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骗子》潮湿地

12、十二 约会日

　　如果不把自己的死皮抠破，步漓是很难沉下心来在点单台前端庄站着的。拇指指甲与食指指尖卡主另手那片死皮轻轻一拽，等伤处离了保护渗出一滴几不可见的血液，又被她快速擦干净。

　　这家在久沧区极为火爆的甜品店似乎还没迎来客流最高峰，因为是新开的店所以卫生很好拾掇，步漓帮着忙活完也没觉得累。本就是周日，又赶上长假第二天，倒是难保在这里碰上九中的那些同学什么的。

　　这家店的老板是从国外学的手艺，甜品糕点饮料都做的很拿手，因为模样与寓意也很好加之开店前期的优惠吸引了一大批顾客，恰好步漓勤快又好用、最重要的是形象特好，所以哪怕步漓提出比旁的零工要高的工资要求，老板也很乐意打造完美的店面形象。

　　“步漓，累就坐着歇会儿，现在还没有太大客流。”

　　步漓抬眼看去，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单身女性，黑卷挽发配一身休闲又优雅的红裙，腰间那部分收得恰到好处，让这个本就成熟貌美的女人显得身材更好。步漓穿的是这家店的员工服，齐刘海加长马尾，虽人人都是这样的打扮可奈何老板慧眼识珠，第一眼就确信步漓会是最好看的那个。

　　“不累！我站着也能休息的，苏珊姐。”

　　能看出是步漓在用优质表现讨好自己，可苏珊还是宠溺地笑笑，伸手揉了揉步漓乌黑轻盈的短刘海：“行啦，有语言不通的情况就喊我，我去后院点货。”

　　步漓笑得甜美可爱，她由衷觉得苏珊真是自己的幸运符，这七日能在这里工作比东跑跑西转转打十八份零工赚的还多。

　　起码，母亲这一疗程的药是有着落了。

　　日头清朗气温也不算太高，孙疏吞完矿泉水瓶子里最后一滴水，便看到方诗祺从马路那头小跑过来。

　　她叫不上来方诗祺身上穿的是什么样式的裙子，只觉得像公主似的优雅又甜，薄又修身。今天方诗祺叫她出来逛街，“逛街”这个词曾经在兰城的时候都是过年过节被妈妈喊去逛街买新衣服会听到的，她在黄莹家里座机接到了方诗祺给她打的第一个电话，而后便在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在衣柜前纠结了半个小时，才穿得有那么几分帅气。

　　“好帅啊，小疏。”方诗祺刚过来就挽住了孙疏的胳膊，如果一般人看上去一定会觉得这对情侣很养眼。方诗祺妆化得清丽，孙疏也个高腿长，还特地把卫衣兜帽给扣上，因为孙疏觉得这样应该酷毙了。

　　“今天陪我大吃大喝吧，我还买了下午的恐怖电影票，好不容易求我妈才放我出来玩一天的，你可一定别拒绝我啊。”

　　她一面说着，孙疏一面答应，还不忘推开她昨晚上网看到的人人都说好的甜品店大门。俩人牵着手进去，里面几乎人满为患，排队的长龙就要到门口，孙疏有些退步的意思：“还想着早点来会人少，没想到现在就要坐满了。”

　　方诗祺倒是有耐心，将包自然地摘下挂在孙疏身上，而后将长发快速理了理，可想把包拿回来的时候孙疏已然心甘情愿背起，“无所谓啊，就是因为好吃人才多的，等等就好。”说完抬起手，那腕子白嫩纤细，上面还佩戴了一串亮晶晶的水晶手链，图案是一只小猫爪，周围还有细小的钻包围着，看起来便价格不菲，“好看吗？”

　　孙疏笑笑：“当然好看。”然后牵着放下她的手。

　　周遭小孩的声音又尖又吵，俩人几乎同时低头发现那孩子正拿着一把玩具枪穿梭在排队的人群里钻来钻去，嘴里还念叨着一枪崩了你之类的话。

　　小孩妈妈就是孙疏与方诗祺前面的女人，女人抓不住小孩还不想离开队伍，于是只能大喊着呼唤孩子，却也都无果。

　　方诗祺很想当听不见看不见，但可惜的时候小孩很快的就朝自己这边奔来，她眼见得注意到小男孩除了手里的玩具枪还有一纸杯水，她想闪避的，却一时间躲闪不及。

　　孙疏还在纳闷方诗祺怎么突然往自己身上凑，一转眼就看到方诗祺背对自己站在原地，一旁是哇哇大哭倒在水迹中的小男孩。

　　人群中也有不少目光聚集过来，小孩妈妈连忙蹲下身扶起小男孩，嘴巴里用苏城方言骂着一些她听不懂的话，却还是仔仔细细的在小孩的身上从脚摸到头检查有没有伤口。最后，在那小孩哭红胀了的脸上，发现了眉毛上一点地方有一个几乎要渗出血来的红印，还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印记，像被什么东西压了一下似的。

　　“哎呀！怎么伤到这儿啦，怎么会磕到这种地方啊！”

　　声音大的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的小孩在这家店受了伤。

　　方诗祺低下头扯了扯自己的裙子，上面被水迹打湿，有些紧贴大腿内侧，虽然不重却也有些尴尬。孙疏也注意到，忙关切道：“擦擦吧。”说着就把口袋里的纸巾掏出来递过去。

　　方诗祺接过来，面上是可惜心疼的模样：“可惜啦，今天才穿第一次呢。不是为了见你稍微漂亮些，它也不会被水泼，哼。”

　　最后一句像在娇嗔，砸在孙疏心里倒是痒痒的。孙疏笑笑，走上前将自己挡在方诗祺与那哭喊的孩子中间：“好啦大小姐，你总是很漂亮。”

　　“怎么了宝宝，没事吧？”

　　直到人群里出来一个串着工作服的服务员，这个队伍才短暂的恢复秩序，而她们见点单处的老板娘漂亮又优雅，也都感兴趣的看去而不理会这边的情况。

　　步漓把拖把竖在一边，先蹲下身去拿着两张优惠券笑着跟家长道歉塞给她，又摸了摸小孩的脑袋在小孩的哭嚎声中安抚着。

　　“真不好意思啊顾客，宝宝看样子是磕疼了，等会儿在旁边开辟一个绿色通道，率先服务你们吧。”步漓眼见着女人看向优惠券的目光变得欣喜和满足，又跟自己客气的推拉起来，便亲昵的主动抱起小朋友，“您太客气了，我们老板很抱歉，确实不知道我们的地板这么滑，但现在客人多没法过来亲自顾及您。走吧，我们去那边点单。”

　　步漓正待走，又想起什么，环顾了一圈队伍的人员，礼貌的喊了几个同样排队中带着孩子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跟着她走。最后对上那双干净的眼睛，步漓惊奇地刚要打声招呼，就见她身旁的女孩探出身子来，主动笑道：“哎，这不是那个谁嘛。”

　　孙疏侧目看向方诗祺，又看了看步漓，眼中含的笑不知是为谁：“欸，你认识她啊？”

　　她没有注意到步漓肉眼可见的收敛了笑意，只定定的关心方诗祺。步漓又勉强笑着打了个招呼，就抱着孩子带着人群走到绿色通道处。

　　一下子排队的人少了大半，周遭也安静了不少。两人很快便点上东西，而后去找了个位置坐下。

　　“谁会不认识她呢？”

　　餐刚被孙疏取过来，方诗祺就将化妆镜放下，幽幽念叨了一句：“她应该是你们高二的吧，九中唯二拿补助的学生，一个就是她呀。叫什么——步漓？”

　　“嗯。”孙疏点点头，细心地将吸管替方诗祺撕开递去：“不太熟，但她家庭很困难我是知道一点的。”

　　方诗祺时不时分心望着那头的方向，面前的蛋糕和饮料都没怎么动，“她也挺可怜的。听说父亲西读入狱欠了一屁股债，母亲也有重病，每天早出晚归的打好几分工，模样这么漂亮......听我班同学说，她有时会去打那份最容易挣到钱的工。”

　　本来话语中没有什么能激起孙疏内心波澜的东西，可听着听着她抬起头来，似乎被最后一句晃了一下，轻咳了两声：“这，真的有人会去做吗？”

　　方诗祺眉心一挑，煞有其事：“你说呢？”

　　“可她才十七岁啊。”

　　她笑得温柔：“十七岁，不是更好挣了嘛。”

　　方诗祺将两手交叠放在下巴处歇力，晶莹又闪亮的手链也晃悠起来。皓腕恰在光下，孙疏很难不注意到那昂贵的饰品，不知道到底价值多少钱，却在百无聊赖之下收敛目光时，注意到了那猫爪状的水晶石上，有一点红。

　　......

　　她实在不想自欺欺人。

　　回想刚刚在门口小孩摔倒那一幕，那孩子额头上的印记的形状。

　　也像一个猫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