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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三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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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知道寺人吗,过去这一百多年,中原一直在打仗,导致许多宦监宫人南逃,我们齐国主张戍边安民,这些宦监宫人无法正常成亲,就会跟自己的相好组为契户,往后共同生活。”
“成亲嘛,为的就是成为一家人,身后也能作为家人身份,在祠庙、佛寺、道院,为对方立灵牌、祭拜,因为我们中原人信仰祖宗,若其中一人死了,另一人可入寺为寺人,祭守对方灵位。”
“组成契户,就是成亲,去州府的祠部,载册成契户,拿到契户契牒,我们就是夫妻了。”
“待哪日闲暇了,我们去县城买书吧,买一本《国律》,你看了就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了。”
她一口气说的有点多,沈三月默默听着,听完又好生消化了一遍。
“拿到契牒,就算我爹过来了,他也不会再安排我跟别人成亲,是这样吗?”沈三月问道。
“是啊,不光如此,村民也会将我们当夫妻看,县里应该有许多契户,村里有没有我没注意,到了适婚年纪不成亲会被罚钱,一年要罚五、六十钱呢,所以契户还挺多的,有的是为了避嫁娶,有的嘛,就是真的相互喜欢才在一起的。”乔棠又开始蹭她脖子,蹭啊蹭,顺便偷偷亲了两下她的耳垂,还想再舔两口。
沈三月不安的心,又暂时踏实下来,嘴角露出笑意,脖子被她弄的酥麻,身子都有些发烫,暗示自己把她当妹妹,然后紧抿着唇一动不动,任由她这么蹭,甚至希望她能多蹭一会儿。
乔棠渐渐有些不满足只蹭她脖子,小爪子忍不住又伸到她后腰,撩起她衣角,滑溜溜的摸了两把。
沈三月感觉自己快要被这小东西折磨死了,幸好白天一直在劳碌,眼皮子渐渐发沉,直到她睡着前夕,她朦朦胧胧感觉到乔棠的爪子,已摸到她胳肢窝下一点、柔嫩处的侧面,正试探着摸到前面去,估计是洗澡时她的爪子被自己打了,因此试探未敢再大胆,自己缩回了手。
……
乔棠睡醒时,沈三月如故般早早就起了,早饭也摆在饭桌上,乔棠秃噜噜吃饭时,她正梳着头发。
“我帮你梳整。”
乔棠撂下碗筷走到她面前,认真打量她的脸,平日里为了方便,她总以四六分简单梳理一通、用布条将长发束扎于左肩一侧,因为没发带,更没发饰、发簪,几乎没盘整过发髻。
“姐姐的脸真好看,”乔棠摸了摸她的脸颊侧线,眼神继续认真打量着:
“姐姐若是不介意,我想修剪一下,可以吗?”
沈三月轻轻点了点头,乔棠坏笑雀喜,将她长发散开,梳理成中分,摸过剪刀,梳出发际线处的两缕秀发,剪短一半,发尾短至下巴,括于脸颊两侧。
其余秀发梳整后,略微松散些,盘成单螺,暂时用竹箸替代发簪。
发髻一变,她的脸更有了大人的成熟,气质也变了,像个掉入凡尘的小仙女。
乔棠就这么看着,眸子闪着光,不禁露出喜欢的笑,小爪子很方便就摸到了她的后脖颈,手感还是那么滑溜溜。
“等下把鸡喂了,就去县里吧,买发簪和发带,入冬前得再买床被褥,还有厚衣裳,沈爹若是过来,也要给他备些物件。”
沈三月不想她乱花钱,且还是为自己花钱,至于爹……出于私心,还是等成亲了再说吧,不然她又要不安,尽管她知道乔棠心善,看不得爹独自在那吃苦。
两个多月来,熟悉过村里情况后,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只是近来忙碌于果园的事,她没功夫去做,乔棠的钱是她的,帮她做活、照顾她起居,自尊心能不受挫。
“喂完鸡还要学写字呢,这箸簪就挺好。”
沈三月冲她一笑,起身去洗碗刷锅、把屋舍清扫一通,才去果园里,调鸡饲料喂鸡,一切做的井井有条。
张碧竹又找来了果园,来到时没看到乔棠,只看到沈三月刚喂完鸡,正洗过手后要伏案学写字。
她很羡慕乔棠教沈三月写字,国子监虽也收女学童,但学费很贵,家里只乐意供两位长兄去学。
沈三月冲她笑了一下,问道:“一起学吗?”
张碧竹兴奋的点点头,并快步走到她旁边,搬了个小木凳坐过来。
拿到契牒就是成亲,知道这一点后,沈三月安心了,所以也按照乔棠待人的方式,对人很客气。
而乔棠在挖化粪池,她忍不了蹲在路边拿树叶刮屁股,甚至记忆里的“自己”,经常都是排泄后,把屁股在树上、上下蹭一蹭,就提上裤子。
一路来明州的路上,肚子里杂草籽吃多了,拉不出来,跟堵了石头似的,最近伙食极大改善了,肠胃仍还有着后遗症,她更忍不了沈三月时不时问她一句“我帮你抠一下?”
总之要把俩人的幸福小日子支棱起来。
沈三月也在努力支棱,乔棠总在外头忙活,明明是她的果园,从早到晚的,几乎都是沈三月在打理,包括喂鸡啥的,倒没有怨言,只是乔棠去果园的次数太少了,每次去果园,都是为了拎东西进来,比如补养的鸡仔、新买来的大鹅、小鸭崽,还有拉饲料进去,忙碌完后,写下一行字,简单教她一下后,就又走了。
学写字的闲暇,沈三月把之前伐多了的竹子,削成竹条,然后用竹条编竹筐,早前吃了张碧竹两条鱼,乔棠当天还说要回东西给她,第二天一睡醒就把这事给忘了。
所以沈三月编了几个竹筐当回礼,替乔棠回给她了。
意料之外的是,张碧竹家是养鱼的,不仅家里有鱼塘,在往南三十里的宁海湾,还有一处渔场,家里还有大渔船,捕鱼卖鱼时需要许多竹筐,且她编的竹筐很结实耐用,手艺很不错,沈三月按十文钱(铁钱)一个,每天编十几二十个卖给张家,也有其他村民问她买,一天下来也能挣个一百多文钱。
早前的赤豆藤她没舍得扔,也拿来编扎了许多软的藤篮子,或者藤扎鞋底,有村民要就卖,富余的留着自己用,因为藤底的鞋穿不了几个月。
她把挣来的钱存了存,跟别的会做木工的村民买纺锤和梭织,喂完鸡就纺线和织布,用来做被褥和棉衣。
等没心没肺的乔棠意识到她没继续学写字时,床上已铺了张新的细麻棉被,入冬时,棉衣棉裤也做了一人两套。
屋院的院子,白天亮堂但风大,屋里光线昏暗,乔棠默默把窗子一通改造,至少白天时,屋里也能亮堂些。
乔棠用木条做了根很长的尺子,每天都在观察自己的身高。
她的身高竟然不足一米五,而沈三月一米六,气的她天天胡吃海喝,顿顿吃肉。
十月初一时,乔棠特意从县里杀了两头猪来,请村民当厨子,履行流水席的口实。
村民自己搬桌凳出来,沿着村道土路,摆了好长的流水席。
不摆不知道,村里有六百多口人,两头猪勉强刚好够吃,各家各户还主动拎了些酒和菜来,大锅乱炖,每桌好歹有两三个菜,气氛很热闹,大家都很朴实友善。
村里还真有契户,拢共有十几户,有契兄弟,有契姐妹,还有些是宦监和宫人,年纪大多都四五十岁了,看着挺恩爱的,且村民待他们跟待别人,态度没任何区别,都是当年逃避灾祸,然后定居在这的,也没谁看不起谁。
酒桌上跟这些契户聊的有些开心,曾在宫里当值的契户说,连皇帝时不时都会问一声:你的契户是谁?宦监和宫人照实回答,皇帝也只是笑笑,不会多说什么。
奉化的春节下雪了,整个村子一片雪白,正午的太阳一出来,雪化成水,又结成冰,果园里泥泞不堪。
乔棠赖在被窝里不想出来,沈三月依旧早早起床,继续纺线、织布,乔棠太能花钱了,她总想把乔棠花掉的钱给挣回来。
两头猪五百多斤,一斤二十文,她一口气就扔了一吊钱出去,一万文,她得编一千个竹筐、连续编两个月才能挣回来,细麻布一丈(3.3米)能卖三百文,她一天能织个两丈,扣掉买细麻的钱,两丈能挣四、五百文,比编竹筐挣的多。
一边织布一边琢磨怎么挣回两头猪时,都没察觉乔棠一直在观察她。
乔棠看到她眼睛红红的,织布熬的,小手也冻的红红肿肿。
果园头两年没钱挣,鸡还要再养三个月才能下蛋、卖鸡肉,换言之,她就一直在花钱,一分钱没挣回来,最近挣的钱,都是沈三月挣的,而且还不少,一个月七八百钱是有的。
在国泰民安的齐国,商品经济繁荣,活得好不难,活的富裕就难一些,穷人用铁钱生活,一文钱能买个粗粮饼或馍馍,富裕些的就用铜钱,一钱能买半斤肉。
七八百钱,俩人一天吃一斤精米、两斤肉,拢共才要花六钱,她一天下来挣的,除掉吃喝,还能剩下十几钱,十几钱能买一套夏天的衣裳,穷人多是自己织自己做,钱不少,但也不多。
鸡也是她一天三趟的喂,收拾果园、屋院、洗衣做饭也是她,乔棠就天天的往外头跑,这捣腾那捣腾。
啧,真是勤劳的小媳妇儿。
晚上披着顽童皮对她的身子耍流|氓,她连训两句都懒得训,几乎一躺下就陷入沉睡。
“棠棠,春节了。”沈三月手里忙碌间,抬头看了乔棠一眼,就又垂了下去。
言外之意,你十六了,可以成亲了。
乔棠弯着笑眼,寻思道,哪怕爹没留钱下来,你也能让我天天吃上肉、吃上精米,这么好的小媳妇儿,我这小泼皮倒有些配不上你了。
她弯下腰,脸贴到沈三月脸前,一副要吻上去的姿态,沈三月心惊凝固之际,乔棠凑到她嘴角处,半吻半亲了一下她的嘴角,并停留几秒才移开。
触感相当微妙,沈三月心里的果园,粉嫩的桃花一息间满园绽开。
“县府元正休假七日,我们初八就去。”
沈三月含羞一笑,“嗯”了一声。
……
初八坐驴车去县里,乔棠佯装顺路,顺便在商肆里买了些发带、发簪,又顺便买了几套春天的衣裳,免得沈三月又自己动手做,看她眼睛熬的这么红,乔棠挺心疼的,照顾她自尊心,才没拦着。
县府里,祠部司挺清闲,看到有人来,得知来意后,便点点头,也不提笔,只竖着三根手指头,道:
“三百。”
乔棠寻思提笔载个册而已,要的也太多了,刚去摸钱袋子,那府吏才又补充道:
“三百两,黄金。”
“???”
“怎么要这么多?”乔棠震惊。
沈三月直接傻了。
“契牒能避税,能避婚,能入佛寺、入道院、获寺田,好东西,当然贵。”
府吏说完就起身走了,买的起契牒的,一个月也不见得能有几个,除非外头发生宫廷战乱,逃来宦监和宫人,他们通常会趁乱摸走些金器,平日也有在宫里攒下来的积蓄和赏钱。
“……”
回程的路上,两人懵了一路。
南唐是宋朝的重要经济基础,原来宋朝的“金融证券”度牒,原型是契牒,宋时的度牒因为能避税,夸张时一度被炒到上千两,因此宋廷常发行度牒“赚内汇”或“抵国债”。
“棠棠,我们不成亲了,你心里有我就行。”
沈三月从惊懵中回过神来,嘴角挂着苦笑说道。
乔棠只能点头,但是——
不就是三百两黄金,我们一定会成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