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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山雨欲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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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张佳乐没有说什么,只是很公事公办地问程思源打听了我的病情。后来我退了烧拿回手机,他才心急火燎地在视频电话里问我怎么了。我经不住他打破砂锅的盘问,只能把我大半夜被陈晓雯赶出寝室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他在视频那头沉默了很久,眼神中有愤恨的火在猎猎地燃烧。他咬牙切齿地让我等他过来。
      一周后,小组赛百花终于对战轮回主场,张佳乐一下飞机便把行李丢给队友,直接打了车到复旦。等我接到他消息的时候,他已经站在我寝室楼下了。
      我穿着睡衣趿着拖鞋出门,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便被他整个儿搂进了怀里。
      “臭宁宁。”他的声音在口罩背后响起,闷闷的,听起来伤心极了,“穿这么少,都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当天他拉着我去学校附近看了房子。原来他在来上海前就已经做了一番功课,很快地敲定了学校附近的一所公寓。50平的单人套房窗明几净,茶几、书桌、小厨房无不整洁可爱。酒店式公寓租金并不便宜,但是他眼睛都不眨地替我付清了租金。之后我只需要回一趟宿舍整理行李直接入住就行了。走出公寓时,他揽过我的肩,对我说,咱们不受这委屈,自己搬出来住。
      我心中既是感动又是惴惴。他看出了我的不安,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柔声说:“这是夫妻共同财产,以后我的东西都归你管的。我没法经常过来陪你,但我希望你对自己好一点。”
      张佳乐本来还撸着袖子想回学校看看陈晓雯在不在,他要替我出头骂死这朵奇葩。我想起今天下午陈晓雯有课,搞不好还真能碰上。虽然我也很想辱骂陈晓雯,但是我并不想让张佳乐接触她——我可不想脏了我男人的嘴。再说了,像陈晓雯这种狗眼看人低的女人,指不定会对张佳乐说什么难听话。她骂我就算了,我可听不得她骂张佳乐。于是,我选择直接规避风险,拽着他去了五角场,没让他再回学校。
      没能替我出头,张佳乐可能觉得心中有愧,像是想要补偿我一般,带着我在五角场的几个商城里逛了很久,给我买了很多好吃好喝好玩的。得亏那个时候轮回还不是什么强队,孙哲平居然也放任他比赛前这么在外面玩。晚上我跟着他回了下榻的酒店,不知是百花经济条件改善了还是特地照顾他这位有家属的副队,这回他居然没有和孙哲平分享一间标房,而是独享了一间大床房。我们在酒店的床上久违地相拥而卧,他很是心疼地拨开我的刘海吻我的额头,小声地向我道歉,他在我生病后没法第一时间赶来陪我。
      “那天晚上我挂了电话后还难过得哭了,我这是头一回羡慕程思源,如果我也在上海的话就能赶来照顾你了。”
      “不要道歉,你没有错。”我拧着眉头反驳他,“你比程思源好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说着说着,忽然我又反应了过来,很调皮地抬手抓住他的辫子问他:“你为我哭了啊?再哭一下给我看看。”
      没想到他真的一瞬间红了眼眶。我吓了一跳,急忙把他搂进怀里,揉着他的头发给他顺毛,说下次一定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你,就算你在打比赛我也要来烦你,求安慰,求抱抱。
      “你这一次没告诉我,得罚。”他窝在我怀里,很委屈地嘟囔。
      我一听乐了:“好呀,怎么罚?”
      张佳乐翻身起来把嘻嘻哈哈笑着的我摁倒,伸手扒开我的睡袍,像头凶猛的小老虎一般轻轻一口咬在我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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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冠军终于易主为霸图,打破了嘉世制霸联赛三年的不灭神话。
      百花却连总决赛都没杀进,颗粒无收。
      张佳乐当然很难过。在他的小屋里,他枕在我的膝上,敛起眼睛小憩,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挂着星星点点的泪珠,像是小小的闪着光的钻石。窗外依然花影重重,斑驳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落在我们身上。
      我满怀柔情地摩挲他的头发,对他说,没有关系的,明年再来,我的乐乐哥哥是最好的,最好最好的。
      他睁开眼睛,伸手拨弄我鬓边的垂发,哑声说,宁宁,你又瘦了。
      我点头,嗯,等你回来把我喂胖啊。
      然后他支起身子吻我,很温柔很绵长也很清澈的吻,带着酸涩与泪意。
      这样就很好。我是他的岸,他是我的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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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之前一个学期我自己在外面租了房,但是我和萧萧还是气不过:明明大家都交着相同的住宿费,凭什么我们要向陈晓雯妥协?于是,在我们坚持不懈的申诉之下,2019年秋天,辅导员终于勉强同意又把陈晓雯换走了。我和萧萧总算是搬回了寝室,重又过上了普通的大学住宿生活。
      大学两年,两易寝室,也不知道陈晓雯内心是否有过片刻的悔悟。
      我很快摇着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想。她这种人,和程思源一样,总以为自己才是行走的真理,他们怎么可能觉得自己错了呢?不可能的,错误全是别人的,他们是全知全能的神。
      那年程思源也顺利地通过硕博连读考核,提前转入了2019级博士班。他是更加神采飞扬了,明明学位还没读出来,却已经有一群人蜂拥而来捧他臭脚叫他程博,他倒也不知廉耻地一一笑纳。
      他和女朋友谈崩了。据说他女朋友考了家乡贫困县的公务员,他骂她缺心眼,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去县城扶贫。天底下贫困的人这么多,他妈的为什么要浪费自己大好的人生去帮助那群已经泡在烂污泥里的人。他的女朋友觉得他不可理喻。
      分手后,他气不过,还在朋友圈发了一篇大作文,细数这些年为女朋友的付出:他指点女朋友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甚至还为她写了本科毕业论文。他们分享过如此多珍贵迷人的回忆,可是最后女朋友却还是犯了浑,没有选择一个能够承担他们共同理想的工作。程思源最后满怀深情地写道:“凭什么努力的总是我,享福的总是她?凭什么她可以无忧无虑地选择自己的人生,从来不考虑我的感受?这哪里需要凭什么?在那个年纪,我爱过她,仅此而已。”
      我拜读完全篇,倒吸一口凉气,截图转发给张佳乐。他回复给我一串省略号。
      听说程思源开始追一个19级的硕士生,这次他的目标是个似乎颇有几分家底的本地姑娘,然而人家冷冷清清,坚不可摧,程思源面子上挂不住,好几次在我面前失态骂那个女人不识好歹,整天整天板着张脸给谁看呢,假清高,装什么装,还以为自己是个守着贞节牌坊的寡妇呢,还不是嫌咱们是外地人,钱不够多呗。
      听得我想拿开水泼他。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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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寒假我在学校里多留了一会儿。之前沈黛姐姐建议我在复旦的时候申请个望道课题,充分利用校内资源,跟着一位导师好好写一篇论文,以后没准能派上用场。我听取了她的建议,找了位导师开始鼓捣课题。课题论文倒是可以带回家写,但需要提前去上海档案馆抄原始档案收集资料,我还没弄完,便让程思源先回了昆明,我说我会在过年之前回去。
      结果就半年都没能回去。
      疫情爆发的时候,好死不死百花正在和雷霆打客场比赛,全队都被困在了武汉。我心急如焚地打视频电话给张佳乐。一开始,电话那头的他倒还风淡云轻地让我放心,他们没事儿,现在都在宾馆里,安全得很。他反而叮嘱我自己照顾好自己,多囤点口罩、酒精和板蓝根。
      我当天就去药店抢口罩,但药店的货架早就被搬空了,淘宝上也缺货。我无助地在学校宿舍里跳脚大哭。还好我的室友萧萧联系上了我,她妈妈在杨浦区的社区医院工作,在单位里昧了些口罩,她说她躲在家里用不太上,倒可以分我一些救急。我飞奔去她家,千恩万谢地接过一小盒口罩,像是捧着一个三代单传的婴儿。
      妈妈给我打电话,我一股脑儿地把积压在心里的焦虑都发泄在她身上,朝她又吼又叫又哭又喊,还好寝室里已经没人了,不然我可能就要被当场押送去精神卫生中心了。妈妈也被我吓着了,在电话那头抹着泪。
      晚上再给张佳乐打电话时,他也已经不复先前的轻松。他十分严肃地对我说,情况不太好。他们暂时出不了武汉,得先在酒店待着。还好和雷霆的比赛是过年前最后一场了,估计要在酒店里过年了。未来会怎样,不知道。他竭力用轻松的语气说,没事的,咱们都二十好几的人了,又不是小娃娃,大风大浪都见过,这算什么。
      这种风浪,我真没见过。
      2012年的世界末日都没有这般光景。
      他瞒着不告诉我,但是新闻上其实都能看见,每天都在死人。
      第二天张佳乐没有打视频电话给我,只是简单地发了条文字信息,说战队里有人发烧了,不知道是不是中招了,等消息中。
      我心下大骇,不知所措地到处搜刮着表情包扔给他,拥抱安慰祈福祝祷的小动物表情又能开出一家动物园。他也发了个表情,很可爱的小棕熊亲吻小粉熊。我丢下手机,捂住了脸,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提心吊胆、食不知味了几天,万幸的是百花战队的队员只是普通的发烧,并没有中招。我的心宽慰了些许,但不幸的消息接踵而至,上海也报告出了病例,人数越涨越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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