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赋》墨曦雲

44、第四十四章： 毒发

　　十年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自从当年得知了她的死讯之后，楚凌和就刻意的回避着一切关于她名字的字眼，一些陈年往事仿佛也随着这个名字打开了缺口。
　　思绪也渐渐飘到了那年，韶华正好，青葱少年与豆蔻少女的惊鸿一面。
　　当年，她是武林中人称鬼医的风霁月，有谁会想到有着如此可怕称呼的人竟是一个妙龄少女。而他则是江湖名动一时的风流少侠。武林盟主的不二人选，一正一邪。只因江湖中的一句玩笑，使本不会有任何交集的两人偏偏扯上了姻缘。他与她就这么在错误的机缘下相遇。
　　而这个玩笑就是江湖第一美人柳千琴，传言只要谁拿到千魂铃，就可以抱得美人归。江湖上多少英年才俊跃跃欲试。当然，楚凌和也不例外，虽不奢望抱得美人归，但是能一度芳容也是不错的。
　　只是，千魂铃却在风霁月手上，这个人如其名，清冷如月的女子。她平淡如水的生活就这样被这可笑的传言打破。
　　楚凌和现在都还记得与风霁月初遇的那天，是个雨雪霏霏的凛冬。天地一片肃杀，除了雨雪声滴落在地上，滴落在他们二人的眉上肩头。
　　“你也是来夺千魂铃的，呵，当真可笑。你们这些江湖中人好说歹说不听，废了一拨又来一拨。你们不烦我都烦了。”
　　在如此清冷的天里，听着那女子清冷却又不乏灵动的声音，使楚凌和倒不觉的有多么寒冷了。他至今记得这是她与他说的第一句话。
　　当然，如话本所言，他们相恋了。只是错误的机缘有怎会开出娇艳的花。他永不会忘记他们的最后一面。他刺穿了她的身体，她砍断了自己拿剑的右臂。最后的画面却久久定格在她诧异与绝望的眼眸中，她甚至连问一句缘由都不屑于多问，拖着她伤痕累累的身躯决然离去。
　　他多想说是绝命血使得他伤害了她，他的神智回归片刻就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的人转身离去的背影。
　　在次醒来已经大半月之余，他强行压制住自己的毒性，匆匆离去。一来寻找解药二来就是打听她的下落，可是听到的却是噩耗。心灰意冷之后便躲回了这个与世隔绝的小村落，假装不问，不听，不思便会不痛。
　　可事实告诉自己他是在欺骗着自己，至少现在，从闲云的嘴中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如身置于钢刀丛中，全身割裂般的痛。
　　闲云倒也不急着他会回应自己，倒是很有耐心的等着他把前尘旧事好好的回忆一番。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好像这个话题就会这样不了了之的时候，楚凌和略带颤抖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她……江湖上……我们……”他换了还几次的开头，却总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开头去询问关于她的一切。最后却只是一阵叹息之后似认命了一般问道：“你可知她葬在了哪？
　　他的疑问，解开了埋在闲云心中的疑惑，原来师父在魈风山等了十年不见他来，竟是因为他以为师父死了。当真可笑。
　　“江湖传言总归只是传言，可事实的真相往往是另一个模样。”
　　闲云的话似乎给楚凌和带出了一丝希望，急忙需要一个确切的答复：“你的意思是，她没有死？”
　　而闲云却没有正面对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这十年来，你就没有想过去魈风山看看吗？”
　　“是啊，她生在魈风山，长在魈风山，依恋着魈风山，不论生死都是要留在魈风山的。可是，如我去了，看见的……看见的却是一座孤坟，那时我又当如何。”楚凌和说这句话几乎用尽了他的力气，那是他连想也不愿去想的事情。
　　看着如此的他，闲云扪心自问，如是素舞与他如此，他也是不敢的。江湖之上，唯情难舍。一时间闲云似乎可以理解楚凌和的畏惧。
　　“可惜，因为你的恐惧，害她在魈风山苦苦等了你十年，也使你们生生错过了十年。”
　　听了闲云的话，楚凌和的表情变幻莫测，震惊，期待，欢喜，还有内疚。一时间竟不知道要如何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能重复确定道：“她还活着。对吧！”
　　在闲云一次又一次点头承认之后，楚凌和才开始换了一句话。
　　“真好，她还活着，我还有机会告诉她当年的真相，我还有机会告诉他当年我并未负她。”楚凌和说着，竟有一滴泪落进了酒杯之中。
　　闲云看着楚凌和稍微擦拭了一下眼角，一会整理整理衣衫，一会有抚摸着他已经发白的发喃喃自语着：“幸好，还不晚。”
　　这一霎那，竟然让闲云觉得他与自己记忆中的师父如出一辙。那个疯疯癫癫，痴痴呆呆，却又如鬼魅一般狠戾的女人。时而也会像现在这般坐在一棵树下，抚着自己的发，哭哭笑笑着。
　　幸好，还不晚。
　　又过了几日，村民们渐渐的好转起来，果真如楚凌和所说的那般淳朴善良。虽说现在村中人口稀薄，但是却毫不妨碍村民们劫后余生的庆祝的喜悦。本来村民有意想要多留素舞他们几人几天，但是，这时的楚凌和哪还有心情多做耽误，早就恨不能立即就去魈风山了。
　　三人并没有多做停留，便前去魈风山了。
　　在路上，闲云的毒越来越频繁，虽然一直很是小心的让楚凌和帮忙隐瞒着素舞。
　　是夜，闲云感觉自己毒素又在身体内肆意窜流，强忍着痛苦，强装无事对素舞说让她与楚凌和一起去找水源。素舞虽是疑惑，毕竟，最近这几天，已经是第五次莫大哥让自己去找水源了。但是，却也听命离开，只是在中途又偷偷的返回来。
　　闲云此刻，自己的功力已经无法压制体内的毒素，只得用魔血提高功力，在暂时压制毒素，他明知道如此在透支他的身体，明知恶性循环。可是，怎么办呢，他只是想在多陪素舞一些时日罢了。
　　现在他身负千魂铃与魔血，如何可以长长久久的陪着素舞，即使回魈风山，也无济于事，师父本就没有千魂铃的解药，她给自己下毒也不过是为了控制自己，那解药也不过是压制毒素的药丸罢了，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寻找解药，只是一直无果，可是如今魔血在手，竟让此毒愈发凶猛。他恐怕时日无多了吧。
　　中途返回的素舞回来之时，看到的就是闲云本是席地而坐，忽而吐了一口血，之后颤颤巍巍的起身，半弯着腰靠在一棵树边，眉头紧锁，手指深深的陷入树干之中，冷汗淋淋，脸色也苍白如纸。然后竟晕了过去。
　　怎么回事，莫大哥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素舞跑向闲云身边走到闲云身边，伸手抚在闲云的脸颊，满目心疼。仿佛受此等痛苦的是素舞自己。
　　“莫大哥，你究竟隐瞒了我什么？”
　　待到闲云苏醒的时候，是在马车中。此刻的闲云已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的痛楚，他知道，自己恐怕只是回光返照了吧。只是，他若死了，素舞怎么办，他如何放心的下。
　　回望在自己身边睡着的素舞，看着她的睡颜，闲云知道她睡得并不安稳。伸手去抚平素舞轻皱的眉头。一声叹息，无迹可寻。
　　细细想来，或许让他们两个终止在这一刻，也未必不是好事，至少，她不必怨恨自己。
　　可是这时候素舞似被闲云的叹息吵醒，睁开眼迷迷糊糊的望着闲云，待到彻底清醒的时候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千魂铃的毒性，可是她从来不知道他的莫大哥竟然会身受此毒。她知道闲云不说是不想让自己担心，可是若不是她苦苦询问楚凌和，他打算一直隐瞒自己吗，还想象上一次一样不声不响的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吗。素舞越想越委屈，不知觉竟感觉鼻子酸酸的，说不上来的难受。
　　两人就如此各有所思的沉默着。
　　“素素……”闲云轻唤着，似有许多话要说，可是又不知从何说起。爹的仇，他的身份，他的爱。都好想仔仔细细一点一滴的说与她听。
　　“素素，你那么好，以后会结识更多的朋友，会遇见一个比莫大哥更爱你的人……”
　　“你这是干什么，交代后事吗，你现在还没有死呢，等你死了再说吧。“素舞不等闲云说完就急急的打断闲云的话，泪水却再也忍不住的倾注而下，而是她还在固执的嘴硬着。
　　她实在是不想听，现在闲云说的每一句话竟都会想利剑一般深深的刺伤着自己。
　　素舞，莫大哥累了。真的。
　　他从没有一刻如此庆幸自己身中千魂铃，与其让他与素舞走到最后他预想的那般地步，倒不如就此终止，至少素舞还是爱他的，至少他们两个是最美好的时刻。
　　这样想着，闲云竟没有了往日的善解人意，而不管不顾的继续说着：“或许刚开始你会很不习惯，可是以前没有我你不也过来了吗，所以你也会慢慢的习惯没有我的”。
　　看着闲云风轻云淡的面容，这一刻素舞真的慌了，她深刻的感觉到她的莫大哥，这一次是真的打算不要她了。什么矜持，什么骄傲，她统统都可以抛下，只要能让她的莫大哥能在坚持下来。
　　素舞紧紧的将闲云的双手攥在手心中，似在握着一份心安。
　　“我不会习惯的，给我一辈子的时间也不可能习惯没有你。难道你还要像上一次一样抛下我吗，如果你敢我就再也不会原谅你了。你说过的，你再也不会丢下我的，你是堂堂男子汉，怎么能说话不算话。”说着将自己随身带着木刻闲云丢在一旁继续道：“我不要这个木头闲云陪着我，我只要你，我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可是对上的却是闲云死灰般的眼眸。素舞胡乱擦拭一下眼泪，坐直身体，让自己与闲云拉开一段距离，望着闲云，目光坚定。
　　“好，既然如此，不管你是不愿还是不能留下，只要你敢走，我就敢追，天上地下，你休想再一次甩开我。”这样想着，素舞似乎并没有那么难受了，是啊，最简单的不就是随他一起去吗，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在一起，有什么好伤心难过的呢。
　　闲云盯着此刻素舞熠熠生辉的眼神，本就一团乱麻的心绪现在更是风起云涌。
　　傻瓜，那种地方，怎么能说去就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