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3.投怀 ...
-
八月份正是初秋时节，气温正不着痕迹地下降。
西疆一带向来昼夜温差大，白天里将士们还不怎么察觉到秋天的到来，一到晚上，那瑟瑟秋风的存在感就异常强烈。
住城内的军营可比前两天在城外扎营舒坦多了，至少不至于在吃晚饭的时候张口就是一嘴嚼起来嘎嘣脆的沙粒儿。
蒋江哆哆嗦嗦地扯紧了领口，又喝了碗热酒：“……将军您冷不？属下给您把外衣取来？”
楚梴面不改色，安安静静地咽下半碗牛肉汤，喉头上下滚动，唇齿间呼出一缕热腾腾的白气，被黑色常服衬得锋利的面部线条在白气中竟略显柔和。
他摇了摇手道：“喝了汤还暖和着呢，暂时不必，倒是还有件事，这半个月内皇都会有批棉服送到这边，是咱们将士的，你抽空给盯一下，到了马上给将士们发下去。”
蒋江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楚梴抬眼看他：“事儿多干不过来？那我让路洵盯？。”
“不是……”蒋江一脸为难，怕说错话，“就是，怎么给您说呢……也不是没空，就是不太像应付皇都运物资过来的那群东西。”
“这几年皇都运到前线这边的东西本来就不太走心，去年的那批棉服就有点偷工减料的，跟塞的稻草似的，这还就不算什么，东西差，数目还对不上，可能是这群人在半路上动的手脚，总之送过来的比皇都那边报过来的少不少。”
蒋江越说越烦躁，差点没气笑了。
“结果他娘的一帮狗仗人势的笑面虎点头哈腰又狡辩的，哈，就是没人肯认，跟他们说多了都是浪费口舌，态度该敷衍的还是敷衍，少了的物资一点没回来。”
有钱大办宴席宴请文武百官，有钱在后花园修建亭台楼阁，有钱供妃子们嬉戏玩乐，有钱把平日里的器具都换成纯金的，没钱让镇守边关的将士们少受一点寒。
做皇帝的不知人间疾苦。
当朝平帝在一点点地寒这些满腔热血忠心耿耿替他保卫疆土的将士们的心。
楚梴牵了牵嘴角：“先接了再说，少的坏的报给本将。”
他站起来，顺手拎了两只酒瓶：“沈潼川又哪去了？”
“哦哦哦……好像和他们肖副将一块儿，那头呢。”蒋江往远处一指。
沈峘正听喝高了的肖云涌瞎扯淡。
从聊他十五岁就喜欢上的一个姑娘一路聊到西疆这一带的好酒再聊起当朝的狗皇帝。
左肩忽然被人轻轻一拍。
刚听完下属汇报的楚将军拎着两只酒瓶站在他斜后方，下巴一点：“还能喝吗？”
“能。”沈峘略感意外地接过其中一只，拔了塞子，仰头直接灌了一口。
“哎呀楚将军！您也在啊！来来来好久不见了，小弟敬您一杯！”原本醉醺醺的肖云涌眼神一亮，又要举起酒杯。
年少时他曾和这两人一起在一个书院念过书，见证过意气风发的少年楚渡洲和沈潼川从小到大的各种较量，也算个熟人。
以前想抱楚梴大腿却抱不上只能跟着沈峘混的那种熟人。
“嗯……”楚梴不好拒绝，也把酒瓶塞子拔了举起来，要碰上去。
眼前醉醺醺的人忽然整个不见了。
一只手从后面把肖云涌的后脑勺扣到了桌上。
“……嗯？？？？”
喝醉的人意识都不太清晰，脑袋莫名靠上个平面，肖副将还以为回到了自家床上，再加上沈峘的动作完全谈不上温柔，砸得桌子发出重重一声闷响，于是肖副将就这么抱着桌子昏……就这么抱着桌子睡过去了。
楚梴：“……”
他看了毫无动静的肖副将一眼，小心翼翼地帮他把手里的酒杯掰下来放到桌上，抬眼看向沈峘：“怕他喝出问题？”
“哪能啊，爷又不是他爹，喝出问题关我屁事。”沈峘说着，若无其事地伸手，动作轻柔又不容置疑地拿过楚梴手里的酒瓶子，“你别喝。”
“？”楚梴整个愣住，还以为自己因为头太晕而出现了幻听，“你他娘的管我？”
沈峘瞥过楚将军黑色衣领下露出来的一片白晃晃的皮肤，又把视线挪到他不知道为什么特别苍白的唇瓣上，笑道：“今天才刚挨了一刀还喝酒，脸色都差成这样了不怕喝完伤口发炎，那让我怎么跟你娘解释？”
楚夫人确实跟沈峘唠过两句，让他俩互相照顾。
但是谁都没当真过。
楚梴看了他几秒，出乎意料地没骂回来，手腕一转，把沈峘刚才喝过一口就放在边上的酒瓶拿了过来，想也不想就着瓶口喝了。
“楚梴——”沈峘皱眉，没抢过来，又想到楚梴手臂上那伤好像没多深，只好由着他去了。
楚梴灵活地躲开沈将军抢酒瓶的爪子，又喝了几口，有恃无恐，一弯嘴角：“不碍事儿，就这么一点口子，能出什么事，老子又不是弱鸡，再说我娘哪可能真骂你，别担心。”
鬓角的碎发却已被冷汗浸湿。
沈峘眼尖，抬手要碰：“这里——”
话音戛然而止。
楚将军一声没吭地撞在他左肩。
沈峘猝不及防地被扑得踉跄半步，抬起来的手下意识地兜住撞过来的人。
喝了酒的人身上热得很，暖呼呼的，一动不动。
沈将军的心跳莫名漏了半拍。
照理说楚渡洲的酒量不应该这样差的。
怀里的人身上的温度高得不太正常了，大概不能用喝了酒这码事来解释。
沈潼川反应得很迅速，抬手在楚梴额头上碰了碰。
“靠，楚渡洲老子以后再信你老子是狗。”他终于冷下脸，“你管这叫不碍事儿？”
人都烫得能煎蛋了。
“将军，将——”远处的蒋江想起什么，小跑过来，刚抬头，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吞了下去，“……军？”
蒋副将一脸见鬼地反复打量着趴在沈将军怀里的那人。
……我是谁我在哪我家将军怎么在别人将军怀里挂着？！
将军你是被这小子打晕了吗将军？！
沈峘脸色臭得要命，用手把怀里的那位将军揽紧了点儿，怕他掉下去，解释道：“发烧了，带他回帐里躺会，去请个大夫。”
蒋江勉强回过神，木着脸道：“我们将军一般不睡军营里头，一般回府上睡，而且军营这边晚上风大得很，将军吹了风还可能加重病情……要不您帮属下把将军送回去？路上再顺便叫个大夫什么的。或者说属下跟谷空一块送，您先回去休息……”
沈峘懒得听他废话，直接一抄膝弯，把楚梴打横抱着：“马车呢？“
蒋江默默瞥过头：“……行行行您等等属下这就去叫。”
……
楚梴醒了……又没完全醒。
在旁边的人看来还是睡得死沉，实际上意识一片清明。
他闭着眼，放长呼吸。
实在不想睁眼面对。
他要炸了。
为了逞能连沈峘的酒瓶都抢得过来，结果半瓶都没下去就倒了。
倒就算了，他好像……倒沈峘怀里了？
好像……还被接住了？！
虽然不知道沈峘吃错什么药了竟然没撒手把他砸地上，楚梴还是很难接受自己刚放完话就打了自己脸这种事。
要发现自己伤口发炎喝酒完了还发了烧，沈将军得乐成什么样。
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昨天他那句“还不是因为你菜”，楚梴很不高兴地睁了眼。
入目就是男人仰起的脖颈，突起的喉结和锋利的下颚线。
楚梴：“………………”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003.投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