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王妃》了望塔

38、第三十八章：假公主

　　支走郝熊和春兰后，还没等赵萱开口说什么，郭达就梗着脖子把头转向一边，不看赵萱。
　　“说什么都没用，我绝对不会同意你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以身犯险！你这不叫勇敢！你就叫傻！”
　　“没用我也说说，要不憋在心里难受。”
　　郭达这才看向赵萱，拿起旁边果篮里一个橘子剥了起来，递给赵萱一瓣橘子。
　　“那你就说说吧。”
　　赵萱接过橘子却没吃，心事重重，沉声道：“赵萱这个身份这么多年来一直处于官府的通缉中，天道盟也受神秘人委托私下秘密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连‘河沿村’那么偏僻的地方都在天道盟的搜索范围内，我和我爹这才不得已离开‘河沿’村，而黄花菜这个身份，目前更被天道盟下达了追杀令，要不是这一年多来有酒楼做庇护所，也好不到哪儿去，简直可以说是寸步难行，上次去北境追查毒箭的来源，要不是郭伯伯您陪着我一路乔装改扮成父女，蒙混过关，早被江湖上那帮人寻的踪迹，少不了一番厮杀，而且黄花菜还连累‘骄阳峪’被污名成‘阎王寨’，现在又要为抢掠和杀害越国公主背黑锅，处境越发艰难。”
　　“是难，这不是已经想好解决办法了吗？”
　　“但逃的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到时候两国都会因越国公主之死而大动干戈，越国使团肯定咬死是‘骄阳峪’劫匪所为，夏国为了给越国一个交代，必定会举全国之力搜捕‘骄阳峪’的人，现在这一百多号人，到那时逃出生天的能有几人？”
　　郭达默默地吃着橘子，不说话了。
　　赵萱继续道：“而越国公主田石榴的身份目前看来是最好的保护伞，任谁也不会料到赵萱这个通缉犯或黄花菜这个劫匪头子会摇身一变成为公主，未来的贤王妃！”
　　“你的意思我明白，这样你就不会因赵萱或黄花菜的身份时时处于危机之中，被通缉被追杀，只要越国公主的身份不暴露，你就是安全的，就能全心全意调查当年的使团案，替你师父报仇！可想法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赵萱或黄花菜以郭伯伯现在的能力还可看顾一二，一旦你前往栎阳，郭伯伯的手可伸不了那么长，万一有个好歹……”
　　赵萱拉住了郭达的手，柔声道：“郭伯伯，我知道您疼我，到时候您可以在栎阳开一家‘常香聚’的分店，我打算带着春兰和秋菊装扮成贴身婢女，秋菊的丈夫夏和，一直以来都掌管着‘骄阳峪’中大家的吃穿用度，当个分店店长应该绰绰有余，您觉得呢？”
　　“你都已经把事情想这么周全了，我还能说什么？就是这心里……还是不踏实。”
　　“其实咱们现在想这么多都是后话，最主要的是越国使团会不会全力配合，如果他们根本就不接受一个假公主，那一切都是空谈！”
　　“既然这馊主意是熊小子出的，就让熊小子去跟他们谈！”
　　“的确，也就他最合适。”
　　“还有件事，郭伯伯，我有次去富城，见到过小五了……”
　　“五皇子？贤王？”
　　赵萱点了点头，眼含柔情道：“他的性格脾气都没变，还是老样子，如果我以越国公主的身份跟小五成亲，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相信小五不会眼见我落难而无动于衷。”
　　“人都是会变的，你看现在的吴玉兰，简直就像变了个人，特像个闺中怨妇，想当年她多活泼，多爱说！”
　　“不是像，我看就是！没关系，郭伯伯，就算小五变了，我自己也一定可以的！而且，郭伯伯，秦韶一家马上就要搬去栎阳，到目前为止，他仍是咱们唯一的突破口，一旦查明越军军中使用的不是跟害死师父一样的箭矢，那秦韶就是最大的嫌疑人！我此去栎阳以贤王妃的身份，也好找机会接近探查一二！”
　　说到这儿，赵萱才把那瓣橘子塞进嘴里，刚咬了一下脸上五官就几乎缩成一团，她看向郭达，疑惑道：“这么酸您是怎么吃下去的？”
　　“酸吗？现在想想，好像是有点……”
　　赵萱强撑着把橘子咽下肚。
　　“不是有点，是特别酸！”
　　其实赵萱的分析不无道理，她的双重身份都让她举步维艰，但赵萱绝对没料到的是，她这个决定致使戎狄王鹰扬的追查计划陷入僵局，她险险暂时逃得一劫。
　　贤王府跟诚王府、真王府都在一条街上，当初是肖爱月特意为儿子挑选的府邸，奏请顾离恩准，为的就是儿子出宫开府单过后，能得到两位兄长的照应。顾章华并没有接受父皇和母妃为府中配备的大批仆从，只留下几个重要岗位值守人员，例如管家、厨子、打扫卫生的……连一个婢女都没要，整个府中清一色的大老爷们，虽显有些冷清却胜在没那么多闲事。
　　这夜顾章华和侍书在书房里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发呆。侍书终于忍不住问了句：“殿下您到底想什么呢？”
　　“逃婚……”
　　“逃婚？不想娶那越国公主？”
　　“别说越国公主了，我谁也不想娶。”
　　“陛下都下旨了，您就算想逃能逃到哪儿去？再说这可事关两国邦交，殿下您可千万别意气行事！”
　　“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才发愁呀，怎样既能不娶那公主又不会让父皇犯难又不会让越国说三道四又不会让那公主没个着落，最好还能皆大欢喜。”
　　“殿下，我觉得您还是别想了。”
　　“你有办法？”
　　侍书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道：“您都想不出办法来我能有什么办法？就是因为绝无可能，所以我才说您别想了，还不如踏踏实实睡觉。”
　　顾章华托着腮继续琢磨着：“二哥和马真真新婚燕尔伉俪情深，插一个公主入府也太没人道了……”
　　“就是。”
　　“三哥……”
　　“真王殿下府里可都是一群宫斗妖孽！”昏昏欲睡的侍书立刻来了精神，凑近顾章华道，“我听说昨天夜里二夫人和五夫人为了真王殿下到底夜宿谁那儿竟然公开跟对方叫板，明目张胆地打了一架！真王殿下怜香惜玉上去拦，脸都被挠破了！”
　　“真的？”
　　“结果二夫人和五夫人当然都没能留住真王殿下，最终是十二夫人趁机把真王殿下一举拿下！好多人都说这场闹剧实际上就是十二夫人暗中策划的！”
　　“好家伙！这十二夫人好厉害啊！”
　　“才不是，最厉害的是八夫人！”
　　“八夫人又策划了什么？”
　　侍书将烛火挑亮，这才再次坐在顾章华对面。
　　“您别急，听我慢慢跟您说……”
　　直到天都快亮了，书房里的烛光仍明亮如常，时不时听到顾章华的惊呼声和侍书的窃窃私语，真可谓是无八卦不生活。
　　郝熊在接到赵萱的命令去跟越国使团秘谈假公主一事的那一刻起，便掌心冒汗脊背发凉，他不是没胆儿，而是自觉理亏，虽然当时看到田石榴昏迷中喊娘让他一时间想起自己的亲妹妹，在逃荒的路上饿死前就是这么样个惨状，他不后悔救回田石榴，但的确是把越国公主偷偷抱回了“骄阳峪”，不是正人君子所为，但姐姐发话了，他也只能迎难而上，反复在心里默背想好的台词，在镜子前一次次练习拥有一张正义凛然的面孔。
　　春兰私下贿赂齐府婢女，利用打扫卫生的机会，把一张写有字迹的纸条偷偷放在使团正使的房间书桌上。
　　很快，婢女便向春兰回报，使团正使已经看过了纸条，而且看样子又惊又喜，很可能会准时赴约，接下来就全看郝熊的了。
　　郝熊没有带任何人一起前往边城城北那座叫“松树岭”的密林，能谈拢最好，谈不拢他就一人做事一人当，让越国使团拿他一个人回去交差便是，但赵萱怎么让郝熊一个人以身犯险，郝熊前脚离开赵萱后脚就尾随而去。
　　子时刚过，隐藏在密林中的郝熊就见五个人个个都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鬼鬼祟祟在密林边缘走走停停，似乎有些犹豫不决，郝熊便迎了上去，抱拳道：“各位可是应邀而来的越国使团大人？”
　　为首的男人上下仔细打量郝熊，又朝郝熊周围看了看。
　　“你就是把我们约来的人？公主人呢？”
　　“公主死了……”
　　“什么？”
　　五个人齐声惊呼。
　　为首男人拔出腰间的佩剑，一下子就搭在郝熊脖子上。
　　“公主死了你也别想活！”
　　“我活着你们才有可能见到公主。”
　　“你到底什么意思？不是说公主死了吗？难道刚才是骗我们的？”
　　郝熊用两根手指头轻轻把剑夹离自己的脖颈。
　　“咱们能不能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说话？我能约各位大人来，自是有要事相商，各位大人此次护送越国公主前往夏国和亲，皆身负重任，无论公主是被抢还是被抓活着还是死了，只要各位大人未能完成使命，回国后都不好向你家主子交差吧？”
　　五人默默地相互看了一眼，为首的男人才把剑撤下，沉声道：“带路。”
　　不一会郝熊便带着五人走到密林中一处稍显开阔的地带，郝熊这才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指了指旁边的几块大石头。
　　“请坐。只可惜没酒，否则这对月跟各位大人畅饮，也算是一桩美事！”
　　另一身形瘦小的使团成员低喝道：“美事个屁！有什么话赶紧说！我们明日一早还要启程回楚阳！”
　　郝熊笑笑，身上的冷汗被冷风一吹，直接打了个哆嗦，他咬了咬牙，看向五人，朗声说道：“好汉做事好汉当！既然当初我抢了你们一个公主，现在我就还你们一个公主，反正夏国也没人见过你们这个和亲公主，各位大人只要按原计划把和亲公主顺利送到栎阳，见证公主与贤王大婚后再回越国向你们主子复命，这差事办得好兴许还能升官发财！将来公主到底是真是假，或者在夏国出了什么乱子，也跟你们和亲使团没有任何关系，你们只要一口咬定护送的是田石榴就行！”
　　五人听完都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郝熊继续道：“这个和亲公主的人选你们大可放心，完全自愿而且貌美如花冰雪聪明长袖善舞秀外慧中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拈手即来简直是天仙般的人物！”
　　藏匿于附近树杈上的赵萱一开始听郝熊跟使团众人分析得头头是道，还心下欢喜，等听到郝熊开始一气呵成地夸自己就跟受了内伤般难受，自从跟黄硕隐居“河沿村”这十多年来，黄硕是把平生所学都教授于她，但仅限于武功，五岁那年被师父送入宫学学习，也只学了一年，认字是没问题，但要说起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别说信手拈来，简直是一窍不通，越国使团这些人要是信了，再跟夏国一通吹嘘，别说装个一年半载了，就是一天都撑不下去，想到这儿赵萱就想立马跳下树，把郝熊一顿臭揍，就在这时，赵萱看到为首的那个男人使劲地摆手，连声说：“不！不不！不不不！”
　　赵萱又赶紧在树杈上藏好，侧耳细听。
　　而郝熊在听到男人连声否决时，心都凉了。
　　“各位大人这是觉得在下的主意太荒唐？”
　　五人立刻异口同声摆手道：“不！不不！不不不！”
　　郝熊苦笑道：“也是，公主岂是那么好假装的？”
　　为首男人一把就拉下了自己的面罩，饿狼般的眼神直勾勾地看向郝熊。
　　“不不不！不是不行！是太行了！你的主意简直是太妙了！不需要什么天仙般的人物，只要是个女的，二十岁上下的年纪，又能完全配合，就都行！”
　　郝熊震惊得嘴巴都夸张地张成了一个O型。
　　“要求这么简单？”
　　坐在郝熊身边一个身材高壮的男子呵呵地笑了起来，肩膀一抖一抖的，他伸手使劲地拍了拍郝熊的肩膀。
　　“不瞒小兄弟你说，要是早能找到这么个女的，我们早就这么干了！”
　　“啊？原来我们的想法是不谋而合，心有灵犀啊！各位就不担心假公主有随时暴露的危险？还没到栎阳估计就装不下去了？”
　　其他几位使团成员纷纷拉下面罩，心照不宣地互相看了看，都笑了起来，这下反而让郝熊想不通了，难道说从一开始她救出田石榴就入了越国使团的坑？
　　就在这时，为首的男人含笑道：“小兄弟，你是不知道啊，这个田石榴本来都没名字，就是数字的十六，十六公主，别说夏国没人见过，就是越国也没几个人见过，我们几个也是在受命护送的当天，才第一次见到这个公主到底长什么样！”
　　高壮男道：“这公主她娘身份低贱，生下她就死了，她还是个公主，要是个皇子还好点，据说一生下来就被送进了掖庭，没人管没人问，估计连圣上自己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女儿，要不是这次和亲其他公主都不愿意来，她被一个妃子偶尔向太子殿下提起，她可能一辈子都会窝在掖庭默默无闻了此残生！”
　　郝熊惊讶地捂住了嘴。
　　“这么惨？！”
　　瘦小男又接着说道：“这公主也是命苦，本以为和亲能落个好归宿，谁知身子不给力，刚走到边城就一病不起，我们这才只好暂居齐府等她病好再启程，谁知大半夜却被你抢了去！”
　　“我那是为了救她！”
　　为首男又道：“她这一病我们大家都慌了，她要是死在和亲路上我们大家全都洗脱不了护送不利的罪名，我们那圣上又老糊涂了，万一再判我们个虐杀公主的罪名，那我们可真就吃不了兜着走了！所以这几日我们大家都在想办法，实在不行就干脆不回楚阳了，天高皇帝远，还怕没个活路？”
　　“你们可以把丢公主的事都怪在我头上啊，本来也就是这么回事。”
　　为首男子叹气道：“小兄弟你想得太简单了，我们越国朝堂上可复杂了，皇子又多，连太子都天天如履薄冰，万一我们弄丢了公主这事被哪个有心人当成枪使，我们几个都将死无葬身之地啊！”
　　“这么可怕！”
　　瘦小男走过来拍了怕郝熊的肩，真心实意地道：“谢谢小兄弟！”
　　其他几个人也都接连走到郝熊面前，拍拍郝熊的肩，真诚道谢。
　　郝熊这心里到此时实在不是滋味，他为田石榴的身世掬一把泪，也为这越国使团众人的艰难处境感慨万千。
　　“你们也别谢我，这都是命……不过还有件事。”
　　为首男道：“小兄弟你尽管说，只要能顺利完成和亲任务，叫我们做什么都行！”
　　“也不是什么危险的事，就是齐府中应该有不少人见过这个真公主，例如给她看病的，伺候她汤药饮食的，还有……”
　　高壮男立刻道：“我懂了，这些都不用小兄弟你操心，全都由我们来办！小兄弟，我们都是知恩图报的人，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只要咱们定个具体时间和地点，你把假公主送上马车就行了！”
　　为首男不满道：“什么假公主？这故事要这么编，我们今夜出于万般无奈，甘愿冒着极大的风险，视死如归，亲自前往‘阎王寨’要人，细说其中利害关系，当初劫掠公主的‘阎王寨’一伙人被我们的诚意打动，更被我们几个气贯长虹的气势和威望所震慑，立刻就怕了，马上答应归还公主！”
　　“对对对！”
　　“对，就这么说！”
　　“还是正使大人思虑缜密，属下佩服之至！”
　　郝熊暗自腹诽这几个人真是不要脸，但表面上却频频点头，最终双方约定于明日中午午时左右于边城最大的“悦来”客栈进行交接公主事宜。
　　眼见着这五个人又都戴上面罩，一一拱手道别，渐渐看不见身影，郝熊这才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用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喃喃道：“这事儿办得也太顺利了吧，我怎么到现在还有点感觉像做梦呢……”
　　“这是咱‘骄阳峪’的人运气好！”
　　赵萱从树上跳下来，郝熊惊讶地看着赵萱。
　　“姐？你啥时候来的？”
　　赵萱伸手拉起郝熊。
　　“一直都在，怕你出事。”
　　“还是姐疼我！不过明天晌午你就要跟他们前往栎阳，来得及准备吗？”
　　“田石榴身材比我瘦点，但她那套衣服将就能穿，还有首饰，都能用，再给春兰秋菊各买一套婢女的衣服就行了，边城服饰店里应该有，你明天一早去办，其他的……就没什么准备的吧。”
　　“姐，你就不担心跟贤王结婚的事？”
　　“那有什么可担心的？”
　　郝熊把两手一摊，道：“这事你要是都不担心，那做弟弟的也就无话可说了，姐，我觉得你这心，可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