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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洛秋愁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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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朝声源望去,发现一位蓝袍男子正站在她身后,他两手捧着书卷,一张刚正的方脸略显老态,脸上充满厌恶的神色,大声喝道:「好大的胆子,竟敢擅自偷看禁书!」
秦怀霜马上放下书卷,被他一把夺了过去。
「别以为刚当上太医,就可以擅闯禁室,」陆博士厉言责备,「你还没资格看这卷书!」
秦怀霜受冤蒙屈,哑口无言,被人领入陷阱而不自知,是她太大意了。
见她还站在原地,陆博士板起脸质问:「偷看禁书者罚十板!还不去领罚?」
一对丹凤眼透过书架间的空隙偷看,乐见村医一脸慌乱,他要她知道,魏国太医署不是一介閒杂人等能来的地方。
秦怀霜申诉道:「下官误闯禁地,确是我的疏忽,只是,我没有偷看书卷。」
「人赃并获还想狡辩?」
「下官在凉州时已熟读全书,无需偷看。」
陆博士满眼不屑的神色,哼了一声,惠民医录传世抄本极少,除魏国和齐国太医署外,只有少数医药世家持有此书,即使是署内,也只有太医令或医正特许的医官才有权阅览,熟知书中内容者屈指可数,「好,如你答不出我的问题,刑罚加倍。」
「大人请问。」
「解释书中支持妇女晚婚的理据。」惠民医录分为两卷,书室的卷一并无妇女篇章,卷二正在他手中,她是否熟读全书,一问便可知晓。
「妇女早婚,肾根未立而产,导致肾气不足,既已伤肾,故今后有病难治,容易夭逝。」
她自信而流畅的回答令陆博士侧目,他再三端详这名来自西凉的女子,渐渐理解成医正的坚持,他收起严肃的神色,语气转缓道:「惠民医录的着者与你同样来自凉州,是一位难得一见的名医,很多人终期一生,都未必能领略他的学识和胸襟,你日后若想拜读,就来找我,别随意乱闯。」
秦怀霜连声道谢,眼中盈满感动,惠民医录,她早已倒背如流,只有珍视着者之人,才会像她一样珍惜此书,对陆博士莫不添了几分敬佩。
一名太医署的小厮匆匆前来,焦急地道:「秦太医,我终于找到你了。」
秦怀霜问:「是高太医令有甚麽吩咐吗?」
小厮连连摇头,「是林内侍,他正在殿前等候。」
她别过陆博士,走进太医署内院,林内侍左右踱步,一见她的身影,快步趋近,压低声音说:「请秦太医火速前往式乾殿。」
秦怀霜见林内侍眼神惊慌,像在求救又不敢声张,想必是元烈出事了,忙道:「我先拿上药箱。」
「来不急了,请秦太医先过去,奴才稍后再差人送上药箱。」林内侍恳求道。
惊觉事态严重,秦怀霜急道:「请林内侍带路。」
她跟在林内侍身后,急步穿过无尽的迴廊,心底的不安也无尽止地漫延开去。
一阵萧瑟的凉风掠过,树叶沙沙地响,扰动不平静的午秋。
二
平日庄严肃穆的太极殿,难得地传出丝竹奏乐之声。
文武大臣安坐案前,品嚐美酒佳餚,欣赏舞女曼妙的舞姿。
元烈高坐在宝座之上,目光看似懒慵随意,实质暗中观察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出卖军机,安插杀手的元鸿馀孽,也许此刻就身在这座大殿之中。
一曲既毕,舞女们如贯退出大殿。
坐在前席的清河王元崇率先举杯,「臣弟敬陛下一杯,祝贺陛下凯旋归来!臣弟是次未能亲睹陛下马上英姿,实在遗憾,只能略备酒菜和歌舞,慰劳将士,以表心意。」
坐在他侧旁的广平王元威嘲笑道:「还好陛下没带你,以你娇纵的性子,早上要喝鲜露水,晚上要吃山珍粥,肯定拖大军后腿。」
清河王气恼地回瞪,「七兄,你别笑话我,又不见你同去历练历练一番。」
广平王叹了口气,一脸惋惜地说:「可惜最近身体不争气,否则必随陛下大杀四方。」
「是病倒在温柔乡裡了吧。」清河王一语中的,惹得广平王拍案而起,眼看二人就要继续数落下去,席中一把沉稳的声音插话,「阿威,阿崇,这是大捷的庆功国宴,不是你们的家宴,不得胡闹。」发言的人坐在一辆轮椅上,一袭素淨的墨灰丝袍,腰无挂饰,淡雅之中不失贵气,断然不同于广平、清河二王宝石加冠,绸衣礼服,一派豪奢之风。
他五官挺秀,脸容俊美,两目深潭隐隐透着一丝沧桑,眉间多了一份历经时日的成熟内歛。
二王见北海王元睿在此,不好再争辩下去,各自回席端坐。
元烈向北海王投下感激的眼神,元睿为先皇的十一弟,也是同辈中唯一存活的皇子,年龄不过稍长他几岁,平日于朝堂之上沉默寡言,但一出口总有些份量。
北海王双手举杯,恭贺道:「我也借此美酒,恭贺陛下一举攻克凉国,手刃凉皇李境,为皇姊武威公主报仇雪恨,以慰她在天之灵,从此天下无人胆敢藐视我大魏皇室。」
元烈难得脸露笑意,爽快地乾了一杯,「谢北海叔。」
元烈一放下酒杯,尙书令郑道群趁机发言:「陛下一统北方,武威震摄诸国,东至新罗,西至高昌,无人不知陛下威名,陛下成就雄图霸业之日,指日可待。」
其子中书舍人郑恭和应道:「大魏如今掌控西北战略要地,上通丝路,下产名驹,税钱战马源源不绝,国力自立国以来最为强盛,若有别国再敢对大魏不敬,面对我大魏雄师,一定不堪一击。」
汉臣纷纷把握机会致贺,元烈玩弄手中的酒杯,耐着性子聆听一式一样的贺词,视线飘向坐在前席,却不曾致贺的太原郡公于镇远。
元烈喝下最后一杯致贺的酒后,正色道:「凉国已灭,举国同欢,朕下令大赦天下,许臣民大酺三日,参战将领官加一阶,兵士赐两月钱粮,伤者春秋免税,亡者予钱丧葬。」
「陛下皇恩浩荡!」
「此战得以速胜,宁远将军李勋功不可没,朕特晋为四品建忠将军,以章功勛。」
李勋出列谢恩。
元烈冷峻的面容添上几分惋惜,「经此一役,朕痛失领军大将,玄武军元气大伤,急需重整,玄武领军一职,各位爱卿可有推荐人选?」
眉梢留有一抹暗淡刀痕的侍中穆云率先发言:「微臣愿荐龙骧将军于杰担任领军一职,于将军智勇双全,多年来镇守寿阳,力抗南齐,战功显赫,将士拥戴,是领军的最佳人选。」
数位鲜卑大臣附议,汉臣面面相觑,逐将目光投向背影微驼的尙书令。
郑道群在儿子郑恭耳边低声说了些话,郑恭点头,出列道:「微臣亦有一位心仪人选,建忠将军李勋,李将军追随陛下征战多年,先有北伐柔然、后有西灭凉国之功,带兵莫不身先士卒,深得军心,论军功、论将德,皆是领军之选。」
这回论到鲜卑大臣议论纷纷,暗地望向前方身形魁梧的三朝元老于镇远。
穆云回瞪郑恭,「郑舍人,玄武军均为鲜卑精鋭,该由鲜卑武将领军。」
郑恭辩道:「鲜卑和汉人同为大魏子民,同为陛下效力,穆侍中何必拘泥于胡汉之分。」
「圣祖爷曾立下军规,玄武军只能由鲜卑人领军,」穆云觑他一眼,理直气壮地道:「玄武领军掌我大魏十万精锐之师,内有护卫皇都之职,外有平叛镇乱之责,唯鲜卑子弟方可胜任,绝不能轻易交给西凉皇室之后。」
「也不能落到心怀不轨之徒手中,」郑恭侧望怒意正在发酵的穆云,决意抗衡到底,「于郡公身为镇远领军,若其子担任玄武领军,大魏最精锐的两支军队尽归于氏一家,」他转向元烈,深揖道:「微臣深恐不安!」
「危言耸听!」穆云一手指向他,「于郡公忠心耿耿,为大魏披肝沥胆三十载,岂是你一言能中伤抹黑。」
郑恭毫不退让,「陛下圣明,玄武军责任重大,对于人选,应慎之又慎。」
元烈任由他们二人争辩,脸上不见恼怒。
清河王见他们争得面红耳赤,也加入战团,一本正经地道:「两位将军皆是大魏良将,足堪重任,只是大家各陈厉害,各有道理,争论不休,恐伤了朝堂和气,为了平息干戈,我有一折衷之法。」
他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容,「我七兄,广平王元威。」
此言一出,众臣互相窃窃私语,广平王年少时虽为长乐军右卫将军,曾领兵作战,但多年安逸的日子过去,早已变成一个流连烟花之地的纨绔王公,怎会再愿忍受军旅生涯,风餐露宿之苦。
广平王口喷酒液,焦眉苦脸,赶忙推辞道:「清河弟只是说笑,两位将军为大魏鞠躬尽粹多年,立下大小汗马功劳,由他们其中一人担任才是实至名归,我久未领兵,实在不适合担任领军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