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无怨无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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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霸图召开记者发布会前，我用两根手指捏住他的鼻子，对他说：“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长|枪短炮对着你，我可在复旦待过两年，知道新院毕业的有些记者可不是什么好东东。答应我，不管他们问什么，你都不许难过，听到没？”
张佳乐笑了，因为被我捏着鼻子，所以发出的声音有些变形：“知道了，小祖宗。”
记者们果然在新闻发布会上问了他许多尖锐的问题，而他果然听了我的话，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很沉着地重复着自己唯一的目标：冠军！
记者们讨了没趣，过了不久便散了。张佳乐的新生活恢复了宁静。
有张新杰坐镇，霸图的规矩可比从前百花严明多了。还好研究生的课比本科时少了许多，我的时间也更自由，可以配合着他的节奏安排约会。每次约会时，张佳乐总要揉着头发向我抱怨，说张新杰这个家伙，居然每周五晚上查他寝！等他翅膀硬了他就再搬出来住！
怪不得每周五晚上他总是聊着聊着人就消失呢。我笑着说这回我可不陪你住了，山大离霸图可远了，我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真的，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一圈后，我才体会到象牙塔的可贵。连从前我最不屑一顾的温室花朵们，如今都显得格外可爱和纯真。当助教的时候遇到高谈阔论的本科生，我居然也能放下从前的偏见，怀着一点来自大姐姐的温柔，带着笑意聆听他们的演讲。规训、建构、凝视、异化、剥削、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或许他们自己也弄不清这些名词的真正含义，却将它们作为了定位自己和抵抗社会的武器，筑起天真的堡垒，追问没有谜底的答案，拒绝向这个世界缴械投降，孱弱又天真。从前我不屑，而如今我怀缅。
这些名词终究是比EXCEL算法要可爱许多。
我每天跟着导师读文献、跑档案馆、写文章，早早地起床，也很早地入眠，作息规律得可以和张新杰匹敌。虽然也忙忙碌碌，内心却异常笃定和安稳。这不像我在外企当HR时的每天鸡毛蒜皮的瞎忙，而是真正地感受到自己在创作什么、在改变什么的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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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来春往，夏天又到了。
每周六的比赛，霸图靠着夕阳红老将们稳扎稳打地位列第一。
荣耀的季后赛开始了。
季后赛的第一场便是万众瞩目的百花对霸图。为了赶上现场观战，我咬着牙在六月初就把所有论文都糊出来交给了老师们，急匆匆地赶上飞机在最后一刻到达了体育馆。
我在一片针对张佳乐的嘘声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当张佳乐走进赛场时，观众的恶意被推向了顶峰。“去死吧！”我身边一个脸上贴着百花队徽贴纸的观众尖声大喊，情绪激动地朝张佳乐丢出了饮料瓶，差一点砸到他。“你干什么！”我大怒，刚想拎起他的衣襟教训他，却不料他这一举动引起了许多效仿，一堆装得满满的饮料瓶砸向了张佳乐。
有一瓶差一点就要撞到他的肩口了，还好他身后的林敬言拉了他一把。盖子没旋紧的水瓶落在他的脚边，汩汩清水洒了一地。
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用牙咬了咬嘴唇。
闹事的粉丝很快被悉数带离了现场，然而，在这个时候，我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保安小乐，他缓缓地走向了张佳乐，然后几乎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拳。
你他妈的打我男人！！！
我嚯地站了起来，脸色煞白，差点把这句脏话骂出口。
要不是其他保安及时地制服了小乐，或许他还要再对张佳乐进行一番拳打脚踢。饶是如此，张佳乐方才挨的那一下却绝对不轻。他被林敬言搀扶起来，痛苦地捂着肚子，十分虚弱地朝保安们喃喃了一句什么。随后，他又抬起头，朝我所在的方向摆了摆手，勉强地笑了笑，翻动着嘴皮仿佛说了一句没事。
我眼泪都快忍不住了。他怎么可能没事？
哪怕张佳乐在整场比赛中出尽风头，在一片骂声中成为了当仁不让的MVP，我却依旧看得食不知味，心中只牵挂着方才他受的那一拳。我的脑子里乱得很，想到了他心脏的杂音，又想到他第七赛季后发的高烧，越想越觉得可怖，仿佛那一拳会勾起他身上埋伏的所有隐疾似的。
比赛结束，我在霸图休息室前等他。这时，我看见一群保安押着小乐从我面前走过。那群保安在我面前停下了脚步。除了小乐之外，还有好几个资历较老的保安还认得我。
他们脸上露出了颇为犹豫的表情，似乎不知道此时究竟该称呼我什么才好。
我根本不想理他们，只是红着眼眶含着泪，朝小乐怒目而视。
小乐却不敢抬头看我，垂下了眼睑，从喉咙里发出了几声咕噜，然后我听见他用极轻的声音喃喃道：“队嫂……对不住！”
我愣在了原地。
小乐被其他保安押走了。
他们结束了新闻发布会，走回了休息室。张佳乐落在后面，满脸都写着疲倦。是张新杰最先看到我的，他不动声色地扶了扶眼镜，回头对张佳乐说，前辈，去吧。
张佳乐抬起头，见是我，他麻木的表情这才重新变得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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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他拉到一边没人的地方，红着眼睛问他还疼吗。
他摇摇头，说，早就不疼了。仿佛故意要转移话题似的，他手舞足蹈地对我说，刚才你看我打比赛了吗，那一下我超级帅的！
我没有理他，只是执拗地瞪着他，等他说实话。
他见我并没有夸奖他方才的英姿，知道自己没能成功转移话题，于是牵过我的手扣住十指，又说：“真的，宁宁，我真的不痛……”可是，说着说着，眼睛里却渐渐又积蓄起了波澜。
我没有说话，朝他张开了双臂。
于是下一秒，他便放弃了逞强，一把扑进了我的怀里，眼泪落在我的肩头，渐渐濡湿了一大片。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终于找到了温暖的栖身之处，总算可以躲起来好好地舔舐伤口，再流一两滴泪水。
我听他很小声地低语，像从前的我对他撒娇时那样，非常非常委屈地说：“可疼死我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轻轻地拍着他的头，柔声安慰道。
当天晚上，我们回了以前居住的屋子，现在我们俩都不在昆明，便多配了两把钥匙，将小屋交给了两边的家长相帮打理。因此，哪怕久无人烟，室内却还是一尘不染、井然有序的。
他比赛本来就打得疲倦，洗完澡后便筋疲力尽地先躺上了床。我拾掇完自己，翻进被窝，扬起头，借着月色凝视他纯真无辜毫不设防的睡颜。他还是那么好看，睫毛纤长，鼻梁挺拔，但是眉眼间却比从前多了太多的故事和忧愁。
我是他的小牧师。我想好好保护他。
我凑近他，在他的眉间落下轻轻一吻。
没想到，这一吻却让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凝眸看我，一双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亮。
“吵醒你了？”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轻缓地摇了摇头：“我没睡着。”被子发出窸窣的声响，他朝我覆来，将我拥在怀里，低下头吻我，温柔又缠绵，像是清冷柔和的月光洒落在一捧晶莹的池水之上。
“宁宁，”他放开我的唇瓣，在我耳畔低声喃喃，“有你真好。”
我搂住他清瘦的腰，轻抚他的背，仰头回吻他。
不谦虚了，他有我真好。
他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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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命运始终在苛待张佳乐，他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
轮回，我×你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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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佳乐至少在赛台前又坐了五分钟，他才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来，站起身，用已经僵直发麻的手指拉开椅子，以近乎踉跄的步伐走出了赛场。
在那五分钟里，他到底想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当他黯然退下舞台，面对着队友们担忧的眼色，他以近乎平静的表情，轻声说道：“我没事。”然后，他抬头，望向了观众席里的我。
“我没事。”他又说了一遍，像是在重复和强调，但我懂他的意思，遥遥地朝他点了点头。
散场后我们没有立刻回各自的宿舍，他拉着我跑到海边的大排档撸串喝啤酒。打比赛的时候张新杰规矩严，不准队员出去乱吃东西，他跟我念叨了许久青岛的海鲜和啤酒，如今终于成行。
我们一口气把大排档的每一种烧烤都点了一遍，面对面咬牙切齿地吃着炸虾和扇贝，仿佛我们正在撕咬的不是海鲜，而是可恶的轮回队员们。
他猛灌一口生啤，喝得满嘴都是细腻的泡沫，长舒一口气，终于恶狠狠地吼道：“靠！”
这股野蛮狠厉的劲头，竟有了几分年少模样。
“我靠、我靠、我靠……”他在我对面，一边小声地念叨着，一边很是苦恼地把自己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摇摇头，又握起铅笔在点餐单上加了几个菜。
事到如今，连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了，他或许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己了。
太过强烈的情绪无法长存，人的心肠会变硬，会变老，会习惯悲伤、习惯哀恸、习惯失落。正是因为经历过太多次，反而因为习以为常，心中竟已平白地生出了一些类似于无怨无悔的情感。
第三赛季的张佳乐会因为第一个亚军把自己喝到神志不清酒后乱性，第五赛季的张佳乐会因为第二个亚军而蜷缩在隔离酒店一角哭到天崩地裂，第七赛季的张佳乐尚会因为第三个亚军而连续三天高烧不退。
但是第九赛季的张佳乐不会了。
那些声嘶力竭的伤痛仿佛随着青春一起远去了。
他尽力了。无怨无悔，一如既往。
食饱餍足后，我们沿着海岸线散步消食。远处海平面闪动着微蓝的奇幻的光，像是有哀伤的灵魂在随着海水浮动。
我无声地拉过了他的手，用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掌心。他的手是一双职业选手的手，洁白，修长，非常漂亮，比我大出许多。我把自己的手交给他，对他说：“我的幸运分给你一点，你的包袱也分给我一点吧。”
“那会不会让你也变得运气不好？”他垂下头，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那就一起运气不好。我们要一辈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小时候就说好的。”
我们停住了脚步，彼此的心中亦有潮汐在起起伏伏。
他是我的灯塔，我是他的岸。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无怨无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