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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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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森这样一个人,要忘记他,谈何容易。心里想到“不要想林森”的时候,林森的脸已经出现在眼前,再也挥之不去。
他似乎还是那样。迟艾默默地想。
林森可不就是那个样子么,阳光的,帅气的,站在那里好如挺拔的白杨,举手投足潇洒大气。时光在他身上留下了成熟的韵味,却丝毫没改变他的书生气。整个人意蕴悠长,内涵王子的典范。
迟艾脸上的笑渐渐地垮了下来。揣在口袋里的手指屈屈伸伸,有些僵硬,有些战栗。四围的景物入了眼,又好像分毫也没看见,空空淡淡。
林森的手瘦长有力,迟艾曾经握惯了的。这仿佛是回忆的一根线头,略略一抽,便如毛线团一样铺展开来。纷纷扰扰,团团杂杂。把迟艾牢牢圈起,密不透风。迟艾觉得心里满满的,涨涨的痛,却又如溺水般跳不出来。
迟艾就这样浑浑噩噩走着,回到公寓时张大爷跟迟艾打招呼她也没看见。张大爷见今天人多,也便没有陪着迟艾上楼。迟艾本能地走进电梯,按了楼层便缩在角落。也不抬头,也不动,眼神定定地看着前面人的脚跟,男人女人各种型号的鞋子换了一拨又一拨,迟艾看着,倒呆住了。
这天她回来得比平时倒早了半个多小时,电梯里人来人往,停停走走,时而有招呼声,谈笑声,倒不似往日的冷清。她霸占着电梯的角落,冰凉的金属质感贴着她的肩背臂膀,凭空营造出个疏离的空间,什么都进不来。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迟艾叹一口气,把脸贴在墙上,才稍稍缓解了灼热。这一抬头,才发现电梯里陡然只剩了自己一个人。巨大的恐惧瞬间席卷而至。电梯正在上升,十一,十二,迟艾惊骇得脸色惨白,手忙脚乱地按着楼层,橙黄色的灯一盏一盏亮起,迟艾手抖得厉害,按了好几次也没按对,电梯便继续上升,十三,没有停下。迟艾咣咣地捶门,门不动,她只能咣咣地捶自己脑袋。十四,十五。电梯门开了。
门开的那一刹,迟艾逃也似的冲了出去,门外的女子被她狠狠撞了一下,抱怨道:“搞什么啊。”走进电梯看到数盏亮着的楼层,女子扒着电梯门朝着迟艾的背影骂了句,“神经病啊。”
迟艾顾不上理,她近乎疯狂地向前冲,直到脚酸痛无比才停下来。她靠在墙上再也动弹不得。手抚着胸口,惊魂未定地大口喘息,终于脚一软,顺着墙瘫倒在地,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宣泄而下。
旁边的住户听到门外的响动,打开门来看到迟艾,好奇地问了句什么。迟艾抱了头,只顾坐着不理。那人见她这个样子,心里也犯了嘀咕,叫了自家男人来看。男人叫了几声,见迟艾没反应便退了回去叫保安。
迟艾什么也不想理。渐渐地眼泪流干了,便抱了头呆呆地坐着。
缓了好久,迟艾终于能定下心神站起身来。抹干净眼泪,才顾得上嘲讽自己,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是过不了这一关呢。
迈步上楼。经过刚才那一下,扭到的脚踝好像更疼了。没人看着,迟艾放心地上一个台阶哎呦一声,叫得不亦乐乎。迟艾想起姥姥曾经说过,大声唱歌可以壮胆。可是现在看来,似乎呻吟也有一样的效果。楼梯间静谧沉寂,她的声音格外响亮,自己听着却安心了不少。
好容易蹭回了家门口,迟艾低着头翻包找钥匙开了门。灯光大亮。迟艾哀哀地想,这都是电费啊。背过身去踢掉拖鞋,冷不防被人从身后抱住。迟艾原本就心悬一线,这下更是吓得心都要裂开,一声尖叫破空而起。背后的人似乎也被吓到,连忙松了手,自报家门道:“小艾,是我。”
迟艾眼睛瞪得几乎要掉下来,双手握紧了挎包带子,一转身便劈头盖脸地打了上去,“你他妈个变态!你怎么进来的!”
林森抬着胳膊挡了头脸,“你一向放在门口的……”
迟艾一愣,“你怎么知道!”
林森有些不好意思,“我以前就跟踪过你,知道你有这个习惯……”
迟艾怒得无话可说,挥舞着挎包狠狠的打,狠狠的打,“你他妈个疯子!”她尖叫着骂他,看起来比林森更像个疯子。林森辩驳不得,只是护着头任她发泄。她挎包里不知装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打在身上疼得厉害。待要去夺,一眼看见迟艾怒容中透着惊恐,心知刚才还是吓到了她,便认了命。迟艾下手毫没轻重,竟是发了狠劲,直到皮包带子再也经受不住,啪的一声断裂开来,迟艾一下握不住,那皮包嗖的一声从手中滑出,划出一个弧度砸在液晶电视上,碎了个干净。迟艾还不解气,一抬脚踢向林森小腿。林森倒没怎么地,迟艾自己痛得一缩,摔在地上。林森伸手要扶,却被迟艾挥手打开。
迟艾闭了眼,深吸口气道:“你他妈给我滚出去。”
林森半晌无言,喃喃道:“对不起。”
迟艾抓起一只拖鞋拍向他,“速度滚!”
林森不躲不闪,任她把拖鞋摔在他身上,陪她一起坐在地上,伸手抹掉她眼角的一滴泪花,“你那包里放了什么?打得痛死了。”
迟艾打开他手,瞪眼道:“打死你活该。”
林森随手把那拖鞋递给她,“那,咱们继续?”
迟艾不接,扬了眉毛冷淡道:“林先生,您来我这里,究竟有何贵干?”
林森低垂了眉,抓过她撑在地上的手,轻轻摩挲她的手指。迟艾手一缩,没缩掉。他手指温柔拂过她的掌心,温柔而战栗的痒,酥酥麻麻。待要说什么硬话,却被这温柔缱绻软和了心扉,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空气静谧,只有微微的风顺着窗子溜进溜出,拂动了窗帘,翻检了书页。
倒是林森打破了这沉默,他说得很轻,好像生怕把这空气震碎了。
“小艾,我一直很想你。”
……
清晨的雾气带着丝丝润湿的凉意,将面前的道路虚虚地笼罩起来。迟艾看着呼出的气息在眼前氤氲成烟,眼神也变得迷雾。
深秋风凉,迟艾只觉皮肤一寸寸的紧起来。缩缩脖子,那凉倒顺着衣领滑进心窝。迟艾不由得紧了紧大衣,双手环抱,朝渡口走去。
行人渐多,行色匆匆。路过的错过的,何其之多。
渡轮上售票的男子远远的便看到了迟艾,笑着冲她招手。迟艾也看见了,点点头打个招呼,紧了两步上了船。
雾气渐散,天气清明。细小的水滴溅在迟艾脸上,皱起不一样的紧致。
林森……他不会再来了吧。
是个人,有点脸皮的,就不会再来了吧。
迟艾苦苦一笑。林森啊,林森。当年你离开,现在我把你推开。我们一人一次,谁也不欠谁的了。
迟艾伸手向前,滴滴水汽落在掌心,她偏着头定定地看了虚空,背影单薄而寂寥。
林森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她不动,他便也不错眼珠。久到神思恍惚,才能略略叹出口气。
自己……真成变态了。
跟踪她,偷窥她,在她楼下蹲守一夜,又跑来踩着她脚跟走。这行径,不是私家侦探,那就只能是变态了。
她……似乎也变了。以前的迟艾,打死也不会勾着自己脖子说,上床可以,谈情说爱就算了。
……
她说了那么多刺耳的话,自己怎么就光记住这一句了?
她似乎穿的很少。天气凉了,会不会冷?林森很想上前把她揽在怀里,可是事到如今,迈步犹如千钧。就好像一大早,他趴在方向盘上盯着她的公寓大门看,终于等到了她的出现,跟着她一路走了这么远,最终还不是连个招呼,都不能打。
汽鸣拉响,林森看着迟艾迈步下船,脚步动了几动,最终还是没有跟上去。
第三次了吧,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