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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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沉，我们分手吧。”
在你们历经无数磨难终于破除血族噩梦的第一个宁静的下午，你仰头一饮而尽杯中的咖啡，对陆沉说。
“……兔子小姐，是我们最近相处之中，有什么令你不愉快的吗？”陆沉愣了一愣，取下眼镜放在桌上，揉了揉眼睛，温柔轻声道，“你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
“……嗯，确实是挺奇怪的，我这么突然。
“以常人眼光来看，我这么说确实有些傻。明明那么多苦难都没有将我们分开，明明面对着陆霆的威胁，我们也都愿意为了对方牺牲，明明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
“可是陆沉，我已经反复思索了一两年了，我觉得我居然真的能看着你平平安安地走到这一步，能看见你终于逃脱血族的枷锁，你未来的光明坦途，我已经特别满足了。
“陆沉……我爱你，我依然爱你。但是那又如何呢？陆沉，我并不是没有了爱情就不能活。
“陆沉，我只是对于我们的未来再也没有期待了。”
你从沙发里站了起来，轻轻环手拥住了陆沉，用下巴蹭了蹭陆沉的发旋。
陆沉被你生硬地搂着，没有给予你任何回应。而往日，陆沉早已调侃一句“兔子小姐今天很主动啊”，而后拉过你的手臂，让你坐到他腿上，全身心都被他的气息所包裹。
“你擅长且喜欢掌握人心，常常站在暗处，看着场上的众人自以为是地行事，实则每一笔都是你的安排。我不觉得你擅长布局有什么不好的，若不是你年复一年的忍辱负重，根本没有人能赢得了血族，根本不可能解救那么多因血族而受苦受难的人。
“但是我并不希望我身为你的伴侣，也永远被你蒙在鼓里。我希望同你分担你的眼泪。可我居然发现，你，你甚至从始至终一直都给我安排了退路，你……
“是的，我明白你不会害我，我明白你是想保护我，我也明白你爱我。但是我不喜欢这种感觉，陆沉。我试图同你说过很多次，但是你每次都用你精巧的语气和话术绕走了这个话题。
“就像那回，若不是你运气好，我同安安一起逛街的时候，我接到的就不是你想要来接我回家的电话，而是周严的报丧了。
“这多讽刺，我的爱人正在生死危局中苦苦挣扎，我却毫不知情，吃着爆米花，沉浸在喜剧电影里哈哈大笑……
“我们已经成功了，兔子小姐。你所提到的你所担心的我的安全，我们已经解决这个问题了。”陆沉猛得打断了你的话，语气是你从未听过的迷茫，“我不同意分手，也没有必要分手，兔子小姐。”
“……你总是喊我兔子小姐，陆沉。我挺喜欢这个称呼的，兔子很可爱。但是，陆沉，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你童年那只脆弱的可怜宠物兔子，还是你风雨同行的爱人呢？
“展会上，你连我给你买一条手链，你都会觉得讶异。你接过我的礼物，竟然觉得那是一种妥协。这太荒谬了，陆沉，我们是平等的，我不需要你的供养。
“无论何时何地，你都很擅长同我拉扯。确认恋爱关系之前，你完全不敢承认你对我动心。你一会儿将我推远，一会儿将我拉近。我辗转反侧了很久，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你到底对我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我至今忘不了，在那个梦里，你居然打心底里希望我将你杀死。你看出了我对你控制不住几乎都要满溢出来的的爱意，却逼迫这样的我去做出抛弃你的选择。
“我无数次尝试与你沟通这方面的问题，永远都是无功而返。我知道我远远没有你聪明，我在设计上确实有天赋，但是我这方面的心思，只够我应付普通的职场往来。
“我们交往了六年八个月十七天，没有一天，你脱下了你的面具。在我面前，你似乎永远不会累，不会疼，不会迷茫。
“可是早在确认关系那天，我就告诉你了，我没有傻到面对血族这样的敌人仍然盲目乐观。
“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利用我的事情，我也不是不知道。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之前可笑得就像个是自作多情的傻子。
“但是第二天早上，我就去你办公室找你了，我坦诚地告诉了你我所有的想法。
“的确，我很生气。前一天晚上，我盯着床头柜上你送我的兔子摆件，哭得稀里哗啦的。我用了好几包纸擦眼泪。冷静下来之后，我坐在阳台上，对着外面的月亮想了整整一个晚上，我还是决定接受你的道歉。
“陆沉，那时候的我是真的希望和你在一起，希望可以一直陪着你。
“陆沉，我是成年人，我明白前路九死一生，我明白我的选择会带来什么，我会对我的选择负起责任。我当初就告诉你了，无论前面是什么，我也愿意陪着你一起走下去。
“我知道一口气把你从童年的阴影里拉出来是不可能的，可是，我以为我一直陪着你，未来总还是会有那么一天的。
“可是我后来才发现，没有这样一天了，陆沉。我太自大了。直到一切尘埃落定的今天，我还是没能等到这一天。
“不了解你的时候，我曾一度以为你是网上所说的爹系男友的类型，后来慢慢接触多了，我才发现并不是这样。你的潜意识一直都在贬低你自己，你总是觉得自己不配得到爱。你只希望单向地付出，你不想要任何回报。
“我很心疼你，陆沉。这六七年里，我无数次试图帮一帮你，但是无一例外，全部失败。我现在终于愿意正视并且承认我没有这个能力。
“虽然很可惜，但是我们可能是真的不合适吧，陆沉。
“我累了，放我离开吧。对你，我已经用尽了我一生的情感波动，我只是个普通人中的普通人，是时候从这样波澜壮阔的世界中退出来了。”
你叹了口气，坐回了对面的位置上，陆沉依旧保持着之前僵硬的动作没有变。
良久，陆沉扶了扶眼镜，忽然眯着眼笑着说:“连着熬了这么多天夜，有些累了吧，要不我们先回家休息一会儿？
“听周严说，公司左拐那个路口处新开了一家私房菜馆，不如我们晚上去试试新菜？”
陆沉一边说一边自顾自拿起了手机，给周严打起了电话，让他预定一下晚上的包厢。
“陆沉，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伸手摁下了陆沉的手机，盯着陆沉的眼睛，“陆沉，我们分手吧。”
那头，周严识时务地立刻挂了电话。陆沉慢慢放下了手机，也不说话，只一下一下搅着他的咖啡，甚至还无意识地往里面丢了三四块他从不喜欢的方糖。你看见陆沉的额边冒了细汗。
“……要是我，要是我不肯放你走呢？兔子小姐，你知道我不会同意分手的。
“兔子小姐，你，走不了。”
你不会这么做的——寂静无声中，陆沉看见你的眼睛在这样对他说。
陆沉眼皮颤抖着，为什么，为什么他看不见任何担心与害怕，他怎么看都只看得见你眼神中盛满了浓郁的爱意，几近溢出。
陆沉不明白，是因为自己近视，隔着镜片的原因，所以看错了你领会错了你吗？
他不明白，为什么看透了他恶劣的本质却还要这么信任他；他不明白，为什么既然已经放弃他了却还是要继续给予他这么多温柔。
他似乎又回到了古堡那间昏暗的屋子里——电风扇在一旁吱呀吱呀地转着，刚上完马术课的他坐在厚重的皮质座椅上，沉默地抠着自己手上新长出的老茧。
血丝慢慢渗了出来，他却觉得这根因为微微出汗而有些黏腻的手指变得顺眼了，于是他猛得一撕。
红色，越来越多的红色，他含住了那根手指，轻轻吸吮着疗伤，他记得人类的口水有消毒的作用。不过不知道血族的血是否有这个作用啊，他轻笑了一声。
桌对面清脆的一声陶瓷响声把他拉了回来——方才那幅画面其实很是微不足道，时过经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样重要的场合突兀地想起。
……难闻又诱人的鲜血，掐起腰肢的一身红裙。痛苦的快感，上瘾的脱轨。
他已经学会了甘之如饴。
陆沉竟觉两幅画面有些微相似，于是他取下眼镜。世界变得模糊而又清晰了些。似乎他本就该如此。
“……最后蹭你一杯咖啡吧，哆啦A陆先生。”你打断了陆沉的思绪，慢慢抚平了风衣的褶皱，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
“你送给我的东西，比较贵重的，我昨天晚上已经打包好了，等会儿回家之后就同城快递给你。我送你的东西，大都是些我自己制作的，不值什么钱，就不用还给我了。
“……嗯，还是谢谢你，陆沉。这几年我很开心，也很幸福，我拥有了世界上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遇不到的风景。
“虽然这么说很俗套，但是我还是想说，我真诚地希望你可以在未来遇到一个能帮你走出困境的女孩子。不过，这不是让你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别人身上，你终究还是要凭借自己的力量。
“真的再见了，陆沉。”
你推开店门，门上的风铃随之“叮咚”一响。你深吸了一口气，空气清新而舒爽。你朝前大步走着，没有犹豫。
十字路口处，等红灯的几十秒中，你转身隔着玻璃朝着依旧坐在那儿没有起身的陆沉笑了一笑。棕色的发梢随着你挥手再见的动作在背上活跃地跳了支舞。
你抬头看向前方的公园，酴釄落尽，犹赖有梨花。真好。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