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命悬一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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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海鸥快飞走的时候，我在复旦时的学业导师忽然联系上了我。
我和这位导师还算熟稔，当时望道项目课题就是请她指导的。不过后来因为疫情，回昆明前都没见着她，我还一直想着抽空回上海找她吃顿饭呢。
她说，她有个在山东大学任教的师兄最近申到一个国家课题，想招几个研究生帮他的忙。她看师兄这个课题的研究方向和我的望道项目颇为一致，问我有没有兴趣读研。似乎是为了增加诱惑力，她还特地补充说她师兄所在的校区不是山大的济南老校区，而是在新建的青岛校区，环境很不错。
我本科毕业的时候完全没有读研的打算，但是工作实在让人不开心，我的心稍微动了动，问导师要了那位师兄的邮箱。
在联系那位师兄前，我先趁张佳乐打完比赛回来和他提了这件事。他窝在沙发上和我分析了半天，这认真劲儿，都赶得上复盘比赛了。他的结论是：宁宁，去吧。
其实我很犹豫。我知道，如果我去了山大，那就意味着我和张佳乐势必要再一次分隔两地，而这一次的分别又会长达三年。当初我去上海时，尚有孙哲平和他一起撑着百花；如今时移世易，只剩他一个人负重前行。他现在的状态实在让我放心不下，我甚至不知道如果没有我陪在身边，他能不能睡一个好觉。
张佳乐看出了我的担忧，他捧起我的脸，碰了碰我的鼻尖，说：“我没事的，你男人没那么脆弱。”
“可是……”
“你不是一直说我是你的灯塔，你是我的岸吗？”他温和地打断了我的反驳，朝我笑了笑，“这一回，也该换我做你的岸了。机会难得，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宁宁。”
虽然我心中还是充满了顾虑，但是最终还是被张佳乐说服了，尝试着联系了那位老师。我向正在申请海外博士的沈黛姐姐请教了一番，根据她给我的模板和我的望道论文写了一份研究计划书，给那位老师发了几封邮件，一来一往聊得倒也投机。最后那位老师直截了当地向我发出了邀请：来考山大吧。
于是我在网上下单了一整套考研复习材料，扭头就辞了职。我妈气得想要跟我拼命，吓得我赶紧收拾细软直接半永久住进了张佳乐的房子。他平时天南地北地打比赛，人又不在，正好清净，比图书馆还适合复习。
只是我没了收入来源，我妈虽然生气，但还是让我爸打电话问我钱够不够用。他们让我千万不要完全靠男朋友活着，女生也要经济独立。
我爸妈的良苦用心让我心中一暖，也暗自后悔没有和他们商量就擅自行动了。我安慰他们说我工作这半年多攒了点钱，乐乐哥哥也支援了我一点，暂时没有困难。说完我有点后悔嘴瓢提了张佳乐，还好我爸妈也没起疑心，只让我也别太麻烦张佳乐，放心地挂了电话。
张佳乐何止支援了我一点，他房子他钱他人全都支援给我了。
其实我内心也有点惴惴不安。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子，别人都在大二大三早早地开始备考了，我如今才头脑一热辞了工作备考，也不知道结果会是如何。
正当我孜孜不倦读书、学习渐入佳境的时候，张佳乐率领百花战队第三次挺进了总决赛。张佳乐给我打电话，语气中听不出再进总决赛的雀跃，却是静静的、坚定的：“宁宁，我要带着百花拿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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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场比赛是微草主场，由于北京疫情防控，我没能去现场，只能守在电视机前，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看完了张佳乐的第三场亚军之战。第二天起床，眼睛都肿得看不了东西了。
张佳乐在第二天晚上回到了昆明。我听见他打开铁门的声音，立刻扔下手里的复习材料，像只小白鸥一般飞到门口扑向他。
他放下行李箱，揽住我的腰，一句话没说，直接就低头吻了上来。是很热烈很缠绵的吻，吻得我在一时之间有些呼吸困难、神志不清。他的眼眶通红，布满血丝，将我鬓边垂下的碎发拨至耳后，用干燥又低哑的声线在我耳畔吐着热气，喃喃说：“宁宁，可以吗？”
以往他说这事儿的时候，总是会用我们之间的小小暗语，带着轻盈又跳脱的语气，仿佛是一个顽皮的少年。而如今，那个少年遁形了。我面前的张佳乐，成为了一个疲倦地向妻子寻求港湾停靠的成年男人。
那时我还没觉得不对，只是红着脸，垂下眼睑，很害羞地点了点头。
于是他拦腰抱起我，跌跌撞撞地冲进卧室，到了床前，他竟然有点抱不动了，脚底一软，两个人齐齐跌在了床上。他用手护住了我的头，我没摔疼，但这个时候，我心里已经隐隐意识到了不对。
他翻过身，脱下外套，低头颤抖着伸手解我的衣扣，我趁这时探了探他的额头，烫得很，我心下大骇，急忙握住他的手腕，阻止他的动作，反手把他扣在了床上。他没挣扎，或许是已经失了全部的力气，任由我摆布，直挺挺倒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宁宁……”他用手遮住头，气若游丝地哑声说，“我好不舒服。”
我系好被他弄乱的衣扣，趿着拖鞋小跑去客厅抱来小药箱给他量了体温。
……四十摄氏度。
当然会不舒服了！我气得想要戳他的额头骂他，但终归舍不得骂。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居然能顺利回省。我替他扒下一身被冷汗浸湿的衣服，换上干净的睡衣盖好被子，绞了条毛巾给他额头敷上，烧了热水喂他喝了药。他刚喝下一口药就吐了出来，说太苦了。我大怒，说老娘给你喂的是药片！
他像个不讲理的五岁小孩一样乱哭起来，边哭还边用拳头和巴掌打自己。
我搂住了他，止住他自毁的动作，拍着他的背脊柔声哄了半天。或许是药效上来了，他终于渐渐地平静下来，靠在我的肩头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泪珠。
我松了口气，扶着他躺下，擦去他的眼泪，替他拆下了发绳放在床头，给他掖好被子，学着妈妈的样子伸手轻抚着他的额头，心里盘算着明天一早就得带他去一趟医院，还得通知百花的队员们也去自查一下核酸。
他的睡颜并不宁静，眉头紧皱，依然带着想哭的表情。我握住他冰凉的手，轻轻地摩挲他清癯的手指。姑姑送他的转运手串还在他的腕间，可是神明却一点都不愿意保佑他。我垂下眼，心中满是涟漪。
我的傻乐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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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他去医院做了核酸，还好没有中招，只是普通的高烧而已。
从医院吊完盐水回来后，他吐了一场，又不省人事地昏睡过去。他这高烧一发就发了三天，百花的队员来探望他，他都认不出，胡乱地叫着名字，下达着比赛时的指令。他仿佛失了魂，那缕魂魄永远地留在了总决赛的舞台上了。百花的每个人都红了眼眶，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愧疚。
他认不得其他人，但却认得我。烧得糊涂时还哭着要牵我的手，反复说，宁宁，别走，别像大孙一样丢我一个人不管。
我的心跟着一抽一抽地痛，含着泪握住他的手，挨个吻过他修长洁白的手指。我说，我不走，我怎么可能走呢？我永远都是你的宁宁。
他安下心来，又垂着眼睛睡去了。
期间，他妈打过他的电话。我捏着手机犹豫了一下：虽然我知道张佳乐妈妈能够更好地照料他，但是他不一定愿意让他的妈妈担心。何况，这间房子里塞满了我的东西，我害怕到时糊弄不过去。思虑再三，我还是跑到百花俱乐部，让队员们帮忙谎称他被抓去闭关集训了。
第四天清晨，我从梦中睁开眼睛，却发现睡在身旁的张佳乐已经醒了，正睁着眼凝视我，神志清醒，通红的眼中含着一包晶莹的泪。
我半梦半醒地松开我们紧握的手，想要碰他额头想测他体温。而他在这个时候握住了我的手腕。
“宁宁……”他开口，声音沙哑，几乎都听不出原来的声线。他只是开口叫了一声我的名字，眼中的泪水便也顺势滑落了下来。他闭上眼睛，低头亲吻我的手，温热的泪水啪嗒啪嗒地打落在我的手指上。他像是变回了从前那个受了委屈的小男孩，脸颊轻轻地蹭着我的手指，“我梦见你也走了。”
我心疼无比，于是我也在瞬间变回了从前的那个小女孩。即使所有人都欺负他，我也愿意挡在他面前，替他分担所有的惩罚。我要一直陪着他，这是从小就说好的。我伸手抱住他：“没事了，哥哥。我在这儿呢，宁宁不走。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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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一场大病几乎让他去鬼门关转了一圈，醒来后竟有了点大彻大悟的淡然。
他终于从高烧转为低烧，被我摁在床上病恹恹地喝了好几天稀粥后，才渐渐得到允许下床。我埋头在餐桌前刷题时，他就坐在我身后的沙发上玩手机。我怕他乱想，禁止他看任何与荣耀有关的报道。他大概是没看吧，很乖巧地开着静音打消消乐。我刷完一套试卷，对完答案，长舒一口气，扭头看他，他居然已经歪过头在沙发上睡着了，手机丢在一边，还停留在恭贺通关的界面。
睡了那么多天，还没睡够？
我无奈地起身，从卧室拿了空调被给他盖上。走进卧室时我又看见了窗外的花，有一朵落在了窗台，于是我拾起那朵浅粉色的小花，别在了他的耳畔。我拨开了他过长的额发，垂下头，仔仔细细地看他。他的气色仍然非常不好。他打比赛时总是无意识地用牙齿咬着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的唇上赫然被他咬破了好几处。
我低下头，吻了吻他的额头。
我照顾不好他，心中歉疚不已，便建议他回家疗养几天。他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还好当时你没告诉我妈，你知道我妈会说什么吗？——‘我早就帮你说了，你这小娃一个人住是整不成的，赶紧给我死回来！’”他模仿着他老娘说话的口气，摇头摆尾。别说，还真被他模仿得惟妙惟肖，我们俩都笑了。
这似乎是他大烧初退后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命悬一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