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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舞低楼心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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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忽又是数年,这年是元德十七年三月。成宗帝诏令会猎云梦,桃叶县主傅红雁因位居上届恩科二甲榜首,故而也列名其上。红雁听说妹子山阴郡主也要参加,且还有傅竚之弟傅靖同往,深感愧无面目见傅家兄弟,便推托染病辞而不去。而常蕙领了上谕伴公主凤驾同往云梦,归来后对山阴郡主赞不绝口,道:“雁儿,你这次是没见到你妹子,没想到仅仅时隔三年,她已出落得如此风采。天姿国色是不消说了,更难得那满身的气派,端凝沉稳,竟不似十八岁的年纪。而且这次我见识到了她的《行路吟》,绝不在你之下甚至有所过之。”言罢赞了又赞,竟似意犹未尽。
傅红雁一听顿时勃然大怒,道:“当年母亲传我《行路吟》的时候,她不过是个不懂事的黄毛丫头。如今一别数年,我在京城蒙名师教导,怎么会反不如她?你大概是看中她的美貌了吧?想着弃绝旧好去结交新欢?”常蕙哈哈大笑,安慰道:“瞧你这小心眼,我随口开个玩笑你就生气了!我跟你相交三年有余,曾经依桐望月、同论诗文,更言及平生之志。此情此景铭刻我肺腑,怎能轻易忘却?卿勿疑之!”常蕙虽然一再表明自己绝无二心,但三年多互相往来,傅红雁对其品性也算了如指掌,觉得跟常蕙这样无名无份地下去终非长久之计,再加上常蕙因谏言得罪成宗,获罪遭黜,降为翰林待诏,仕途顿时黯淡。
红燕思虑再三,深感自己一奔失所,再奔失策,如今飘零京华,光阴虚度青春蹉跎,长此以往终非了局,便打算别选乔木以托丝罗,遍观诸公子颇有合意之人,便以巧言试探之。
八月中公主大婚之后,成宗数宴京都王公、诸侯子弟,傅红雁与会之际精心打扮,她本是绝色美人,刻意修饰后更是倾倒京城王侯公子,都中之艳名更盛。没过几日,京城便有流言传播,云襄阳侯世子陆峦今年流年不利,先是其妻失德被休弃,再是求亲莱阳郡主被拒,最后还因为谋夺山阴郡主而被成宗降诏斥责,更被禁足府内三月,种种倒霉事是不消说了。流言道襄阳世子今年命犯白虎,故而屡遭不利之事,惟一可解之法便是纳一同庚贵女。好事之人遍数京中同庚之女,唯有桃叶县主傅红雁。这流言传至襄阳侯陆缇耳中,陆缇大怒道:“淫奔之女,也妄想攀我家清白门第?”傅红雁听闻此言,更增伤痛,从此对陆峦便死了心。
八月末,烈郡王邀宴于上林苑,王侯仕女云集,傅红雁靓妆而至,双折郡王徐恹一见而目眩神夺,竟也不避忌,移席挨着红雁坐了,且与她言笑晏晏,形迹亲密。君悦公主不多时逶迤而来,见到这情景大为不悦,取笑徐恹道:“阿弟风流不减,看来是病体大愈了。”徐恹假装没听懂姐姐的意思,傅红雁不敢得罪公主,忙乱以他语,曲意逢迎,公主的恼恨这才渐渐平复。
江南各诸侯辞京归国后数日,成宗宴集都中王侯子弟以安抚公主,名之曰排云宴,意为都中多才俊。却不想莱阳郡马莫濮却忽染疾病,竟无法来赴宴。郡主梅若青夫妻情深,这段时日日日守护,见莫濮病势不见好转,垂泪不已。排云宴这日因为公主所设,在莫濮的再三劝慰下,梅若青这才孤身来赴宴,襄阳世子陆峦见梅若青独自前来,容颜憔悴,怏怏不乐,不由怜惜之情大起。他本对梅若青爱慕已久,怎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眼睁睁看着若青嫁给了一个庐江府小书吏,并且感情甚笃,那真是万千滋味在心头。
桃叶县主傅红雁于宴上微露意于诸公子,有托付终身之愿。烈郡王、双折郡王急忙推辞道:“县主绝世姿容,必有良配。何况县主曾与父王相与甚厚,我兄弟岂可夺父之好?”红雁闻言失望,正待以他言转圜,西岚公次子尹琎忽然笑道:“县主仙姿丽容,才貌双全,琎仰慕已久。怎奈家训甚严,从未敢登门拜访。改日有幸,当与县主共论诗文武艺。”这也算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尹琎从来不是双折郡王那等风月子弟,何曾对红雁有过顾盼,不料今日却忽然说出这番言语,实在大出红雁意外,红雁侧目看他,想看看他是否有讥诮之意,但见尹琎温文和煦,笑容清朗,何曾有丝毫嘲讽。
宴饮正欢之时,忽然有梅陇侯之子范墨菽笑道:“久闻桃叶县主舞姿为京都一绝,但不知今日有幸可一见否?”众人轰然叫好,傅红雁推辞不过,便也允了。起身至中堂翩翩起舞,她本有家传《行路吟》的功底,歌舞对她而言实乃雕虫小技,只见彩带翩跹身姿美妙,宛如月里嫦娥,诸公子不禁看得目眩神迷。双折郡王徐恹对兄长悄声言道:“桃叶实在是人间尤物,不知当初父王怎舍得弃绝于她?”徐惊笑道:“贤弟有所不知,自古红颜祸水,父王深明此理。似这等尤物是断不能纳入王府的。”
莱阳郡主梅若青冷眼旁观,听得二王议论,忽地冷笑道:“舞跳得再好有什么用?只敢在这帮人面前显摆显摆,怎不去云梦猎场?她的行路吟与山阴相比,差之远矣!”陆峦忙附和道:“郡主才貌胜她多矣,何必与她一般见识,失了自己身份。”
一曲舞罢,诸公子轰然喝彩,纷纷上来敬酒恭维,红雁连饮几盅,双颊已有胭脂之色,宛如美玉生晕,更增艳丽。
她自觉已经不胜酒力,屡屡推辞,但诸公子不肯放过她,这个说:“你喝了范公子的,不肯喝我的酒,岂不是不给面子?”那个说:“既然饮了王公子的,我的也当饮才是。”红雁不敢得罪诸位贵介公子,只得酒到杯干又饮了十来杯,只觉得心口突突直跳,说什么也不能饮了。
眼见徐恹捧着酒樽走上前来,忙起身推辞道:“郡王盛情,红雁心领。我实在是不能再饮了!”徐恹怫然不悦道:“县主可是瞧不起本王么?”
红雁无奈,只得接过酒樽,忽然尹琎上前笑道:“郡王从来怜香惜玉,今日眼见傅姑娘已不胜酒力,怎么还一再勉强?”
徐恹不由得脸上下不来,强颜笑道:“想不到尹公子更是怜香惜玉之人啊!”
尹琎笑着从红雁手中取过酒杯:“我尹家子弟从来不为难女子,今日傅姑娘已然不能再饮,双折郡王的面子又不能不给,这杯酒我就代饮了吧!”说罢举杯一饮而尽,徐恹心里很是不高兴,但是尹琎说的冠冕堂皇,又无法反驳,当下笑道:“县主好福气,有尹公子为你出头,小王等自然甘拜下风!”说罢饮了杯中之酒,回到自己座位上去了。
莱阳郡主梅若青见徐恹碰了个软钉子回来,笑道:“想不到如今桃叶连风流满京城的郡王都不给面子了,看来跟了常三郎一段时日,果然眼界大开啊!”徐恹听了此言,更增恼怒,哼了一声不理。陆峦劝解道:“郡主何必介意?常三……常三叔何尝把此女放在心上,只是心爱她的《行路吟》罢了!”他不说还好,此言一出,梅若青大不悦,心道:“明知我忌讳这个《行路吟》,你还偏偏要提!”当下冷言道:“陆公子也甚爱她家绝技《行路吟》吧,不然怎么休弃前妻,欲娶山阴,只可惜依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人家山阴奔了尹家公子去了!”陆峦被她这一顿抢白弄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惹得她如此动气,当下只好闷头喝酒不再言语了!
傅红雁低声对尹琎道:“多谢公子!小女子不胜酒力,先行告辞,改日当设宴谢过公子!”说罢起身,她今日实在是饮过了头,一起身只觉得天旋地转,脚下一个踉跄。尹琎忙伸手扶住,道:“傅姑娘你这样怎么成呢?还是我送你回府吧!”红雁自觉已经喝到了十二分,却也无法独自行动,便点了点头,低声道:“如此有劳尹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