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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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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徐远又踩灭了一只烟头,焦躁的情绪丝毫没有得到缓解,他一直有病,病的不轻。直到看见两个并肩而行的身影,由远及近,他才松了一口气。
没有督军的命令,他也拿了大衣向人影跑去,到了跟前,习惯着把大衣往督军身上披。
自然是被徐伯钧拒绝了。
徐伯钧接过大衣,轻轻地披在大少爷身上,继续牵着他的手往前走。
徐远看着二人背影,一阵恍惚,听到有人叫他,这才小跑了几步跟上去。
难得徐伯钧眼里还有他,也柔声问他脸色苍白怎么了?
一句关心直接给徐远整泪目,一双狗狗眼黏在徐伯钧身上,摇尾巴等着主人撸脑袋,想象力丰富的陶书利一阵恶寒,这小子属狗的?
“义父”徐远许多年不曾叫过他义父了,徐伯钧也觉诧异,以前的徐远太想证明自己,做什么都似搏命,有了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徐伯钧看不下去了,好不容易养大的崽哪忍心白发人送黑发人。于是,就狠心断了徐远的念想,打沉了要为他开疆拓土的野心,强行留在身边。徐远做他副官的这几年,一直做得很好,比徐伯钧期许的更好。
徐远每每有所求的时候就是这么别扭,徐伯钧瞧着他,不说话,耐心等他说出心愿,来自儿子对父亲的期待,此时的徐伯钧是很乐意给的,徐远实在应该感谢陶书利。
这时的陶书利就十分看不惯徐远那狗模样了,好大会儿憋不出个屁,便无聊地转动着徐伯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念叨着是个好东西,值多少钱。
徐伯钧迟迟等不到徐远开口,见他盯着自己的手,恍然大悟,不能不反思起他的教育哪里出了问题,心内叹了一口气,这会他能怎么做,当然是满足义子了。
场面一度尴尬极了。
徐伯钧无视身边人的目光交战,一手牵着一个儿,往去处走,还好路程不长!教育出了问题的不只是他的,陶家人果然该死。
上了车,徐远习惯坐在副驾驶,陶书利歪歪扭扭地靠在他身上,继续抱着他的手,把玩手上之物。
“喜欢?”
陶书利点头,值钱的东西他都喜欢。
徐伯钧笑着将扳指取下来戴在他手上,被他满手的玉石逗乐了。
陶书利看着确实不太美,还挺沉的,就又还给了徐伯钧,他虽然想要,不差这一会儿,也不差这一个。
想到亲爹是个呼风唤雨的大人物,还任他予取予求,陶书利的辫子简直要翘到天上去了,面部的表情管理也就直接失控。
徐伯钧看着他笑成一朵花,几分憨态,那是绝不会出现在徐伯钧脸上的,以前的他把阴鸷狠辣写在脸上,如今的他也是出了名的佛口蛇心,笑里藏刀。
徐远很久不曾见过督军这般由心而发,不含算计的笑了,他们的记忆里,督军是遥不可及犹如战神一般的,他们无比渴望着,又满心敬畏着。自他做了督军的副官,见多了,才大胆了起来,却也更加胆怯了。徐远有时会沾沾自喜,是他能如此近距离地陪在督军身边,又被义父逐渐习惯着他的存在,他的安排,他似乎变得不一般了。他曾私自验证了多次,彼时,他以为他真的不一样了,现在,他又不确定了。
徐远一刻也不停地盯着身后的人,他早就生了贪念,只是,到底大少爷不是徐光耀。
陶书利通过后视镜,眼神警告徐远,徐远犹豫再三才敛了目光,他惹不起,也不舍得。想到刚才督军毫不犹豫地便要将白玉扳指给了大少爷,徐远忽然又平衡了几分,某种意义上,他和徐光耀终于一样了。
陶书利吃味了,这个狗子居然想跟他抢爹!?
六
越城徐家。
下人们早就候着了,齐呼欢迎老爷大少爷回家。
原来这才是回家的感觉。
回想起陶家大院里的阴森诡异,陶书利不禁打了个冷战。
徐伯钧自然察觉到了,手上用力,直接将人揽进怀中,半抱着人继续往里走。
哇,他爹的胸肌好大好结实。
不对,他才没有那么弱不禁风。
陶书利稍稍挣扎了一下,没成功,果然是行伍出身的,他这个前纨绔子弟比不了。
徐伯钧以为是手上轻重没把握好,弄疼了他,“可是碰到了伤口?”
陶书利摇头,他的伤在脸上,在身上,不在四肢上。
见徐伯钧皱眉,徐远上前说道,越城最好的医生已经请过来了。
徐伯钧满意地点头,在这方面,徐远一向叫他放心。
陶书利却耍起了性子,这会不想动了,等明天再说。
徐伯钧也顺了他的意,只哄他脸上重新上药,又吃了点消炎止痛的西药。
叫人多铺了两层褥子,睡惯硬床的徐伯钧一时之间还不适应,比起这个,另一件事,他倒适应的极好。那便是,近二十年来,枕边都是空的,如今忽然多了一个人。
陶书利左脸上了药,便一会儿平躺,一会儿向右侧躺,央着徐伯钧睡在右侧,这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为的不过是能看到他,心里踏实些。
徐伯钧心里暗笑,还说自己就快到而立之年了,孩童心性,看着脸上好似还有些婴儿肥,眼中也时有稚气,不禁让徐伯钧忆起了自己的往昔。
挺好的。
便只这张脸叫他看了,也是怎么看怎么好,毕竟徐伯钧自私自爱的很。
陶书利叫他讲故事,也不怕他笑话自己,理直气壮地说是他欠下的,而且这事可不比欠债还钱再借不难那么简单,陶书利自觉已经很大度了。
徐伯钧想着也是,如此儿子岂止是大度,简直是小天使了。
只不过,徐伯钧没有经验,第一个故事就讲坏了。
“我是要听故事,但不是童话故事。”
“是是是,爹换一个。”
“也不是神话故事。”
陶书利好心提醒。
“容爹再想想。”
徐伯钧又喜又愁,庆幸他对留日听的故事因年代久远而信息提取失败,还没能顺好逻辑组织好语言,未再踩着雷,接下来,他能讲点啥呢?
陶书利看他皱眉,苦思冥想状,心有不忍了,讲个故事有这么难吗?
好像,是挺难的!
陶书利也是不能接受戏文传说里,大家都知道的,那他还能讲什么?
“就讲讲爹这些年带兵打仗的事吧!”
“好。”
徐伯钧挑了一个大事件绘声绘色讲了起来,他如何运筹帷幄,如何请君入瓮,如何杀鸡儆猴……
“哎嘿,爹是大枭雄啊,我喜欢……”
徐伯钧闻言一怔,他是有美化他所用手段的,都说父亲是每个儿女心中最大的英雄!他,偏偏当不了那种人人称道的大英雄,连个好人都是做不成了的。他们一见面,不就下了格杀令,一言不合就血流成河,更似个嗜血的魔鬼,戏曲里的白面!
徐伯钧不确定地问他,当真喜欢?
陶书利伸手拍了拍他,非常认真地,要他自信点,本少爷非常满意他这个爹。
徐伯钧被儿子哄得心花怒放。
“不过,”徐伯钧又紧张起来了,却听他说,“我觉得吧,该是斩草除根免除后患的,当时咋想的?”
徐伯钧松了一口气,这才是亲父子嘛,一条心!
于是,他也不遮遮掩掩了,把真实情况告诉了他。
彼时的徐伯钧自然不会被谁三两句义正言辞动摇,后来的确叫人秘密地斩草除根,而且手段用的不甚光彩。
“嘿,我就说嘛,干大事得够狠够毒……”
徐伯钧兴奋地想抱起儿子转几圈,或者学着西方人好好亲两口,他压制住了,儿子不是三岁小孩,那样的举动也不是他,还会叫这个大宝贝失望,毕竟,枭雄的标配也有喜怒不形于色的。
他,只继续做徐伯钧就是了,这一刻,前所未有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