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斯》不能吃猫饼

8、第八章

　　第二日，先行队汇报说在几十公里外发现了水源。车队们的猎人都十分激动，恨不得立马飞过去，看看那新的生命之源。
　　秦书杨同样激动，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大大松了口气，说“没白跑一趟就好”。
　　边野在心里计算着时间，最迟三天之后就能回到夜雪基地。他们可能已经将黎历遣送回了暗城，又或许还没有。
　　在这样欢兴鼓舞的氛围中，车队在两个小时候，抵达了目的地。

　　边野从A13跳下去，踩在松软的沙地上时，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看到什么。对于河流、湖泊，暗城里的大多数人都没有完整明确的概念。
　　直到他跟随大部队一直走到目的地，眼前出现一面巨大的“镜子”，天空和流云都倒影其中，那湖水明明是平静的，但却能感受到无限旺盛的生机。他突然懂了“生命之源”的意义，那是镌刻在基因上的记忆，召唤他前来，探寻生命的来处。
　　和他一样第一次远征的猎人发出了惊叹，其中包括秦书杨。对方张大嘴巴，不肯眨眼，他说：“如果是我父亲在这儿，他肯定得说点什么。”
　　“但是我现在满脑子只有——卧槽!”
　　宋耀在他身边遗憾摇头，说：“你们没看见北部的目的地，那比这更大更蓝，站在岸边不断有潮水打上来，像海一样。”
　　但秦书杨已经不在意宋耀的话了，呆呆地说：“如果他能看见就好了。”
　　宋耀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明所以。
　　边野踩在碎石块上，湖边生长着水草，湿润的泥地上爬虫不绝，潮湿的土腥味随着空气一齐被吸入肺中。
　　他听到了秦书杨的话，心中有了同样的感怀：要是黎历能够看见就好了。

　　机甲车A1里，见隐的表情不变，心中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远征过很多次，了解病毒的特性。它们有特殊的交流方式，在平时分散在沙漠里，遇到事情才会聚集在一起。
　　在旧的运输线中，遇到最多的就是几只、十几只病毒。直到上一次，才遇到了数次病毒大规模聚集的情况。
　　而在这次远征中，他们只遭遇了一次小规模病毒聚集，除此之外几乎很难看见落单的病毒。
　　这不同寻常。
　　猎人们都在为顺利找到了水源而高兴，见隐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古怪。
　　最终，他按下通讯器：“注意，全体猎人回到各自的车队进行武装准备。”

　　见隐很少下达通知，这件事一般都是别人在做，许多人听到陌生的声音没有第一时间行动。
　　只有宋耀的面色一变，他拉过秦书杨说：“这是见隐队长的声音，他一定发现了什么。”
　　“队长？”
　　秦书杨语带惊讶，他反应过来立马往边野的方向喊：“野哥，这是见隐队长的命令，可能有事!”
　　宋耀这个时候仍不忘打趣他：“你这个小弟挺尽职尽责。”
　　秦书杨突然一把抓住了宋耀的手。宋耀要说什么，却看见对方睁大了眼睛，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宋耀，我好像看见了什么东西。”
　　“什么？”
　　秦书杨指着湖边生长着的、近两米高的草丛：“刚刚，有黑影在动，很多。”
　　他话音刚落，地面突然微微颤动起来，这颤动的来自四面八方，犹如千军万马奔驰而来。
　　所有的猎人都感受到了不对劲，有人开始往车队的方向跑。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大量的病毒犹如死神鬼魅的身影渐渐显现，前方、右边、左边都被堵死了，成了一个包围圈，将猎人圈在其中。数量之庞大，前所未有，发出的动静，让人怀疑是地壳在移动。
　　它们将车队锁在外面，将猎人们困在其中。这是一个完美的圈套，猎人们身后那代表希望的湖泊就是圈套之上的奶酪。
　　面对绝对的数量碾压，猎人们绝望至极，犹如阳光下的老鼠仓皇逃窜。
　　秦书杨定在原地，他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不住地吞咽口水。
　　边野来到他身边。唯一幸运的是，他走的时候背上了长刀。
　　猎人身上都会有与病毒近战准备的冷兵器，但是极少运用。例如秦书杨，基地命令的冷兵器训练他并不重视，平时练习最多的是各种枪械。
　　边野面色凝重，右手抽出长刀，刀尖抵在地面上，阳光在上面反射出刺目的白光。
　　他对秦书杨说：“尽量跟在我身后。”
　　秦书杨取出一柄刀举在胸前，他说不出话来，只能点点头。

　　这是一场残酷的战斗，是单方面的屠杀。
　　病毒们犹如碾碎蚂蚁一般轻易取走年轻猎人的生命，哀嚎惨叫声不绝于耳，残肢断骸滚落在地，鲜血染红了土地，又顺着汇进了湖泊中，晕染出一朵朵绽放的红色曼陀罗。
　　不久前的美丽无人之境变成了人间炼狱。
　　边野拿着刀奋力往前厮杀，想要从包围中开辟一条生路。
　　他肌肉发酸，膝盖发软要支撑不住身体，在长时间的战斗中，身体宣告透支。但他只要停下来，就会被无数只病毒吞噬殆尽。
　　身后的秦书杨比他更为严重。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的肩部被划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血液不断的流出来，把衣服都浸透了。
　　他越来越累，厮杀声变得飘渺。他以为自己已经停止了动作，实际上身体仍在努力挣扎。
　　“钟铭。”
　　他轻轻念出了藏在心中的名字。
　　即使走到了死亡的边缘，念出这个名字时，他仍然感觉到自己麻木的神经动了一下。
　　边野注意到了秦书杨的状况。他艰难地移动过去，替秦书杨挡住了一只病毒的攻击。
　　“不要停下来。”
　　边野说给他也是说给自己。秦书杨突然惨笑了一下，说：“野哥，我可能回不去了。”
　　边野看到他肩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心中升起陌生的无力感。
　　他沉默下来，用力斩杀了一只扑过来的病毒。但仍有源源不断的病毒前仆后继，没完没了，像是永远不会结束。
　　他看了看周围，一大半猎人都牺牲了，剩下的猎人们竭力支撑，已是难以为继。
　　道尽途殚，一败涂地，这就是一队最终的结局吗。

　　这时，眼前庞大的病毒群出现一道口，如同坚不可摧的碉堡被裂开了缝，希望从中簌簌流出。
　　是有人从外围杀了进来。
　　对方一身黑衣，浑身浴血，赫然是留在车队的见隐!
　　见隐双手持刀，所到之处，病毒无一生还，残忍又利落。他表情淡漠，眼神冰冷，硬生生把包围圈杀出一道豁口。
　　可怕的是，在长时间的战斗之后，他仍然速度极快，下手准而狠，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疲劳。
　　其他猎人也看到了这条生路，他们拼起最后的力气，往见隐的地方移动。
　　边野扶着秦书杨，他一边抵御病毒的攻击一边说：“再坚持一下。”

　　四百多人最后只有几十人活了下来，将将四个车队。边野和秦书杨进了A1，见隐坐在他们对面。
　　秦书杨失血严重，脸上血色全无。见隐知道无力回天，却拿出了医药箱。
　　边野扶着秦书杨，问：“他怎么样？”
　　见隐看了边野一眼，没有说话，从医药箱中拿出一瓶药，倒出两粒，又打开一瓶营养剂，喂给了他。
　　秦书杨显而易见的好受多了，感觉自己有了力气。但那只是错觉，他甚至移动不了自己的手。
　　“是止痛药吗，队长？”
　　见隐点头，把东西收好一丝不苟地放回原处。
　　边野嘴唇动了动，最终沉默了。
　　秦书杨反而咧开嘴艰难地笑了下，他说：“您和宋耀说的一样，见隐队长。”
　　他又抬眼看向边野。边野低着头，没有对上他的目光。
　　秦书杨感受着自己生命的流逝，就像手中握不住的流沙。但这个过程没有了疼痛，到底让他好受许多，他说：“野哥，他叫钟鸣，如果你回到暗城…”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下，没有继续往下。
　　边野主动询问：“需要我做什么吗？”
　　秦书杨小幅度摇头，他声音变得很轻：“不用了，不要去找他，更不要告诉他，就这样吧……”
　　他逐渐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眼皮也变得沉重，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又想起来自己出征的那一天。
　　那时他们还在闹矛盾，他说了过分的话，原以为钟鸣不会再来了，却还是在当天看到对方站在下面。距离有些远，四目相对间，他恍然看到钟鸣眼中泪光闪过。
　　钟鸣从来没有哭过。

　　他一直想知道钟鸣那一天有没有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