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剑》hzZhen

3、第三章 听雪试剑 下

　　锦城最大的茶楼听雪阁内，此时落针可闻。胆色稍逊的茶客早已瘫坐在座位上，其余人也都面色紧张。二楼雅间内，那位锦衣青年斜坐着，手臂搭在雕栏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一楼大堂里的状况，却是丝毫顾不上对座的姑娘了。早就在雅间里等待多时的姑娘此时又好气又好笑，正待开口，青年无暇转头，只是抬起一只手，姑娘眼波一转，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恨恨地剜了他一眼，极小声地念叨着：“江湖草莽，有甚好看？”却不由得也把目光投向楼下。

　　大堂正中，两人对峙，兵刃尚未拔出，肃杀之气却已扑面而来。雷恩——七星刀雷家这一代最年轻，也是最有天赋的传人，死死攥住手中的刀柄，嘴唇已抿得发白。只有亲自站在那个人面前，才能感受到那浩如渊海的压力。大堂里不冷，他却感觉透体冰凉。天地仿佛变得极高远，面前的娇小女子身姿无限放大，巍峨如山。雷恩艰难地挪动视线，直视对手，这时他才看见莫水那没有半点鄙视，却比任何鄙夷的眼神更刺伤自尊的眼神。一股怒火勃然喷发，少年意气战胜了恐惧，他用尽全身气力，发出了生平最巅峰的一刀，大喝道：“七星破军迅切开！”

　　绚烂的刀光一闪，这一刀，有进无退，有死无生。楼上的青年已经紧紧攥住了拳头，似乎也被激昂的热血所感染。

　　锋刃在空中连闪七下，寻常人只能看见刀锋一闪而过，便已人头落地。然而，接招的人本也不是寻常人等，而是傲视天下的绝代剑客。七星耀空的盛景只闪耀了刹那，便被一道几不可见的银线串了起来。只闻叮的一声轻响，雷恩僵立原地，长刀横举，刀尖与少女吹弹可破的肌肤只有毫厘之差，然而这毫厘之差，却有如天渊之隔。在座众人大气都不敢喘，雷恩的手臂微微一动，雷家名动江湖的七星宝刀突然断成了七截落在地上，手腕和喉咙上两个红点悄然浮现，他不可思议地摸了摸喉咙，一股劫后余生的巨大欣喜感击中了他，青年一下瘫坐在座位上，面色灰败。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全哑了，但还是勉强开口道：“雷恩谢过秋水神剑不杀之恩。”说罢脸上一红，但仍目不转睛地看着莫水。

　　二楼雅间内，锦衣青年兴奋地脸都红了起来，扭头看了看对面姑娘，又回头望向楼下，压低声音喝了一句彩：“好一个一剑落九雁！”

　　此时大堂上也同时响起一声喝彩：“好一个一剑落九雁！”先前角落里一直低垂眼睑，完全没人注意的青衣老者一声长笑，鬼魅一般向前掠去，破旧的大袖一摆，星星点点的寒光骤然浮现，竟是从胡琴中拔出了一把仅有一指宽的细剑。人尚在空中，剑势已到少女面前。若说雷家少东主的刀光如同天外七八点寒星，那这位老者的剑光堪比漫天急风骤雨。大雨倾盆，谁人能保证一滴水都不沾身呢？在座的江湖豪客眼见这等剑势，心下都是一寒。

　　莫水静静地伫立在原地，耀眼剑光已经迫在眉睫，她却丝毫没有动容。倏然间，她唇角微弯，露出一抹笑意，恍若万载冰川融化。少女身前突然出现一团淡青色的雾气，遮挡住迎面扑来的骤雨剑势。仿佛雨点敲打在湖面上，虽然泛起阵阵涟漪，却无损湖水分毫。这是她在舞剑，顷刻间便刺出了三十剑，剑剑针锋相对，两人剑刃并不相交，纯以招式决胜。

　　老者一轮快剑转眼攻出，眼见并未奏功，出招更急更快，此时在周围人眼中，他的剑已然化作满天星斗，斗转星移之间，已攻出不知多少剑，光是旁观就已让人头晕目眩，更不用提阻挡，怕是一个照面就成剑下亡魂了。他们此时都想看看，名动天下的秋水神剑，会如何应对这般惊世骇俗的剑法。

　　莫水长剑一顿，不再见招拆招。下一秒，一道耀眼的剑光突兀地出现，如同最闪耀的流星，刹那间压过了满天星辰的光彩。二楼的雅间里，青年整个人趴在栏杆上，屏住呼吸，待到这辉煌的一剑刺出，倏然出了一口大气，低声自语道：“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好一个白虹贯日！”

　　大堂里，云消风止。青衣老者瞪大眼睛，盯着莫水，一动不动。半晌，他突然大笑起来，细剑悄然纳入胡琴中，大袖一甩，飘然而去。只闻沙哑的胡琴声渐行渐远，整个大堂竟没几人看清他是如何离去的。

　　莫水原地停了片刻，见没有人再上前，收起长剑，随意找了一个位置坐下，缄口不言。身后的女孩也随之坐在一旁，笑嘻嘻地打量了一圈，桌边坐着的其他客人没有一个出声的，纷纷低下头无人敢与其对视，仿佛这跟班的小女孩也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女孩不由觉得好笑，轻轻敲了敲桌子，清清嗓子，说道：

　　“麻烦店家给备一间上房，上一壶你们这儿最好的茶，再上两样点心。”

　　茶博士闻声如梦初醒般一个激灵，忙不迭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手上毛巾往肩上胡乱一搭，正要走的时候，却听女孩又开口道：

　　“还有，我家小姐想问问，大将军薛枭府邸怎么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