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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战神之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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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季伦斗富之时,得胜回京的临川王,率大队人马穿过城门,进入建康城。
临川王萧正申是皇帝兄的长子,年近四十。南萧开国初,国力孱弱,内忧外患。一次战败,致使年幼的萧正申被俘为北魏人质。十多年后,北魏内乱,一分为二,萧正申才得已归国。皇帝念其忍辱负重之苦,格外恩宠。
在一众张眉努目的军士中,有个气度闲雅,容颜灵秀的男子。
男子约莫二十五六岁,身材修长高大却不粗犷,一袭青衫已半旧,却难掩其超凡气质。一张刀刻般俊美的脸上,隐隐散发着超出年龄的成熟感,幽暗深邃的眼眸,似一潭平静的湖水。
男子骑的马也奇,是一般人都不敢要的“的卢马”。的卢马的眼下有泪槽,额边生白点,是不详的征兆。传说的卢马是一种十分倒霉的马,凡是骑的人都会跟着倒霉,非死即伤。
“陈卓,你多年未曾进京,定已人生地不熟。不如先到王府中歇息,本王面圣后,带你好好逛逛。”萧正申道。
“多谢殿下美意,少时在下曾受徐敬徐老教诲,此番回来,当先去拜会恩师。”陈卓回道。
“既如此,那我们就此别过,改日再叙。”萧正申道。
陈卓拱手见礼后,便驱马向西城方向行去了。临川王目送着陈卓离去,直到人影模糊,方才率军行路。
“殿下,此人之才,堪比瑜亮,为何不将其收入麾下?”副将道。
“此人邪乎,不好掌控。”萧正申意味深长地一笑,然后又缓缓道:“但是,蛟龙绝非池中物,入海必起滔天浪。”
没多久,陈卓行至宣书街,穿过街道便能到达右御街,时下大多数寒儒薄宦的府邸都在此处。徐敬虽官至尚书令,位列文官之首,但依旧躬行节俭,从未置换府宅。
见前方人头涌动,他便下马行走,至富商季府附近,被几个小厮拦下了:“走走走,此路不通了。”
陈卓久未回京,幼年的记忆中只有这条路,于是问道:“小哥可知还有哪条道能通往右御街?”
小厮们仗着主人的势,满脸豪横,不耐烦地道:“不知道,不知道,哪儿那么多话,速速的起开。”
陈卓便不再言语,牵着马转头换道。这时,一位老妈子迎了上来,满脸堆笑道:“哥儿是从外地来的吧,看着眼生。”
陈卓回道:“今日刚到京中。嬷嬷可知如何能到右御街?”
“知道,知道。今日这季老爷与驸马比富,来了好多贵人,这条路被封了,想到对面街得绕小道。”老妈子热心地说道,“哥儿初来乍到,一定不知道怎么走,我正好也去那边,随我一起走吧。”
陈卓感激道:“那,谢嬷嬷。”
老妈子带着陈卓进了城中小巷,七拐八绕后竟入了个死胡同。陈卓正想问个缘由,只见老妈子的脸色突然狠厉起来,随之身后窜出了四五个中年男人,手里都拿着棍棒。
“把身上的银钱都交出来!”一人道。
陈卓明白过来,平静地端详着。只见他们衣着破旧,虽称不上衣裳褴褛,但也已不少补丁,黝黑的脸上沟壑纵横,双手粗糙厚实,不似惯常练武的盗贼,倒像是长期劳作的农民。一双双深陷的眼睛里,露着凶狠、急切又有些慌乱的目光。
“哥儿,你赶紧的,免受皮肉之苦。”老妈子提醒道。
陈卓从身上掏出钱袋,扔给他们。一行人得手后准备离去,其中一个较年轻的见陈卓好对付,又想顺走他的马,便折返过来牵马。
的卢马本就是极难驯的烈马,跟着陈卓时间久了也就认主了。陌生人靠近,它像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突然“嘶”地一声尖叫,高高跳起,随即在巷子里左右乱窜起来。
众人吓得纷纷逃散,退缩到墙边角落。
老妈子急得打了那年轻的一巴掌,“你可长点心吧,引来官差,看你怎么死。”说完便催着众人慌忙离去了。
陈卓静立在原处,没多久,马儿便嗒嗒嗒跑回来了。于是上了马,摸索着往右御街方向找去了。
半晌后,陈卓抵达徐敬府中。师生分离多年,一朝相见,百感交集,叙了一番契阔。
“你隐去江湖十几年,不想如今还是被陛下召回,可见是你的爵位,躲都躲不掉。”徐敬笑道。
“战事胶着,本想借南竹阁弟子之名,好接近临川王议事,不想暴露了自己。战后,临川王又为我邀功请赏,就被召回了。”陈卓淡淡一笑道。
“国事为大,家事随安。你能这么做,为师甚感欣慰。”徐敬道,“你八岁就能熟读兵法,这些年,又有玄诚老道传授的武艺,本就该是国之栋梁啊。”
陈卓略微沉默了一下,道:“学生惭愧。”
“老夫明白,你父亲遗嘱,让你此生都不要为官为将、远离朝堂。老夫只是爱才惜才,情难自已啊。”徐敬捋了捋胡子叹道。
“此番入京,准备留多久?袭爵事了便走?”徐敬又问道。
“恐怕,一时走不了。”陈卓踟蹰道,然后掏出一张纸条,呈给徐敬。
徐敬打开纸条,看着上面的字,脸上的表情渐渐凝重:“士庶不相容,各抱地势斗,祸及沔水役,覆灭万军魂。”
原来说的是陈卓父亲临死前最后一战,沔水之战。当年,从无败绩的“布衣战神“,意外兵败沔水畔,全军覆没。陈父虽在百姓的帮助下捡回一命,但身受重伤,不久后便郁郁而终。
“此信从何而来?”徐敬问道。
“回京途中的驿站,信是经飞镖射入,待学生追出去,送信之人已没了踪迹。”陈卓道。
“如此说来,沔水之战另有隐情?”徐敬问道。
陈卓点头默认,思绪回到了十五年前,父亲病危,十岁的他忍不住恸哭起来。不料却引来父亲的责备:“生死由命,儿勿为之流涕。为父此生光明,求仁得仁,死而无憾。”
待陈卓强忍住哭泣,其父又嘱咐道:“吾儿品性纯良,慧根深厚,为父不担心你将来的为人。只是为父有私心,望你一生不为官为将,远离朝堂。”
十岁的陈卓,听得懵懂,直到如今,才渐渐明白父亲的深意。
“可惜当时,老夫只是个国子学里的博士,官微权轻,战事参与甚少,不知其中细节。”徐敬叹道。
陈卓眉头轻蹙,缓缓道:“父亲让我远离朝堂,是望我能前念不生、自性清净。所以,这十多年来,学生过的平静自在。但自收此信,我常夜不能寐,许是修为不够,无法对此视若罔闻。”
“你有何打算?”徐敬抬眼看着陈卓。
“学生以为,不灭的心念,与其刻意压制,不如任其指引。”陈卓道。
“这送信人不露真面目,不知其居心,如果到头来是一场阴谋,你误入了泥沼,岂不枉费陈将军的一番苦心。”徐敬道。
“学生闲时读经,里面说到,万法皆空,唯有因果不空。我这肉体凡胎,落入因果已是必然。了解真相,是为多少能看清些因果。真相或喜或悲,也许只有看清了,才能让本心抽离,回归安宁。”陈卓道。
徐敬的心不由地惊了一下,想到:“好个不昧因果,不为因果所迷,小子不简单啊。”随后,他端起身边的茶盏,吃了口茶,然后静静地看着陈卓,像是不认识他了一样。
只见他脸上平和从容、波澜不惊,目光清澈透亮,似能看穿一切。朴素的装束也掩盖不了那高贵的气质,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的高贵,一种居高临下、俯瞰众生的高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