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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洛秋愁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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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王无视广平王凶狠的逼视,一派从容不迫,摊开两手道:「七兄身为宗室,是血统纯正的鲜卑贵族,他又无军职公务在身,完全符合两位所提的条件。」
穆云和郑恭被清河王弄得不知所措,以广平王的出身,他们无话可以反驳,但把大魏最勇猛善战的军队交给这样一个糜烂之人,两人同样心有不甘,当场语塞。
一段短暂的沉默后,北海王开腔道:「阿崇,坐下。」
清河王一副只是想舒缓紧张气氛的模样,没所谓地耸耸肩,坐下咬了口鲜果,继续看戏。
众臣暗暗松了口气,经过这一场闹剧,于镇远终于走出食案,来到殿中,他面容粗犷,举手投足间充满粗豪之风,虽身穿汉服直裾,衣裳上却绣满虎纹图腾,声如洪钟地说:「对于领军一职,臣相信陛下自有圣断,只要是遵从祖例的人选,臣绝无异议。」
面对翘首以待的众臣,元烈反倒露出一抹浅笑,化解僵局,「阿舅,朕好像还没有与你共饮。」
内侍立即端上一只斟满的酒杯,于镇远凝视酒杯,迟疑了一下,为了凉地没有分送鲜卑众臣一事,他心中仍有不满,但当着满朝文武也不好推却,让元烈难堪,他伸手拿杯,高举道:「臣先饮为敬。」仰头将色泽奇异的酒液一饮而尽。
赵欢往元烈的空杯斟酒,元烈喝下红铜色的酒液,凝视空空如也的金杯笑问:「凉州的葡萄佳酿,相比草原上的奶酒,如何?」
「天下美酒众多,但臣口味狭窄,只喜欢鲜卑国饮。」古怪的果酸味停留在舌间,于镇远微感不悦,轻皱眉头道。
「朕第一次品尝,也觉得味道怪异,但慢慢的,就会习惯这种新的味道。」
「臣不懂品酒,只知新酒不如陈酿。」
「陈酿的风味固然上佳,但新酒也有其可取之处??不必??不必独孤一味。」元烈一手轻扶太阳穴,眼神涣散,像是不胜酒力。
「陛下?」于镇远不解地唤道,元烈由懂事起便常与他对饮,酒量不致如此之浅。
元烈手中酒杯噹一声跌落案下,脸露痛苦之色,一道血水自他嘴角流下,他神色惊恐地环视殿中大臣,失去知觉倒在地上。
群臣惊呼陛下,个个面容失色,顿时乱作一团。
「快请太医!」混乱中只听见赵欢尖锐的叫声,在殿中迴盪。
三
「你别走,你这个西凉村医带来的丫头!」一名习医追出教习厅,大声叫嚷。
秦心屏生气地回头,正想破口大骂时,记起阿姊的叮嘱,只好装着没听见,快步走开。
「你肯定作弊了!怎麽可能??怎麽可能一个新来的丫头会拿到第一,是你抢走我的首奬。」
他身后一众习医附和道:「就是!」「不要脸。」「真是不知好歹的野丫头。」
秦心屏不屑地瞄了瞄手中的首奬,「不就是一本医书,我都看过了,你想要,就送给你吧。」
那群习医继续走近秦心屏,嘲讽道:「现在太医署不知沦落成甚麽地方,一个西凉丫头也敢穿起习医的服饰。」「就是,也许她是走失的小宫女呢?」「哦,浣衣房的路可是在那边。」「我的房间还没有打扫好,喂,你还不去站在这裡想偷懒?」「真是世风日下,都不知靠甚麽手段进来的。」
为首的习医公然推了她一下,害她失足跌倒。
「今天很热闹呢。」树上突然传来人声。
秦心屏抬头一看,这不是刚才那位冒失的习医吗?
推人的习医叫道:「杨继耀,别躲在树上吓人。」
他轻佻地耸耸肩,继续翘着二朗腿,「我只是好心想提醒你们,真是好心没好报。」
「别乱说,提醒我们甚麽?」
「我好像看见陆博士走过来了。」
「你骗人,陆博士不到申时,是不会到教习厅查问功课。」想煳弄他,没这麽容易。
「我真的看见陆博士,信不信由你。」杨继耀满不在乎地说。
习医愤愤不平地想,直觉告诉他不要相信杨继耀,说不定又是一场恶作剧!但万一杨继耀没说谎,陆博士的确提早前来,却发现他们不在听课,肯定会大发雷霆。
他心底一阵惊慌,顾不得秦心屏,便与其他习医一起拔足狂奔。
他们一转身,杨继耀从树上敏捷地跳下来,扶起她。
「你没事吧?」
「没事,谢谢你。」秦心屏感激地说。
「不用谢,我只是看不惯他们仗势欺人,技不如人还要强词夺理,况且,刚才的事也没有机会谢你,我是杨继耀,你叫甚麽名字?」
「我叫秦心屏。」她爽快地答道。
「好,以后这几个小子再欺负你,就来找我吧。」杨继耀拍拍胸口保证道。
「对了,你真看见陆博士?」
杨继耀哈哈大笑:「当然没有,为了帮你解围,只好抬陆博士的大名吓唬他们。」
秦心屏跟着笑道:「你真机灵。」
「看你也是个聪明人,想不想跟我四处走一圈,见识见识。」
「现在离申时也不远了,你不用准备功课吗?」
「你没看见外头阳光明媚?这麽好的天气怎可浪费在读书这种无聊的事情上。」杨继耀一脸认真地说:「来吧,难得大爷我今天心情好,跟我好好走一圈,见识见识。」
望着他那双邪气的大眼,秦心屏有种预感,跟着他,像进入未知的冒险世界,准能找到新鲜有趣的事物。
一个时辰后,他们身处华林园一处山坡上。
「加把劲,再走两步就到了。」杨继耀伸出手说道。
秦心屏喘着气,抓住他的手,大步跨过一段陡峭的山路。
杨继耀指向前方,咧嘴而笑,「你看,我们到了。」
秦心屏刚站稳,一幅优美的湖光山色随即在眼前展开。
杨继耀指向山下的风景,「在蓬莱山上放眼望去,可以将整个华林园收入眼底,怎麽样,景色不错吧。」
她由心赞叹道:「太美了,好像看画一样,不,比画更漂亮。」
「来,坐在后面这颗仙人石上看吧。」
「仙人石?莫非是仙人化成的石头吗?」
杨继耀大笑,「不是,是因为这裡靠近仙人馆,我才自作主张把这块大石叫作仙人石。」
「仙人馆?我记得林内侍好像提醒过,不要靠近仙人馆,我们在这裡不会被发现吧?」
「无需担心,」他一脸淡定,「陛下只会在入夜后来仙人馆,远远便能看见灯光,到时候躲进林中,再沿小路下山也有足够时间。」
「遇不上魏皇,总会遇到太后、皇后或者甚麽大人物吧。」
杨继耀头头是道地分析,「太后因病,已经整整一年没有踏出嘉福殿;皇后呢,我听说因为她私闯仙人馆,惹得龙颜大怒,从此禁止进入华林园;至于嫔妃,陛下妃妾不多,有名号的只有郑昭仪一人,昭仪素来体弱,风一吹就倒了,怎会有力气爬山;太子只有三岁多,也不可能上来,陛下还有一个快成年的皇妹,不过公主是不可能爬到这麽高的地方。」
「为甚麽?」
「你想知道?」
秦心屏不停点头。
杨继耀特地清了清喉咙,迎向她期待的眼神,「我偏不告诉你。」
「小气鬼,枉我还帮你捡东西。」
「你帮我捡东西,我帮你驱流氓,算是扯平了。」
「没见过这麽计较的男孩。」
「我也没见过这麽爱计较的女孩。」
两人各哼一声,背对而坐,然而终忍不住笑意,回头一起放声大笑。
那一声笑打开了话闸子,他们一直谈天说地,直到渐近黄昏,才匆匆下山。
一
赵欢站在式乾殿外,神情肃然,请秦怀霜进殿后,示意林内侍立即关上殿门。
他简单交代元烈在宴会上昏迷之事,便领着秦怀霜到寝殿,掀开围绕床榻的帐幔。
秦怀霜紧张地步向床边,寂静中,她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元烈了无生气地躺在榻上,嘴角留有血丝,全身散发浓烈的酒气。
无论她有多麽讨厌这位魏皇,她此刻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有任何不测。
她马上伸手诊脉,元烈的脉象沉稳有力,气血丰沛,五脏六腑运作如常,毫无中毒的迹象。
她解开元烈的上衣,检视右腹的箭伤,伤口早已癒合,没有丝毫撕裂,她眉间凝起一道疑惑的山峰,轻嗅指间色泽淡薄的血红,飘进鼻间的,竟是一种香甜的气味。
她诧异地抬头,迎上元烈狡黠的视线。
元烈一对深邃的黑瞳直望蓝襦女医,细味她忧心忡忡的脸容,戏谑道:「以刀杀人者,终亡于刀下,根据你的寓言,朕应该亡于刀下才对,怎会被区区毒酒杀害。」
秦怀霜彷如云裡雾裏,不明状况地问:「陛下龙体无恙,为何假装昏迷?」
「朕正在下一局棋,这一回的落子叫引蛇出动。」元烈语带双关地说:「朕要揪出这条阴险恶毒的银鳞沙蛇。」揪出誓要为京兆王元鸿报仇,置他于死地的逆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