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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希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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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斯温先生之间的存疑搁置了几日,暂疏远了一点,我只是不知该怎样启口。
但有一天,我们同时开门回家,再遇到的时候,都双双回头看了几眼对方,招呼了几个嗨。
斯温先生打开门站在光亮里,手揣裤侧站着,立在原地问我是不是有话想对他说,他也有话想对我说,他直接提到我是不是看了他的牛皮本。
我搓搓脖子,向他道歉。
他摆了摆食指,认为这不是重点,便邀请我去他家坐坐,像平时一样交谈交谈。
斯温先生喜欢和我在书房里悠闲谈话,今天外面出了太阳,好像每个人眼中的天色都是不一样的,自从我得知真相以后,城镇的天空有时候变得色彩斑斓起来,至少之前没有这么多的光亮。
“想谈什么?谈为什么你的文字和我写的一样吗?”我端起茶杯,看着茶水表面的细微波动。
斯温先生来回在我面前踱步,走得很慢,等走到我面前的时候,他下定决心道:“你想知道我是谁吗?”
“你要告诉我,你的真名了吗?”我搁下茶杯,坐正面对他,期待他的演讲。
他无奈摇头叹气笑道:“我没有名字,能给我名字的是你,如果你愿意给我一个名字,我会正式有了名字用它。”
“怎么会没有名字呢,别逗我了。”不知是我迷迷瞪瞪的,还是他奇怪戏弄人。
他上前几步,微微俯身直视我,很认真地说:“我以前说过,我因为一个人来到了十三街,这个人就是你。我知道你现在一头雾水,请你听我慢慢说……”
“我很高兴我们终于能坦诚相见了。”面前的男士激动倒退几步又开始来回走着,时而面朝我立正,时而踱步,他脸上的神情是那么自信灿烂。“亲爱的葛妮,你知道吗?有你才有了我,我是你的希望所投射出来的自己,你看看你投射出来的自己多么完美,我们已经很好了,我很感谢你赐予了我独立的灵魂,使我变得这么好,使我能自由独立出现。我不以真名示人,是因为我本来就没有名字,我取的名字都是暂时的,我要你亲自为我取个名字。”
我起初玩笑质疑他,是不是写故事写疯魔了这样整我?最近是有什么新灵感了吗?还是他有精神病。
他也笑着说,有精神病的是你,我是治愈你的陪伴者,亲爱的。
交界处无奇不有,我正在接受这些消息的时候,斯温先生又俯身捧起我的脸庞,将他的头贴在我眉心上,让我感受我们的灵魂牵连,那好奇异,很舒适温暖,我真的感到我们是一体的,我们的冥想甚至一起出现在某种白茫茫的空间里。
我和他在空白之处接触,他很虚幻,我穿过了他,他也能变得实在与我相拥。
我感受到他非常的热爱我。
斯温先生与我交流,他在乎我,爱上我很正常,自己本身就会爱上自己的,如小妮一样爱我,他也爱小妮。不管我爱不爱他们,他们都始终爱我。他也会努力让别人爱我,就像胡蝶小姐现在对他很有好感,陈保罗也那么喜欢我。
我突然开了窍地想,胡蝶小姐也是陈保罗的希望投射?!
他接收到我的想法,点头肯定。
难怪陈保罗能对胡蝶小姐那么恶劣,原来是对陪伴自己的幻想者随意发怒发泄。
不过他投射出来的怎么是个风情万种的女人。而我投射出来的是个英俊男人,可能因为我曾经想过做一个男人更好,做女人实在太麻烦了,坏处很多。当然,每个人站在自己的立场上都会看到更多的不好。
我在这个空间里能看见斯温先生写作的模样,他这些身影手上若隐若现戴着手铐很奇怪。他介绍,这并不奇怪,人们都这样,人人都戴着一双双摘不下来的手铐说话写作做事。不过,我们来到这里后,手铐正在慢慢减弱,束缚艺术理想的禁制迟早会消失的。
他还说,在胡蝶小姐的识海中,她跳舞表演也有脚铐,陈保罗身上自然曾有枷锁,但是我们来到交界处这种枷锁变得脆弱不堪,不再会真正捆绑束缚住每一个热爱艺术的人了。
他问我想好给他取的名字没有,由于我习惯了斯温先生这个名号,我希望他正式用这个名字,他欣然接受,那么这个名字就是我们一起取的名字。
斯温先生最后把待在十三街以来写的日记,都分享给我看,日记里写下,他作为我的灵魂所希望投射出来的人,他刚出现的那会儿差不多是一片空白的,像个初生婴儿,但我对于他来说,既像是母亲又像是孩子,他的记忆里只有我的存在。
陈保罗是负责款待我们的引路邻居,斯温先生初来乍到的时候陈保罗处处照顾他,等明白了一切,学会了生活。斯温先生很期待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不知道主身接触起来是怎么样的。他默默观察我,有时候与我心意相通,所以每次知道怎么引起我的注意与好感,也能感应到我的文字……
对于这个新发现,我跑上楼怪陈保罗怎么不一次性跟我说清楚,害得我迷迷糊糊什么都不知道。陈保罗想那自然得让斯温先生亲自向我坦诚,更有仪式感了,他作为外人怎么好多嘴多舌,破坏斯温先生一直准备好的心里话。
说得也是。
我转身去敲了敲胡蝶小姐的门,她开门后,我上去与她抱了个满怀,“原来你也是陈保罗,你真好看,太漂亮太风情万种了!”
胡蝶小姐招架不住我的头一次热情,叫我好啦好啦别跟大型犬一样,又撇清她和陈保罗已经独立开来了,她是美丽的胡蝶,关他什么事。
陈保罗倚靠在门口,看向随后而来的斯温先生,同洗刷道:“葛妮第二来了,真帅气真英俊,可以和胡蝶相配了。”他且鄙夷胡蝶小姐,“白眼狼,你名字都是我取的。”
胡蝶小姐便真翻了个白眼,“你不配给我点鸳鸯谱,你自己对葛妮有非分之想,倒先凑我们,好笑。”
他俩照常拌嘴,但比从前要缓和很多。斯温先生在一旁只是笑,我们都有些开心,毕竟这真的很美妙。
我拉过陈保罗将他的手和胡蝶小姐的手放在一起,“你们自己何苦为难自己呢?要与自己和好哦。”
看在我的份上,他们才互相迟点抽回手,然后别过头哼一声。
胡蝶小姐今晚有歌剧表演,给了我们门票,她对陈保罗还是留有一线的,我手里一共四张门票,陈保罗的那份便包含在内了。认识他们真好,能看见好多场艺术表演。
斯温先生是最早去后台支持胡蝶小姐的,陈保罗便戏谑我,你看看你,英俊的你对美丽的我这么上心。
我打他几下,他一本正经请我至少别在小孩子面前对他家暴。
小妮在中间偏偏同我作对,表露她有多喜欢陈保罗,长大以后肯定也会继续喜欢他的。
陈保罗摸摸小妮的头与我说,瞧,我多有魅力,两个你都如此喜欢我,只有你口是心非。
我敲打他们过后,嘘一声让他们安静看歌剧,胡蝶小姐的表演开场了,他们演的是新编的节目。斯温先生在后台那里看表演,他似乎真的很喜欢胡蝶小姐,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近的。
歌剧表演太精彩而结束得很快,我们几人回去的路上赞不绝口。开心不久,我们在路人那里听说辛达家的阿婆不好了,发生了不好的事,大家都急急去围观帮忙。
陈保罗脚步匆忙赶了过去,我们相随在后。
一进堂屋便看见阿婆坐在老椅子上脸色发青颤抖着,大家都在身边聚齐灵气安抚她。有人关心问阿婆是怎么了。有个老爷爷便叹息,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只找苦命人。
他们生前也坎坷,阿婆和孙儿是留守老人与儿童,她的儿子不争气,媳妇便早早跑了。她一个人看顾孙儿力不从心,因此辛达被拐卖过,辛达中途逃跑出了意外死了,阿婆找孙子找得几乎神志不清辛苦凄惨,每个晚上都睡不安稳,吃不下日渐消瘦,最后没找到孙子便死了。
婆孙在这里相聚以后本平淡过起了日子,怎料阿婆感知到人间放心不下的人事,看见儿子穷困潦倒已罢,他没钱了竟丧心病狂掘祖先和她的坟墓,要找有没有陪葬的首饰,泯灭良知想挖点宝藏出来,可惜一无所获。
老人家观念格外守旧持重,阿婆见到儿子掘坟找财的状况,也影响了灵魂气运,便一蹶不振被气成了这样,灵魂不保啊。
大家想尽办法帮助阿婆,连判官小神也安静现身化她怨念戾气,奈何实在稳不住她了,都知是徒劳。
“阿达,过来,最后再好好看看婆婆,婆婆要走了。”陈保罗严肃招呼被吓坏的那小子,辛达抖如筛糠跪在阿婆身边,涕泗横流求求婆婆不要走,他以后一定好好听话再也不跑出去玩了。
阿婆先前发了很大一通脾气,变得像恶魂,是有些恐怖的。她原来一向是很慈祥的,现在见了孙子可怜哭泣的模样,恢复了一点神智,她声音微弱地对辛达说,好好照顾自己……便几乎已是快要崩溃的状态,灵魂青黑扭曲,冒出丝丝烟气,残魂意识什么都将不复存在。
她震颤消散之间,身上传来的一股老年味气息很浓郁腐朽,飘过散开,成了一缕缕细小碎片,最后灰飞烟灭了。
我们在周围默哀,默哀过后,大家这一个说,没了,没了,什么都没了。那一个道,我们不也早什么都没了吗?不过是人灵可悲的意识相聚,回光返照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