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绯色四叶草》何甘酸

3、燃烧的树

　　萨曼莎先后在玄关挂钩处挂上钥匙、围巾和脱下的厚外套，期间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墙上的钟表，时针和分针显示着目前的时间点：八点十二。
　　好奇怪，她记得她是五点左右出的门，按照她以往的经验，去往糖果店和便利店一个来回只需要一个钟头，或许再算上她在费德里科那里浪费掉和停靠自行车的时间，可那也不过半个小时。
　　她走向客厅，望向窗外。夜幕已然落下，空中有点点星光，而街对面的每一户都是灯火通明，温暖的黄光都溢出了房间，洒在他们打理良好的前院里。时不时还传出铃铛般的响亮笑声，来自父母，或孩子。
　　可萨曼莎家里却冰冷黑暗，没有一丝烟火的气息，没有整只的火鸡，没有苹果派，没有挂满了彩灯而闪烁的高大圣诞树。甚至没有白炽灯的光芒，在这个屋子的任意一处。从萨曼莎所处的角度也能清晰看见厨房里也是空无一人。
　　仍然心怀一丝希望，萨曼莎站在原地了片刻。
　　“我回来了，妈妈。”她轻声试探着。
　　叮当一声，萨曼莎敏锐地捕捉到了声音的来源，她期盼地望了过去，却发现是圣诞树顶部的星星掉在了地上。
　　“愚蠢的圣诞树，愚蠢的圣诞……还有最愚蠢的萨曼莎·洛克威尔。”她念叨着，赌气似的瞪着躺在地上的毛边星星，那边上的毛是隔壁科伦太太家的布偶猫掉的，被萨曼莎要来缝在了星星边上。而这颗星星则是妈妈为了与她和好给她缝的。
　　当时的她们因为萨曼莎坚持要和父亲一起过圣诞而吵架，虽然这场闹剧意料之中地以亨特女士的胜利告终，但脾气娇纵的洛克威尔小姐少不了和她的母亲赌气冷战。

　　“嘿，亲爱的洛克威尔小姐，请原谅你可怜的母亲吧，她已经因为二十四小时没有得到洛克威尔小姐的早安晚安吻快呼吸不过来了。”
　　那时候萨曼莎正在写克里斯汀给她准备的提高数学的特训题目，她装作冷酷看了一眼将头磕在书桌上眨巴着眼瘪嘴装可怜的亨特女士，转而拿过草稿纸开始运算积分。
　　见萨曼莎并不理会，亨特女士便知道自己的通用技是没有用了。
　　“好吧，既然洛克威尔小姐不愿意理会她即将缺氧致死的母亲，她也只能使出她的隐藏技了。”
　　萨曼莎便听见两口哈气声，顿时明白对方要做什么了，可她还来不及躲闪，一双冰凉的手就贴上了她的胳肢窝。这让她挺直的身躯瞬间蜷缩起来，她的脸也在一瞬间涨红。于是她赶紧憋住气，将笑声堵在了口腔里。可口腔空间有限，笑声却在不间断产出。
　　终于，萨曼莎放弃了把自己憋死的计划，她放声大笑起来。生理泪水也从眼角弥漫出来。
　　“够了够了！我不生您气了。妈妈，别闹我了！”萨曼莎还是在妈妈的攻势下败下阵来。
　　亨特女士见对方认输，也就心满意足收了手，坐在一旁等待萨曼莎缓过神来。
　　“嘿，珊姆，我只想说，很抱歉昨天对你发火。我只是……”
　　亨特女士这般说着，最后还是没把那句话说出来。这一切对萨曼莎而言为时尚早。她不过十四岁，她需要一个健康的成长环境。
　　“只是你的父亲他有自己的事要做，而且可能已经拥有了新的家庭。我们不该去打扰他，特别是我。”葛洛丽亚有些茫然地说着。
　　“妈妈，您分明知道——”萨曼莎有些急切地说着，她觉得妈妈明知爸爸还爱着她，怎么会去组建新的家庭。
　　“珊姆，如果你真的想和你爸爸过圣诞，你可以过去，我不会反对的。”葛洛丽亚只是笑着说着，温柔地打断萨曼莎。
　　萨曼莎不解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母亲虽然温柔亲切，但她的决定从来不会被任何人影响，更别说改变。不管是她的女儿，还是她的爱人。
　　是的，萨曼莎知道，她的母亲仍然爱着她的父亲，不然她怎么会拒绝那么多追求她的男人。她自从和父亲离婚以来，没有和任何人约会过，即使她姣好的美貌和优越的气质让人蜂拥而至。萨曼莎甚至一次不小心见到妈妈的钱包里仍然放着她和父亲的合影。
　　“不会的，妈妈，我想要和您待在一起。”
　　萨曼莎逐渐在母亲温柔而坚定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她再一次向妈妈认输，一向都是如此，她没办法一直生她妈妈的气，对方总有让她妥协的力量。
　　“我的甜心。”妈妈温暖而纤细的手覆上萨曼莎的脸，“我很抱歉，你不能拥有大多数孩子那样的家庭。但相信我，这对你和你的父亲都是最好的选择。你会明白的。”
　　萨曼莎选择沉默，她理解不了妈妈的话，更不知道如何回应。让爸爸失去他的爱人，会是好的选择吗？
　　“看！你将它放在客厅的圣诞树上怎么样？”葛洛丽亚就像是变戏法一样，从背后拿出了一颗布织的星星，在萨曼莎眼前晃了晃，然后把星星放在了对方的手心上。
　　“可是它不会亮吧。”萨曼莎将星星翻来覆去地看，也没发现有什么特殊机关，就是一个普通的木棍和毛布组成的星星。
　　“它会的。而且我施了魔法，它会在二十四点准时亮起，要不要赌？”葛洛丽亚俏皮地眨眨眼。“并且我和你约定好，七点钟，我一定准时到家，然后我们再一起做圣诞晚餐，吃完饭一起看动画片如何？”
　　“约好了？”
　　“约好了。”

　　萨曼莎知道，她妈妈再一次违背了和她的约定，家里的陈设就如同和她离开那样，没有妈妈回来过的任何迹象，就连客厅上那张她离开前写的「我出门买东西了，很快回家。爱你的珊姆」的纸条都仍然被水果刀压着。
　　她第一次感觉到如此委屈，眼睛一瞬间酸涩起来，无力感充斥了她的全身。她咬紧了牙齿，倔强地不肯让眼泪落下。
　　萨曼莎不是一个爱哭的人，或许是这几个月的事堆积起来，让她感觉无所适从，或许是费德里科为了他的女朋友抛弃了友谊；或许是妈妈再一次忘记了他们的约定；或许是在本该家人团聚的圣诞夜，她还是只有一个人。
　　突然一阵火光照亮了整间屋子，萨曼莎被迎面而来的闪光刺痛了眼睛，伴随而来的是身体的灼痛，就像是她被笼罩在某个火笼里炙烤。太阳穴更是像刺进去了一根直径起码有二英寸的粗针，然后在她的脑子里混乱地在神经间穿梭，将它们缠绕成一大团毛线球。
　　疼痛大概维持了十几秒，所有感知像潮水般快速褪去，就像是从未来过，但它在沙滩上冲刷过的痕迹却很明晰，它碾平了堆砌的沙堡和一切坑坑洼洼。
　　萨曼莎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清醒过，却又是混沌的，仿佛是收到了宇宙的某种暗示，但她却解析不了暗示蕴涵的信息。她仿佛和某样东西建立起了联系。
　　她感觉到了那片火光里有什么她急切需要的生物，于是她的大脑还没有思考，脚步就自己迈了出去，她甚至没有披上就在手边的毛毯，就这样穿着一件毛衣就从后门冲了出去。
　　她翻过后院的栅栏，穿过荆棘和草丛，迫不及待地往某个方向奔跑。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萨曼莎听到有一个声音急切地在她耳边喊着，而那个声音听起来就像是自己。
　　她一向不相信命运，但这一次她感应到，如果她不去，一切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火光越发接近，寒冷的温度也在逐步升高，她慢慢地停下了奔跑的脚步，呆愣在原地，眼前的一切都难以置信。
　　一大片林子燃烧了起来，雪松的叶子上跳跃着沸腾的火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萨曼莎感觉到火舌甚至在贪婪地舔舐她的皮肤，诱惑着她，拉扯着她，想让她与它共舞。
　　它在呼唤她的名字。
　　「萨曼莎、萨曼莎……」像是母亲的口吻，轻哄自己的孩子安睡。
　　萨曼莎向前走了一步，可第二步却迟迟未迈出。
　　那片炙热的火焰似乎是涌动的灵魂集合体，他们又哭又笑，撕裂了自己，继而化为碎片，最后被天空吸走了。
　　「不，萨曼莎，那不是妈妈。妈妈……已经不会回来了。」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这个想法，让她感到惶恐。
　　“珊姆？萨曼莎！你怎么了？”
　　一只手搭上了萨曼莎的肩膀，将萨曼莎扯回了现实。她吓得一抖，眨巴眨巴酸涩的眼睛，发现哪有什么燃烧的树、碎裂的灵魂、妖娆的火焰。眼前的树林一直都是正常的雪松林，繁密的针叶上堆积着雪。就连脸上那种被热风灼烧的痛感，似乎也是她幻想出来的。
　　克里斯汀的脸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脸上全是焦急，萨曼莎敏锐地捕捉到她的两颊有干掉的泪痕。
　　“是红衫林。克瑞，是红衫林。”她想问克里斯汀是不是费德里科和海泽尔又来找她麻烦了，说出来的话却大相径庭，并且莫名其妙。
　　“什么红衫林，你怎么不穿外衣就出来了——你为什么哭了？”克里斯汀本想问萨曼莎在说什么，却发现对方不停掉着眼泪，脸色苍白，额头不断渗出汗水，内里的一大片衬衫也被打湿了。
　　萨曼莎摸向自己的脸，才发现她面上的湿润。她想擦去泪水，却发现她停止不了哭泣，泪腺已经不受她控制，眼泪不断从眼中流出。
　　“嘿，听我说，珊姆，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是现在有更要紧的事，小心听我说——”
　　克里斯汀握住了萨曼莎的双肩，强迫对方看向自己。
　　萨曼莎感觉到克里斯汀的手在颤抖，声音也带着颤颤巍巍的哭腔。直觉告诉她并不想听对方接下来的话。
　　“克瑞，别说……拜托……”
　　“葛洛丽亚阿姨……你的妈妈……她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