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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之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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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四相思相望不相亲
“我憎恨给宠物一样关起来!”剑子怒气冲冲的在宫灯帏转着圈,又停下来:“龙宿,你没这感觉吗?”
“没有。”龙宿抬头看剑子一眼,继续慢条斯理地侍弄着昙花。
“……你懒得没治了。”
“照外人的说法,吾这叫宅,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龙宿面无表情地说,“别转圈了,怎么转汝也出不去,汝这样吾看着烦心得很”
“龙宿你如此讨厌我,不如把我扫地出门吧。”剑子一脸期待地看着龙宿。
“吾很想跟汝老死不相往来,”龙宿叹口气,“但形势比人强。”
“龙宿你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了?”
“吾不过比汝懂得领人情——要知道,公司把汝关吾这不过是怕汝死了。”
“如果是命中注定的话,无论什么时候都有可能死的,”剑子忿忿不平地说:“我可能喝茶时呛死,吃饭时噎死,爬楼梯都有可能摔死。”
“那么剑子,”沉默了一下,龙宿说:“吾认为公司里人的意见是宁可让汝给茶呛死,给饭噎死,从楼梯上掉下来摔死也不想汝死在外面那些女人的手里,好歹死家里汝能落个全尸。”
“……龙宿你就这么怕死?!”
“吾怕得很,汝看这吾盆千月水影还没开过花,今年的明前龙井还没贡来,书房里还有一副字没打发凤儿去裱,这个夏天的藕合冰吾还没吃过,遗嘱吾还从没想过该怎么写,前些日子给无辜收走的小桐还没回来——汝看,吾不比汝孤家寡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吾还有这么多牵挂,怎么能放心赴死?”
“那些不过是女人,又不会撕了你……”
“不会撕了吾,但会吃了吾。”
“……龙宿,我讨厌你说话总是这么一针见血的。”
“人就是要有自知之明——”龙宿很诚恳地对剑子说:“何况吾天天跟这些女人打交道,比起外面的如狼似虎来说,吾宁可天天跟家里的这群推太极打机锋。”
剑子侧头看了看远处侍立耳语的两个女官一眼,叹了口气:“好友,晚饭吃什么?”
如此全然认命,寂然如晦的语气,龙宿看了他一眼,同情的拍拍他的肩:“肯定不是十全大补汤,凤儿的品味比这高。”
凤儿的品味果然很高,儒门用不动声色的豪奢堆出来的品味谁见了都得伸手说一个赞字。
桌上是美味珍馐,窗外有桃花十里如锦,好客的主人还在一边殷勤相劝:
“来来,这是凤儿最拿手的杂锦云吞木樨汤,剑子汝尝尝~”
“这道荷叶珍珠鸡也算是儒门秘制,汝且一品~”
“别光吃菜,这百年的春如海凤儿可是藏了好久,不是为了汝连吾都无福气一尝,汝可不能辜负凤儿一番心意——啊,这个汝还是不要喝的好~”
“龙宿你真小气。”剑子不满的伸手抢过来就往嘴里倒,接着又埋头苦吃,颇有化悲愤为食欲的架势,但在连饮三杯清冽甘醇的春如海后,终于迟钝如他也发现不妥来。
“龙宿,”剑子狐疑地盯着端坐桌前摇着扇子却不动筷子的龙宿:“你怎么不吃?”
“吾看汝吃就饱了。”
“你又不是第一次见我吃饭!”剑子冷哼一声。
“吾不过是不想吃。”
“我从没听过儒门中有辟谷之法。”
“那么剑子,”龙宿上下打量着剑子,眼中满是玩味之色:“汝对自己的饮食就没一点警惕之心么?”
剑子现在表情叫一个艰辛,他看着龙宿笑盈盈的脸突然恨不得掴自己一耳光。
“比如这个,”龙宿伸手拿起杯子,碧盈盈的春如海在灯下水波荡漾,芳香喷鼻,龙宿却一反手倒到了地上:“这么一小壶酒足足下了五钱缠绵百合露,难为你喝了三杯居然一点也没尝出来。”
“……”
“这盘玉兰片加的大约是海棠春,”龙宿拿筷子翻了翻,啧啧称奇:“连颜色都快成粉红的了,亏你怎么吃下去~”
“……”
“还有这碟酿冬菇放的应该是金风玉露散,那边的汤里八成有相思入骨……”
“疏楼龙宿!”剑子拍案而起,暴怒之下,整张云母石的桌子瞬间悄无声息地化为齑粉:“你成心的是不是?”
“耶?好友,说话要三思,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之语可是伤感情,”龙宿睁大了眼睛一脸惊讶:“如此下作之事可降吾身价,分明全是凤儿所为——何况吾劝汝吃的菜可全是干干净净的,是汝自己要吃那些的。”
剑子越听越不成话心中更怒,二话不说古尘剑出势如破竹,龙宿也不恼,轻描淡写的熟练拆招:“好友,吾若是汝的话便赶紧静坐,大动干戈的话药效可是发作得更快。”
剑子听了脸色一变,剑招一缓,明明一直不觉得,听龙宿一说后突然觉得五脏六腑都不对劲了,那边龙宿继续幸灾乐祸:“汝看汝看,吾说了汝不该动气的,更难受了不是?”
剑子想我还是该杀了他,如此乱七八糟性格的人活在这世上简直是祸害人间,抬头一对上龙宿笑得春透眉梢的样子,忍不住刺一下:“看你对这些如此了解,难道华丽无双的疏楼龙宿也栽在这上面过?”
“说栽字太过火,吾倒是吃过一口,不过比汝多点警觉马上吐了,”龙宿继续笑得没心没肺:“哪像好友汝,大口吃喝得兴高采烈~”
剑子抽了抽嘴角,感觉体内翻腾得更加厉害了:“你说,她们都是上哪找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
龙宿叹口气,拒绝回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剑子一分一秒觉得难捱。
“真的不成么?”那一边端坐纯粹抱着看好戏的龙宿终于觉出不妥来,迟疑道:“有这么难受?”
剑子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看他一眼,继续垂下头去行功,冷汗潺潺而下,说不出的软弱。
那一边龙宿认真思索良久,最后叹了口气说:“汝这样下去不行,汝这个人会毁了的,还是吾来帮汝吧。”从语气到表情到动作都是一种豁出去的毅然决然。
剑子困难地集中起神智打量着一副大义凛然模样的龙宿好一会,艰难的转过头说:“还是不用了。”
“吾与汝相交一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汝身陷绝境。”
剑子看着龙宿,看着他一脸认真的表情,几乎要给他打动了:“龙宿,我很感动,但我对男人实在是没兴趣。”
“…………汝总不能指望吾叫一个女人进来。”
“我从没这想法!”
“所以还是吾来吧。”龙宿凝视着剑子,“好不好?”
剑子勉强睁开眼看他,动了动嘴,终于还是没说话。
龙宿心里有数,微微仰起头,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慢慢向剑子走去。
春色如海深的月夜,月光如水银般从窗格子里流淌进来,透过白纸墨字的屏风,透过轻柔晃动的纱帘,滤出半明半暗的幻彩铺满了室内,空气中浮荡着茶香花香酒香,还有那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缥缈乐音,一切的一切构出了一派朦胧的氤氲天地。
在这样一片氤氲中,龙宿缓步走向剑子,每一步都像用尽了毕生的力气,一步便是千年。
龙宿向近在咫尺的剑子伸出手去,轻柔地抱起他,小心翼翼犹如抱起毕生至为珍爱的至宝。
剑子全身都微微打颤,他与龙宿那对金珀色的眼睛对视了好一会,终于放弃似的闭上了眼睛。
门外有少女的尖叫传来,还隐隐杂有什么“天哪!兵器了!”“龙首,请好好的疼爱剑子先生吧!”诸如此类的话。
剑子听了一哆嗦,龙宿很想当听不见,只是脚下还是忍不住打了个趄趔,他用力的闭了闭眼,赶紧抱起剑子走向那重重帘幕之后。
…………
…………
…………
“疏楼龙宿!你想冻死我!!!”
“汝冻死了吾上哪找人赔吾这一眼冰魄泉去?”龙宿慢悠悠地说:“给汝这一糟蹋这水没法泡茶了,为了救汝,吾下了多大血本,好友,汝该心存感激才是~”
“我没求着你把我扔进来!!”
“好友,汝这话伤感情,吾跟汝千年之交,吾怎忍心看汝惨死吾身前。”
“TMD如果不是你刚才多事老子早解了药性了!!”剑子觉得吐血的心都快有了:“你分明是故意的!”
“吾不是问过汝意么,汝没拒绝吾就当汝默认了~”
“老子那时运功快满一周天开不了口说话,你TMD趁人之危!”
“剑子仙迹,汝可真是狗咬吕洞宾啊!”
“哪里,哪比得上你疏楼龙宿笑里藏刀啊!”
“剑子仙迹汝皮痒不是?”
“分明是疏楼龙宿你欠揍!”
话已至此,除了动手已经不需要别的交流方式了。
明显是房屋坍塌声传来时,从龙宿抱走剑子起就兴奋不已的一众女人瞬间静音,面面相觑。
“凤姐姐,”叫竹叶的小女官困难地转过头问安之若素的仙凤:“滚个床单至于拆房么?”
“那叫情趣。”穆仙凤摸了摸小竹叶的头发,“反正儒门天下就房子多,一次拆一栋也够他们拆几年的。”
众女官恍然大悟,状态又瞬间倒退回之前的狂喜之中。
仙凤安然喝了口茶,心想:主人果然是儒门一品的美才,性格恶劣到这份上除了剑子先生你还真没人能消受得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