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猎人还是猎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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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推开房门，一件一件地收走和你有关的所有物品，将所有装饰恢复成你们相遇之前的模样。
一个烟灰色领带夹、一个印着兔子图案的陶瓷杯、一幅画着陆沉的素描画像……
你很平静。这是你和周严等人反复商量后的共同决定。
既然你们之间的关系会使陆沉的生命处于如此之大的危险之中——上周的事已然证明了这一点——那么你们不如从未相识。
此刻，陆沉仍躺在ICU里不知何时才能苏醒，即使血族正因为陆沉的反击而一片混乱，但这个消息，也根本瞒不了多久了。
更不用说，纵然陆沉年轻力壮，身体向来康健，但恢复的过程又有多痛？病痛所带来的数不清的后遗症又会有多严重？谁也说不准。
一次就够了，真的够了。你，陆沉，周严，以及无数个曾被血族迫害过的人，谁都承担不起第二次。
你也不愿陆沉再次承担。
你只希望陆沉醒来时，能如周严所说的一般，在那位灵族老人的帮助下，忘记你和他自相遇以来的所有记忆。
你在箱子里放入最后一个书本夹，喊来周严，希望他帮你把已经收拾好的物品抬下楼去。对你来说，这箱子着实有些太沉了。
周严点点头，毫不犹豫地抱起箱子转身就走。你站在走廊里，目送周严稳当的背影，手里空荡荡的，缓缓靠上身后木质雕花的卧室门。
你摩挲着手上细微轻薄到几乎看不见的灰尘，心里阵阵焦灼涌来，滑下一行眼泪。
周严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回来。他本想问问你还有没有剩下的需要帮忙，却见你低着头驼着背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忙开口问道:“小姐，您还好吗？”
“没，没有，周严，咱们早就说好的嘛，”你咽了口唾沫，慌张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我只是突然想到我再也不能在客厅里吃陆家庄园自家产的草莓做的小蛋糕了。”
“那草莓……真的挺新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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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计划很成功，陆总今早醒来时已经不记得您了，只说想要继续处理工作。
“医生说陆总底子不错，醒得快，恢复的也好，小姐不用担心，我们会尽力照顾好陆总。
“还是再次感谢小姐为陆总做出的牺牲。”
你看着周严发来的微信消息，哑口无言。
可是日子总还要过下去，你开始想尽办法避开与陆沉的接触，即使你是Pristine的主理人。
你只是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反复回味你们一点一滴的过往。
你们曾经的爱情来的很是水到渠成，唯一特殊之处在于他是你的上司，你们之间，也能算得上是一种时髦的办公室恋情。
你们在繁复芜杂的工作中相遇，相知，相伴，相恋，一切都很自然。你能看得他对你无可置疑的偏爱，他也能看得出你对他难以抑制的心动。
你记得，你一直记得。
那是一个下着暴雨的夜晚。忙忙碌碌大半个夜晚，你终于整理完了资料，伸了个懒腰，打算明早去找陆沉汇报Pristine的近期工作情况。
你靠进了办公室休息区的沙发里，打开手机，发现天气预报上说一小时之后，雨势才会变小，你颇有些无奈。
拨开因为画稿而被无意识揉得乱糟糟的头发，你长咽了口气，听见肠胃咕噜噜的一声，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晚饭还没吃。
“加班辛苦了，饿了吧，一起吃晚饭吗？是之前去过的那家店里的番茄牛肉煲。”
办公室的大灯，由于你为了省电而早早关了绝大部分。黑黢黢的环境下，空荡安静的办公室里，你猛然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你哆嗦了一下，回头看——是陆沉笑眯眯地拎着一个还隐隐向外冒着热气的鼓胀的牛皮纸袋。
“不想吃吗？不用犹豫，这次我可是还点了四喜丸子。我记得你上次在店里一口气吃了好些个。”陆沉几步走上前，一个一个挪好你的物品后，将袋子里的瓷碗摆上你的桌子。
这顿饭吃得很是宾主尽欢，以至于你像是把一碗陆沉给你盛的桂花圆子羹喝成了一杯度数不算低的红酒。
窗外电闪雷鸣，冷风呼号，窗内香味弥漫，温暖宁静。你逐渐迷醉在独处的昏暗灯光下，拿起餐巾纸便直直伸手去擦陆沉沾着一丝汤渍的嘴角。
“你……”陆沉和你都被你突兀的僭越之举惊了几分，他耳廓隐隐发红，慌乱得紧紧握住了你还拿着餐巾纸的手。
“……我受不了了，我不想继续憋着了。我想说，我喜欢你，陆沉，我们在一起吧。”
你盯着陆沉闪烁慌乱的血红双眸，听着他节奏错杂的呼吸声，反手握住了他的手，突然开口说道。
陆沉罕见地露出了几分束手无策，手心有些许潮湿。他沉默了一会儿，慢慢恢复了往日的游刃有余。他扶了扶眼镜，假装咳嗽了几声，笑着对你说:
“那你先答应我，以后加班，即使没有我来提醒，也不能忘记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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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坐在沙发上，抬头看着陆沉西装革履，却站在狭小的木凳上皱着眉认认真真地帮你修吊灯。
你想起你刚才本想帮帮忙，却分不清那些长得很像的工具们，反倒像是添乱。你不住地抠着指甲旁不明显的死皮，试图忍了忍，还是小声闷闷说道：
“陆沉，你真的好厉害啊，你懂得好多啊，我……我有时候真的有点自愧不如。”
陆沉听到你的话，也是哑声了好几分钟。等他拧好最后一个螺丝，收好工具箱，才走了过来，轻轻捋了捋你的发梢:
“我只是比你早一点知道这件事而已，你看，你现在不也知道了吗？只是早一点晚一点而已，信息就在那里，并不会因此而跑丢。”
你被这句话惊得几乎给不出什么反应，你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回答。你有些茫然地蹭了蹭陆沉的手腕，发现陆沉斟酌着似乎又想说些什么。
“……人总是希望在喜欢的人的面前是完美的，我也会在与兔子小姐见面之前提前做一些准备工作。我不是万能的，我只是希望在你心里我总是值得依靠的，值得信任的。
“其实，我不懂的也有很多很多。只是没想到，我这点见不得光的私心却让我的兔子小姐由衷感到了难过。
“抱歉。”
你眼中似有酸涩，你不知道世界上怎么真的会存在这般有学识却不卖弄学识，知识渊博却不自大自傲，能力出众而谦逊有礼的人。
就连安慰与解释，既给人留足了面子，又那么诚恳而得当。
你埋头到陆沉怀里，紧紧拥住了他，感受着他胸口温暖有力的心跳。你想，或许你永远都会为陆沉心动吧。
……你从回忆里回过神来，看着年会上正在台上致辞的陆沉。今天，他依旧是那一身剪裁妥帖的暗纹深色西装，面料是精梳羊毛，舒适自然，得体大方。
不同的是，昨天的你，水管漏水的时候，你只是坐在那只小木凳上在卫生间门口独自守着，等待物业师傅上门来修。
你再也不能同他撒撒娇打上一个求助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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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扰，我朋友刚刚告诉我他临时有事无法赴约，而我买了两杯咖啡，浪费食物不大好，所以我想问一问，这杯咖啡可以送给小姐吗？”
熟悉的声线从背后传来，正在咖啡店里排队的你吃了一惊，转过身去，陆沉正提着两杯美式咖啡，笑眯眯地站在你身后。
“……什……好，好的。”巨大的荒诞感从你心头涌上，你想起了你们的初见。
三年前的那个下午，陆沉正是这样第一次以非上司的身份出现在了你的日常生活里，提着同样的两杯美式咖啡，站在你的身后。就连嘴角笑起来的弧度，两人间隔的距离，几乎都没有什么差别。
那时，他似乎对在巷子里的旧咖啡店遇上下属这件事颇为惊讶。而令你也很惊讶的是，日理万机的CEO居然能记住只是一名小设计师的你:
“是设计部A组的设计师啊，没想到今天居然在这里遇上了，还真是有缘分。x小姐，也很喜欢喝这家店的咖啡吗？”
“……是Pristine的主理人啊，没想到今天居然在这里遇上了，还真是有缘分。x小姐，也很喜欢喝这家店的咖啡吗？”
一远一近两道声音在你脑海里完完全全重叠。一模一样的时间，一模一样的场景，一模一样的理由，一模一样的搭话内容……
你慌了，你不知道是不是记忆消除术出了什么问题。你强行摁住自己内心的焦虑，呵呵假笑着接过了咖啡，决定立刻结束和陆沉的对话，去找周严好好商量商量。
周严听完你的说明后，也很是紧张。
虽然当初那位灵族老人颇有信心地说自己的法术从未失败，亲属们大可放心，但陆沉此人，不仅心智坚韧，难以撼动，更是血族百年难得一见的天赋异禀。法术若是不幸失败一回，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周严挂了电话，仔细查了查陆沉这两日的出行安排表，不由得心生一丝怪异——咖啡店的日程是陆沉自己加上去的，而这家普通的小店，也并非他时常爱去的那一家。
但是这毕竟是陆沉自己的生活，并且在过去的时候，陆沉也时不时会忽然产生想去某处的想法，在不影响工作的前提下，自行变动日程安排。
周严想了想，还是没有同你说起这一点，只在聊天页面回复你说，自己会尽快联系医生，以检查后遗症为名，确认陆沉的身体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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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问题？真的吗？你确定吗？那，那之前的真的只是巧合吗……”
“是的，小姐，虽然很奇怪，但是所有数据都表明，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不过，我会更加注意陆总这方面的安排的，我不会让我们之前的心血白费。”
你挂了电话，努力挥散掉心中的不安，从隐蔽的楼梯间拐角走回了办公室。刚坐下没几分钟，你便接到了总裁秘书来的电话，说陆总需要你来办公室一趟。
站在电梯里，你一头雾水地回想自己最近工作上是否有什么不妥之处，可是Pristine这个季度无论是口碑还是质量，都呈现着欣欣向荣的趋势，不值得管理着诸多品牌的CEO给予什么额外的关注。
你敲了敲门，表明自己的身份，得到一声沉稳的“请进”后，走进了那间熟悉的办公室。
“请坐。”陆沉停下手中的笔，合上本子，与你一同坐到了沙发上。
“这次请你来，并非公司上的公务，而是我个人一些私事。x小姐若是不愿意，也是合情合理的，所以不用有压力。
“是这样的，一位刚从国外回来的伯伯一直很喜欢研究国风元素的服饰，而Pristine这个季度的主打款式正是这个风格。
“这位刘伯伯曾在我小时候帮过我很多，我一直很感激他，但是他并不希望我总是这么客气。如果邀请专攻古代服饰的专家的话，反倒显得有些刻意。所以，我思考了很久，觉得x小姐应当正是我的最佳人选。
“或许可以邀请x小姐在下周周六晚上陪我一同出席吗？宾客不多，也不正式，只是一顿简单的家宴罢了。”
你捏紧了被茶几所遮掩的拳头，方才按下不理的焦虑，一瞬间全部涌了上来。
三年前的陆沉，也是这般同你发出了邀请，只不过那时那位刘伯伯喜欢的是那时你负责设计的哥特风的部分，而非国风罢了。
难道陆沉已经恢复记忆了吗？你掐着自己的手，努力保持镇定，想起灵族老人曾反复嘱咐你不要在陆沉面前提起你们过去发生过的事情，还是试探性地开口问道:“可是我更擅长哥特风，而非国风啊。”
陆沉的眼神呈现出了一瞬间的空洞后恢复了镇定，回答道:“x小姐不用谦虚，这次Pristine的销量已然证明了你对国风的把握能力。那几套主打款，我记得颇有些供不应求。”
法术没有失效，陆沉没有想起来，否则他不应当是这个反应。你盯着陆沉的表情，没有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得出了这个结论。
你转头看向玻璃窗外，被对面大楼玻璃窗反射的阳光晃得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复杂的心绪，只觉得这个世界真是离谱极了。
你应下了这个没有理由拒绝的邀请，恍恍惚惚走出了办公室，手指颤抖着发微信同周严说我们需要立刻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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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老板他。”周严听完你的叙述后，不复往日沉着冷静的模样，挠了挠头发，哑口无言。
周严沉默了很久，方才开口同你分享之前查日程表时发现的陆沉的怪异之处。
你没有责怪周严，周严并没有什么失误。你只是觉得似乎有什么重要的细节被你们下意识忽略了。
你们开始从头复盘自陆沉昏迷开始的所有事情。
“……我们成功消除了我和陆沉相遇以来的所有记忆，明明东西也都挪走了，之前的日程表也全部改掉了。”
“等等，小姐，等等。这里……似乎有些不对。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老板是在和你相遇之前，就已经对你产生感情了呢？
“如果你们并非小姐所认为的日久生情，你们之间的发展，是老板的有意安排呢？”
福至心头，周严突然打断你急匆匆的叙述。
你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心里的巨石落了地。理智告诉你，这或许正是你这些天反复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的关键所在。
若是公务，陆沉向来信任周严——陆沉每周的工作日程都是周严一手安排的。
但是爱情并不同于工作，爱情玄而又玄，难以捉摸。陆沉明白，周严在此并不能起到什么助力。
以陆沉谨慎小心的性子，他绝不愿存在一丝一毫泄露出风声的可能性，从而影响到你们未来的发展。
这其实并不十分难猜。
可是，你从没设想过陆沉会对你情根深种至此，即使消除了记忆，他也会再次对你展开追逐。
你一直知道消除记忆这一决定并不尊重陆沉，也并不尊重你们之间的感情，但你总是下意识回避。
直面这一可能性，不是不能，而是你一直不愿，不敢。
你的自大与傲慢导致了这一错误决定的诞生，你的自卑与懦弱又导致了事态的进一步恶化。
你无法想象陆沉得知真相那一刻的心情。如此之大的恶劣骗局摆在陆沉面前，发起人却虚伪地冠之以爱的名义。
你曾以为你们最坏的结局不过是擦肩而过却素不相识，你此刻方才意识到，陆沉的失望与震怒之下，相忘于江湖或许都将成为奢望。
你想同陆沉好好道一句歉，你渴望陆沉的原谅，哪怕什么惩罚都好。可你不知道，现在该如何对着仍一无所知的陆沉说起。
万般思绪齐齐涌上心头，你同周严说自己想一个人静静。你从餐桌起身，推开了包间的门——一个谁也没料到的人正站在门口，他抬手晃了晃手中的监听器。
是陆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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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沉面无表情地瞥了眼包间里束手无措的周严，一把把你拉进了隔壁的包间，重重关上了门。
“……痊愈之后，我身边的一切都隐隐透露出一丝古怪，像是多了些什么，又少了些什么。可是我反反复复地观察对比，依旧没能找出原因。
“直到最近，周严总是试图瞒着我和什么人联络。我从不担心周严是否会背叛我，但我相信我的直觉，我认为，这或许就是此次破局的关键。
“刚才坐在这里听你们对话的时候，不可否认，确实有些出乎意料。原来兔子小姐……也有这样的一面啊。
“对于这件事，或许，我这个当事人想当面听听你的想法，可以吗？”
山雨欲来风满楼。陆沉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你知道陆沉是真的生了气。你不敢抬头看他。
“我……对不起。什么补偿都可以，这件事确实是我自作主张的错。对不起，陆沉。”
“……什么补偿都可以吗？兔子小姐可要说话算话。”陆沉缓缓牵起了你的手，是久违却熟悉的冰凉。他怜惜地低头吻了吻你的指节，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让你觉得有些渗人。
“可以的可以的，我当然说话算话。”你赶忙应声道。
“……好，那我现在就送你回家拿身份证，我们现在就去登记结婚。”陆沉松开了你的手，一把把你抱进了怀里。他用力握住你的下巴，径直亲了上去。
意乱情迷中，你一时间忘记了陆沉忽然的求婚所带来的震惊，也忘记了你们这几个月的分离。
你摩挲着陆沉西装的衣角，一下一下亲着陆沉架着眼镜的鼻梁，那是你最爱的弧度。
热乎乎的液体滑落在你指尖，你听见陆沉慌乱无助的喘息间夹杂的似有若无的自言自语:
“这样，这样，你就再也不会离开我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猎人还是猎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