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采传》最后一名

20、决战

　　两支军队合在了一起，烹羊宰牛，欢庆会师，又打了一个大胜仗，连突厥人也忘在了一边。
　　苏烈虽然很激动，但当着这么多将官的面，只好把这份感情暂时埋在心里，想不去看高恨男，却又忍不住。他心里在生气，因为薛礼就坐在高恨男的身边，就象个孩子见到了亲娘一样赖在她的左右，那份亲密以极的表情也不加掩饰，让他看得只想打薛礼的板子。好在他看得出来，高恨男并不是心甘情愿与薛礼纠缠，她一边硬付着薛礼，一边不断地瞟着自己，每一次两人的目光相逢，苏烈就感到高恨男的眼中露着说不出来的甜蜜，脸上也飞满了红霞。
　　“大哥，你说突厥人真得会来劫营？”薛礼不相信地问道。
　　高恨男答着腔道：“他们的探马看到咱们两军合在一起，喜不自经地狂欢乱饮，你若是突厥人，难道不会来劫营吗？”
　　薛礼摸了摸后脑勺，道：“大哥怎么那么会想？”
　　高恨男神秘地一笑，这才道：“你别忘了我听得懂鸟语。”
　　薛礼愣住了。

　　这一日，唐军从午时一直狂饮到灯火初起，整个营盘一片狼籍，士兵们横七竖八地躺在营地上，鼾声震天。有的人怀里还抱着个大酒坛子，酒坛子还不时地流出细细地美酒，连空气里都飘着浓浓的酒香。
　　中军大帐内更是安静，在昏黄的灯光下，只看到高恨男与她手下的几员大将，苏烈和黑鹰军的人已沓无踪影。
　　一个裨将有些不满地低声发着牢骚：“将军，让我们在此诱敌，他们去偷袭突厥的空城，这也太欺负人了。”
　　另一个校尉也道：“是啊，这太可气了，黑鹰军若不是我们相救，只怕早已全军覆没了。”
　　还有一个偏将跟着道：“他们夺下了突厥牙帐，自然功劳是他们的，我们只能为他们作衬头，实在让人憋气。”
　　大家还要说下去，高恨男却一拍桌案，怒道：“你们这些大将们怎么这般不识大体？大家都是大唐朝的军队，难道为了争功，就让黑鹰军被突厥人剿灭？难道就该拆他们的台？”
　　众人不再答言，他们还从未见到过高恨男生这么大的气。
　　高恨男冷峻地看着每一个人，这才意味深长地道：“我们都是唐朝兵，谁击破了突厥牙帐都是一样，我们都应该高兴才是。如果我们为了争功而起了内讧，别说两军只有不到八万人，便是八十万也只怕难回故土，骨抛荒沙了。”她说着顿了顿，声音缓和了下来，安慰着大家道：“各位将军，其实我也很想夺下突厥牙帐，但是总要有人在此诱敌。诱敌虽然危险，也不是没有立大功的可能。如果是颉利可汗亲自领兵前来，我们要是抓住了他，这份功劳比夺下突厥牙帐还要大。”
　　大家都愣住了，接着又都充满了希望。

　　三更天刚过，突厥人在可汗颉利的带领下，悄悄地出了突厥牙帐，向唐营杀来。
　　突厥人杀进了唐营，奇怪得很，傍晚看到还十分狼籍的营盘内，怎么忽然间变得空空荡荡？那些唐兵都跑到哪里去了呢？颉利闯入了中军大帐，里面一样是空的。他吓了一跳，连忙喊着撤兵，他知道已经上了当。
　　但是突厥人再想撤已经晚了,唐兵忽然从四面八方出现了，大声喊着：“活捉颉利！活捉颉利！”在营中四处放火，冲杀了过来。一时间火光冲天，突厥兵与唐兵杀到了一起。
　　一见到唐营的火光，苏烈便领着黑鹰军杀进了突厥牙帐，可是他的心却跳得非常厉害，仿佛预感到有什么不测要发生，他担心的只有红采一个人。于是，一看攻下了突厥的王城，苏烈就向薛礼交待了几句，亲自带着一万人去援助红采。
　　这一战，一直从半夜里杀到了天亮，唐兵与突厥兵死伤无数，整个草原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处处都在冒烟，处处都有断臂残腿的人在滚、在爬、在挣扎、在呻吟，那条静静的嗢昆河也整个变成了红色，缓缓地向北流去。
　　高恨男冲杀了一夜，也不知杀了多少突厥兵，杀了多少突厥将，她的身上也有四五处伤口，但那都是些小伤，她自己就可以处理了，所以并不放在心上。跟在她身后的原有五千人马，现在零零落落的也只剩下了几百人。她在追一员突厥的将军，在黎明的暗光下，她看不清这位突厥将军的脸，但从他的服饰和威仪，高恨男猜得出此人一定极有地位，很象是可汗颉利。
　　这突厥将军已经落了单，身边只有五六骑护卫，正向西仓皇而逃。高恨男的坐骑名曰飒露紫，本就是一匹千里挑一的骏马良驹，极有长力，虽然征战了一夜，依然不显乏惫，蹶起狂蹄，不久便远远甩开了跟在她身后的兵卫。而这名突厥将军的马也不是一般的马，高恨男追了许久，他们也只是稍稍缩小了一点点的距离。高恨男知道这样追下去不是办法，她挂起在枪，从身后取出弯弓，搭上利箭，马儿飞奔着，她已放出了一箭。那支箭呼啸而出，正中前面突厥大将的后肩。突厥将军惨叫一声，并没有掉下马来，那马反而跑得更快了。高恨男又是一箭，这一回正中马的大腿，那马一声长嘶，腿一瘸，已将那员突厥将军翻落在地。
　　高恨男倏忽而至，但跟在这突厥将军身边的五骑一齐围了上来，高恨男收起弓箭，取枪在手，枪舞起来上下翻飞，只几个回合便刺下了一名骑士，另外四骑吓了一跳，还在发愣，高恨男已经冲了过去，在马上一俯身，探臂抓起了那员在地上摔昏过去的突厥将军。
　　就在高恨男擒住敌人还没有来得及看清他的面目之际，两名突厥骑士已经过来，一杆锋利的矛扎入了高恨男的小腿肚。高恨男痛得大叫一声，险些从马上摔落，她还是咬紧了牙关，提起这员突厥的将军横在马前，单臂举枪顺手挥出，正刺入那名偷袭她的人的下腹。那名突厥骑士惨叫着被枪拖着栽下马来，立刻毙命。另一名骑士也已赶到，使得也是一杆长矛，在高恨男还未来得及从那个死人身上拔出枪来之时，已穿透了她的左胁。高恨男厉呼一声，也分不出痛疼，左臂抓住了这支矛杆，大枪回手刺去，“噗！”地一声，扎入了这名骑士的头颅，这骑士哼也未哼一声，跌落尘埃。高恨男一咬牙，一狠劲，已然用左臂从自己的左胁下拔出了长矛，血汩汩流出，直惊得另外两名骑士目瞪口呆。高恨男使足了力气，大喝一声，掷出了这杆长矛，这矛挂着风声从一名骑士胸前贯穿而过，一直透出了矛尖。那名骑士惨呼一声，也摔下了马。剩下最后一名骑士，怔怔地望着高恨男，只见她暴睁着怒目，正向自己冲过来，他蓦然惊醒，一拨马头，如惊弓之鸟一样向西狂奔而去。
　　高恨男只觉得痛彻心腑，浑身无力，眼前发黑，就要栽下马来，但她知道这一栽下去只怕再也不会起来。她不想死，她还没有见到苏烈，在没有见到苏烈之前，她不能死。她强自咬着牙，扯下身后的战袍，费了很大的劲才撕成了两半，一半裹住自己的左胁，一半裹住自己的右腿，不让血过多的流出。她这才拨转马头，往回而来。那马很有灵性，似乎也懂得自己主人受了伤，所以并未狂奔，而是慢悠悠地走着，生怕主人摔下。
　　也不知走了多久，高恨男就象是走入了梦境一样，晃晃悠悠，迷迷糊糊。强烈的太阳已经到了她的头顶，她却感到的是阵阵冰凉。她的眼睛有些困倦，忽然影影憧憧地又看到了许多突厥兵，她的心往下一沉，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大枪，可是再也无法挥舞起来……
　　“将军！……苏将军快来，高将军在这里。”她的耳边清晰地传来了唐兵在叫喊，她的心又跳了起来，然后就传来了苏烈撕心的呼唤：“红……高！我来了，高！我来了……”
　　高恨男在突厥兵中冲杀着，手中的枪越来越沉，越来越重，她隐隐约约感到有人冲到了自己的身边，那声音是如此熟悉，那呼吸是如此亲切，哦！除了她的苏烈之外，还会是谁呢？她想睁大眼睛看清苏烈的脸，可是她的眼皮却沉重起来，只觉眼前一黑，手中的大枪“当”地落地，她也跟着栽下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