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好梦难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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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着职业装踩着高跟鞋到百花俱乐部门口的时候，远远地便看到莫楚辰拎着水壶在浇花。这是张佳乐布置给他的任务，但是他似乎并没有很放在心上，手上的动作也有些敷衍。他见是我，急忙将水壶藏在身后，毕恭毕敬：“队嫂。”
我朝他点点头，问他张队在不在里面。他在的。于是我便推门进了他们的训练室。
张佳乐趴在电脑前睡着了。
屏幕上还是他复盘战局时写到一半的WORD文档。我不敢乱动他电脑，生怕弄丢了他的什么文件，便只是从椅背上拾起百花的队服外套，小心翼翼地替他披上。
我在他身边坐下，学着他的样子趴在桌上，像初恋的中学生一样扭过头偷看他。
呼吸平缓，鼻翼翕动，嘴唇微张。
不管看多少次，他的睡颜总能让我的心中涌满了近似于母性的柔情。
我伸手，食指顺着他的鼻梁一路滑下，在他的鼻尖停顿，轻轻点住。
他皱了皱鼻子，没醒。
我的心中无限柔软，凑上前去，吻了吻他的唇。
我把给他和其他队员带的小蛋糕留在了百花的冰箱里，让莫楚辰等他醒后告诉他我来过。下午还有一场面试，公司离百花的距离并不算近，我可得抓紧赶公交过去了。
这场疫情给世界带来的冲击太大了，使本来就已不容乐观的就业形势雪上加霜。
我找工作找得很不顺利。我的学校其实还不错，又有在复旦委培的经历，但是人文学科的专业本就吃亏，性别更是让我吃了很大的亏。我每天打起精神投很多的简历，跑许多公司和招聘会，没什么目的性，只想着广撒网多捞鱼，但得到的回音却总是寥寥。
身边想要升学的朋友也不容易。我的室友在孙哲平退役后就再也不看荣耀比赛了，沉下了心准备考研。虽然过了初试线，却在面试时以一分之差落败。她躲在宿舍里咬着被子哭了一晚上，然后亡羊补牢地开始跟我一起四处投简历。萧萧和罗姐顺利一些。萧萧的导师在美国北卡罗来纳大学教堂山分校颇有一些人脉，替她打点了一番关系，她本人在本科期间也比较争气，写出的论文可圈可点，很顺利地便申上了北卡教堂山的硕士；罗姐同样顶着疫情压力申到了美国西北大学的LLM。如今她俩天天在朋友圈发杨超越的照片乞求八月可以顺利出境。唯一过得逍遥顺遂的大概只有陈晓雯，她顺利保研上了新院专硕，我可去她姥姥个大西瓜。
张佳乐呢，比我们谁都更累。整个百花的重担都压在了他身上。他本来就不是孙哲平那样撑得住队长压力的人，可是他强迫自己去撑，最终把自己弄得声嘶力竭、遍体鳞伤。他总是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也做得太复杂，他从小就这样，死性不改。
年前我从我爸那里薅到一个医院体检套餐，我没去，硬是把张佳乐从电脑屏幕前拉去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医院的体检套餐查得比百花战队的体检更为细致严格，第一次检查出来心脏有点杂音，医院让他去做个复查，他推说自己打比赛忙，没有时间。我少见地真的对他动了气，冷战了一天一夜，他这才妥协，打完比赛回昆明的第二天被我拽着辫子去了医院。复查结果还好，没什么大问题，天知道我为了他这心脏的杂音偷偷哭了多少回。
走出医院时，他很疲倦地揽住我：“我就说你男人身体好着呢，你不信。”
我瞪他，含着眼泪：“再好的身体也经不起你这么糟践！”
他没了言语，将我搂进了怀里。我趴在他的胸膛上，听见他的心跳生动而有力。
但我还是流了泪。
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他轻声说，宁宁，别哭，我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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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骂他什么事都自己担着，但我也有隐瞒他的时候。
比如我刚走出面试的公司，就被一辆超速驾驶的外卖摩托撞上，在马路上滚出了好几米，只听一声尖利的刹车声，一辆庞然的卡车在离我仅半米的地方刹住了车。
当我被好心的路人搀扶起来的时候，我的脑子仍然是空白的。我像是失了魂一般被扶着走到路边，这时游离的魂魄才惊惶地归位，姗姗来迟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止都止不住，脚一软瘫倒在路牙子上，别人怎么扶都起不来。
我受了一身的伤，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痛的，右手更是抬都抬不起来了。手机屏幕摔得粉碎，我没有告诉张佳乐，也没去吓唬我爸妈。还好我室友当天正好也在附近面试，收到消息后便急忙赶来医院陪我。我和外卖小哥达成和解，收了些赔偿费，不算多也不算少。他很辛苦，但我确实也差点没命。如今这个世道，谁都不容易。
还好都是皮外伤，没有伤筋动骨。室友扶着一瘸一拐的我回了张佳乐的屋子，回去前我甚至还匀出了体力去给手机换了个屏。明天百花有一场主场比赛，张佳乐给我发消息说他今晚会睡在俱乐部。我头一次庆幸他晚上不会回来。
送走室友后，我颇为艰难地走进卧室在床上趴下，将头埋进了他平日睡的枕头里。
我前三年已经将毕业要求的学分都修完了，回昆明后，为了找工作方便，我很少回学校宿舍了。张佳乐有了钱，将原先的出租屋从房东手里买了下来。房子在市中心地区，地段好，方便。张佳乐知道我要长住，便把原先的单人小床鸟枪换炮成了一张不怎么大的双人床。我们两个竟也开始过起了夫妻式的生活。一开始当然免不了为了生活琐事产生一些小小的摩擦和争吵，但是还好双方都愿意倾诉、聆听、谅解和包容，经过一番经营和磨合，日子倒也确实过得舒适了起来。
我其实很庆幸自己住进了他家，这才发现他每天晚上都睡得不好。第五赛季之后，他脸上的笑容少了很多，晚上也总是辗转反侧，睁着一双疲倦的眼睛朝着暗处长久地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那个无忧无虑、恣意又飞扬的少年消失不见了。有一回他翻身的动作将我从梦中惊醒，见他留给我一个颇为落寞的背影。半梦半醒间，我本能地伸出手，从背后拥住了他。
我的动作或许让他吃了一惊，但是他并没有抗拒，而是将手覆在了我的手背上。
他的手的温度本来比我要高一些，可是如今覆上来的手指竟是冰凉的。我反握住他的手，轻轻摩挲着他的手指，想要让他的手重新变得温暖。
“别怕，我在。”我将脸颊贴在他的背上，迷迷糊糊地对他说。他的衣服还是和当年一样，是好闻的洗衣粉的味道。这回可不用感谢张佳乐妈妈了，得感谢家里的洗衣机。之前为了还原这股香味，我还特地去张佳乐爸妈家里转了一圈，偷偷记下了洗衣粉的牌子。
沉默在我们彼此之间流淌了一会儿。在我差一点点又要跌入梦境的时候，身上的被子发出了窸窣声响，他翻转过身来，将我拥进了怀里，握着我的手，放在了他的心口。
“我知道。”他轻声回答，吻了吻我的额头。
第二天他对我说，那是好几天来他睡的唯一一场好觉。眠时酣畅无梦，醒时灵台清明。
之后他每天都要握着我的手才能安然入睡。
我不再拿朋友当幌子糊弄我爸妈了，很坦诚地告诉他们我交了个男朋友，时常在男朋友家过夜。我爸抓着我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的安全教育，嘱咐我注意安全、不要后悔之后，便没再多说什么。我妈可差点就疯了，什么龌龊的话都骂出了口。但不管她骂得怎么难听，我都岿然不动，渐渐地她也随便我了。
他们还不知道我男朋友是张佳乐。我和张佳乐商量了一下，都觉得暂时还不是公开的时候。我是怕我家里人的态度影响他的比赛；他可能是觉得还没拿到冠军，就不算出人头地，他不愿意拿着两个亚军来向我爸妈提亲，他觉得他不够格。
他很愧疚，觉得这么多年了，他又耽误了我许久。
但其实冠军哪有那么重要，我早就决定嫁给他了，谁拦都不好使。毕竟我们是同甘共苦的战友，要一辈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但现在，战友和战友之间，居然连最痛的伤疤都不忍分享了。
张佳乐打完比赛回来后，还是发现了我身上的伤。
我一开始隐瞒了自己差点被大卡车撞到的事，但他还是心疼坏了，抱着我在床上，对着我手臂上一条触目惊心的伤疤吹着气，心疼得眼眶都红了。他恨恨地瞪我，说我出那么大事又不告诉他，就跟上次肠胃炎一样，把他当成什么了。
“我没事，真没事，你抱我一会儿我就不疼了。”我亲了亲他的眼睛，却还是扯动了伤痛的神经。我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只一会儿，就勾出了隐秘的伤心与恐惧。我不受自己理智控制地哭了，双肩微微颤抖，泪水浸湿了他的衬衫。我攥住他胸口的衣料，颤声说：“我差点就再也见不着你了。”
可不是嘛，差点就被卡车碾成肉泥了。
臭乐乐，你就打比赛吧，你差一点成鳏夫了你都不知道。
他低头，伸出拇指揩拭我的眼泪，连声说着，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可是明明他的眼睛也红透了，眼中明明灭灭地闪烁着真实的恐惧。
我知道他也很怕失去我。
“对不起啊，又没告诉你。这回还罚我吗？”我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他，生怕真的把他也惹哭了。
他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却又点点头：“得罚。罚你好好休息，好好养伤。”
我伸手，抚过他日渐清减消瘦的脸庞，“还说我呢，你自己都瘦脱相了。我可是把自己的倒霉事都告诉你了，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也不能瞒我了。”
张佳乐叹了口气，疲倦地摇摇头：“比赛太难打了。微草的王杰希，蓝雨那俩死孩子，去年轮回又出来一个周泽楷，都是难缠的对手，还有嘉世的叶秋和霸图的韩文清又怎么都不老。好难，好累。”他抱着我倒在床上，下巴轻轻摩挲着我的头顶，“……但我不能辜负了百花。”
“你又不欠谁的。”我轻声喃喃道，“你不欠大孙，也不欠百花，别这样折腾你自己，我心疼。”
“嗯，我谁也不欠，我只欠你的。”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声音中带了点倦意。
“你也不欠我的，你多想想你自己。”我仰头看他，“我给带的蛋糕好吃吗？”
“嗯，超好吃。”他终于微笑起来，露出了点满足的表情。
于是我也含着泪笑了：“等你打完比赛我们一起去店里吃。”
“好，服从领导安排。”他低头吻了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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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人品是守恒的，我在公司门口遭了那么大的罪，居然还就拿到了这个公司的offer，进了这家还算光鲜亮丽的外企当起了HR。
但是我宁可将我倒霉之后攒的运气全部送给张佳乐。
他在那个赛季没能率领百花杀进总决赛。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好梦难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