,当心回家被老妈骂,我帮你擦擦哈,我可喜欢小孩了。我真是煞费苦心接近小屁孩套近乎。
他看到我便怯生生的,努力想要收回手腕,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问我,谢谢姐姐,可以放他走吗?
我继续握着他的手,笑眯眯温和说道:“别紧张,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而已,交朋友呢就要握握手,你好,我叫葛妮,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泥巴孩吞吞口水说:“我……我忘了我的名字。”
看来他不愿意透露名字,是一个有防备心的聪明小孩,我自然不强人所难,铺垫着继续道:“没关系,谁都有忘记事情的时候,你知道我叫葛妮就好了,我就是想问你一些问题,这个问题小孩子可能知道。”
听到说我有问题,他的小表情立马紧张了起来,我安抚他,“别害怕,是很有趣的问题,你要是不知道或者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又不会惩罚你。”
他妥协说:“好吧,你赶快问,我……我还要回家做作业。”
我瞅了瞅周围,做出一副神秘的样子,想引起他的兴趣,“你有没有看见过小人呢?也许他们是小精灵,或者小人国的小人,它们特别小,大概有我手指那么长的大小,长得特别好玩,什么模样都有,就像童话里的小人。”
泥巴孩绷紧了身体,也看了看周围,他出乎我意料地回答,“看见过。”
但是他并不那么好奇,对泥巴的兴趣更浓。
我才像是一个坏小孩,“真的吗?你不能因为敷衍我而骗我哦,如果你骗了我,就会受到老天爷的惩罚。”
听到惩罚二字,泥巴孩脸上浮现恐惧的神情,他立马集中精神,举起四根手指朝天,“我发誓,我真的看见过。”
“那你什么时候看见过?第一次看见它们的时候害怕吗?现在还能看见吗?”
“我忘了第一次看见它们的时候,我有时候能看见,有时候看不见,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容易看见它们,尤其是做作业的时候,它们还跑到我纸上来嘲笑我,也调皮拖动我的铅笔打扰我,然后就被我提起来丢出去了。”他渐渐入了话题的佳境,聚精会神道:“它们是很厉害的,有巫术灵力,我生气和它们打过架,除了胆子小的会跑,胆大的脾气也大,把我打得可痛了,它们就喜欢欺负小孩。”
“天呐,它们真可恶,还有吗?”我哪管真假,最近只想知道小人的种种事迹,就算是编的也很有趣。
“唔……我想想。”他玩起地上的泥巴说:“以前我堆好城堡的时候,它们还要霸占我的城堡,大摇大摆住了进去,有小魔鬼一样的小人拿着三叉戟对我耀武扬威的。我真想拍死它们,但它们是拍不死的,还刺伤了我的手,特别的烦人,最讨厌的是把我的成果毁掉了,它们钻进城堡里跟蚂蚁筑巢一样,密密麻麻穿进去钻洞,很快城堡就塌掉了,把它们埋了起来,我还没有怪它们呢,它们就灰头土脸钻出来朝我发脾气。我听不懂它们叽里咕噜说什么,反正肯定在说我的城堡不好,还要奴役我再建一个。”
“这种忘恩负义的小人,还真是小人。”我帮他骂一骂后,他果然更来劲地讲小人们的坏话了。
比如,这些小人晚上趁他快要睡着之前,爬到他房间里吵吵嚷嚷的,一起爬上爬下扯他的头发,弄脏他的睡衣,并且打翻他的牛奶,害得他被家里人骂云云。散发着黑气的小人们三番几次故意这样捉弄他。
他刚开始被欺负没有告诉家里人,后来真的很生气。他就去搬来了大人,但大人又看不见这些小人,他又哭又闹以后,他指哪儿大人就打哪儿,把它们打得四处逃窜,鼻青脸肿的,有一个小人还被拍扁过,过了一会儿,它又恢复着晃晃悠悠站起来,很快就地消失了,估计这种小人笨一点弱一点,没来得及抵抗。
小人们也不全是坏的,他遇到过好的小人,只是刚开始他不相信那个女小人,他还以为它是来捣乱的,所以对它没有什么好脸色,起初用手指把它弹开,或者用铅笔去刺它,它很灵活没怎么被刺到,在被打的过程里,它着急用手臂做了一个爱心的动作示好。渐渐他才发现,这个小人好像在教他做题,它在作业纸上走着做动作,在原地不断地跳啊点啊,把他错误的地方指出来,又过来艰辛搬动铅笔帮他去写。
那段时间他做题可好玩了,基本上都做对了,便少了家里人的打骂。他开始期待每天做作业,和小人一起作弊,做完了繁重的学习任务他就可以带小人出去玩了。他会主动帮它建城堡,并用树叶铺在水坑上供它搭乘走过护城河。他也用纸张做过帆船把它放进去,然后在纸船上绑线拉动它们在水上游动。他还做过纸飞机让它坐抱在纸上飞出去玩,如高飞出去的纸飞机一样刺激短暂,最终轻轻落地,他们就这样一起度过了很愉快的须臾的日子。
自从这个女小人和他一起玩,那些坏小人就不骚扰他了。
可是有一天他们照常一起做题的时候,妈妈忽然拿着小刀从上而下劈到了小人身上去,这个聪明的女小人就被刀切成了一半,便血肉模糊、血淋淋的死掉了,它们身上的血是绿色幽幽的,传来很大一股腐烂的臭味儿。
他妈妈看不见小人,当时只是想帮他削铅笔。
他对着小人的尸体感到很伤心,可是它的尸体烂得很快,并且在他的作业纸上逐渐化得看不见了,期间腐蚀了他的作业纸,留下一个烧焦的缺口黑洞,也深深留在了他的心里。
从此以后,他就不和小人一起玩了。坏的小人他不喜欢,好的小人只担忧它们又出现意外彻底消失。
后来他发现用小刀能对付那些坏小人,就做了一把小型的砍刀玩具揣在身上,与它们对抗打架,慢慢的小人们对他的骚扰就变少了。
真是一个既遗憾又诡异的经历。泥巴孩竟然真从裤兜里搜出一把玩具小砍刀给我看,展示他虽小却锋利的武器。
我拿起那把青色的小砍刀看了看,刀柄虽然做得粗糙,似乎挺牢靠的。
泥巴孩没有让我看太久就收回了他的小砍刀,他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心情很不好地说,要回去做作业了。
走之前他请我务必保密关于他的一切,并且与我拉了拉钩。
我最后又问了他一个问题,那些小男孩为什么要躲我呢?
他转了转眼珠子说,因为你是新来的,大家最近在玩一个游戏,不能和新来的一起玩,要是谁和新来的一起玩会受到惩罚。他怕受到惩罚,所以要我保密。
这群小男孩玩的游戏未免太低级了。
我请泥巴孩务必放心,我会保密的,反正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泥巴孩走了以后,我思索起他刚才讲的那些故事,又在四周寻找小人的踪影。我踱步走到一棵古树下面时,竟重新看见了它们的影子,我屏声敛气走到草丛里掩饰着自己,好奇地悄悄观察它们。它们好像在举行什么仪式,神神秘秘的,一长串抬轿的小人叭叭念着什么咒语,后面跟随了些戴面具吹乐器的小人,它们氛围肃穆重复做着这一切,走进了那棵古树里的小洞口。
这棵大槐树周围冷风阵阵的,还有其他植物的藤蔓须垂下来,很是遮阳避日,整个气息阴恻恻的。而有些小人就在这些藤蔓长须上面荡着,爬着,三三两两上了大树的枝干上跳祭祀舞般,有节奏规律地舞动,躯体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我草堆面前走过抬轿的小人时,其中一个古服小人没有抬稳轿子失手摔倒,害得其他三个小人也不稳定快要倒,于是我伸出手托底帮它们稳住了轿子,但是这个小小的轿子格外的沉重,重得像有个正常体魄的男人踩在了我的手上,压得我手指疼痛麻木。
四个抬轿的小人站稳后,统一转头有礼仪地朝我点了一下头,便目不斜视地继续整齐抬轿,身影逐渐变得隐约走向了大槐树底部的洞口里。
等没有小人再抬轿进洞的时候,我近距离观察了一下大槐树的树洞,里面黑漆漆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最多的就是阴冷到极致的呼啸的洞风回旋着钻出来,冷得我眼睛突然刺痛,眼前雾蒙蒙模糊不清一会儿,又渐渐变得清楚。
我擦了擦眼睛再去看的时候,什么小人都没了,一切变得普普通通,树洞里甚至钻了一只伶俐的小松鼠出来,而里面全是它藏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