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嫁给我，好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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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如光影般穿梭的，是一个又一个陌生而熟悉的秋日。
清晨的阳光细碎而清透，我推开记忆里那扇有些破旧的门，窗边的少年突然抬头看过来，笑容清澈如初见。
落日的余晖将时光拉得很长，火车轰鸣着在围墙外呼啸而过，我对着影子发呆，却被一个明黄色的少年猛地拽走，迅速旋转的画面里只剩下他模糊不清的一句低语：“走哇，一起跑。”
人声鼎沸的午后，新生典礼比往年结束得早了一点，我流连在光荣榜前，憧憬着即将开始的高中生活，转过身的一瞬间，那个早已成为学长的人不知从何时起站在我身后，他笑着对我说：“你来啦。”
北京大学，未名湖畔，这一次，我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去，扑进了他的怀里。
......
我从副驾驶位醒来，窗外一片漆黑，波光在暗夜里浮动，幽深而诡秘。我有些恍惚，脑海里除了大段似真似假的梦，便只剩下大片空白。
言茗本来睡着，被我醒来的动静吵醒，也慢慢地睁开双眼。
“这是......？”我有些犹疑地问道。
“梁子湖啊，我带你来看日出。”言茗抻了个懒腰，不紧不慢地回道，熬夜后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这个男人，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有多撩人吗？电光火石间，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瞬间点亮了我所有暂时消失的记忆。
“你穿着婚纱，慢慢地向我走来，晨光照在你的脸上，和当年运动会时一样。”
“茗轩？”我想起来了，在这之前，我们“结婚”来着。
“嗯？”言茗听到我叫他，下意识地转头看过来，我趁着这个空档赶忙向前探了探身......在他的鼻梁上亲了亲。
本来想亲嘴的，没整好，嗐。
他被我撞得有点懵，反应了一下，又马上被逗笑了，残存的睡意一扫而空，瞬间精神起来。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终于笑够了，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我一脸想掐死他的表情，很识时务地板着我的头回吻了回来。
我怎么能和这么有眼力的人生气呢？我这么大度的人，嗐。
夜已过半，四周依旧伸手不见五指，我们俩却都没有了睡意。言茗给我披了件外套，便下车去取东西，我跟着下车，到跟前时，他正点亮一盏露营灯，见我走近便随手递了过来。
我撑着灯朝后备箱照了照，这才看清里面装了什么，原来我洗澡的时候，他准备了一堆露营的东西。
言茗借着我手里的光在周围找了块空地开始搭帐篷，不一会就搭好了，甚至还支起了柴火炉，我走到帐篷的一角把露营灯挂了上去，便也在里面的气垫床上坐了下来。
“你对这些还挺在行的。”我轻声问道，似是不忍打破这幽深的宁静。
深更半夜，荒郊野岭，四周不时有些虫鸣的叫声，跳动的火苗扭动着周围的空气，温暖的光线映射在言茗的脸上，将他衬得像一个不真实的梦。
其实我是真的挺意外，他做饭那么难吃，我以为他会是那种生活能力不太强的类型，没想到干起活来还挺利索。
“之前在叙利亚当过半年无国界医生。”
......?!
言茗终于搞好了篝火，走到我身旁坐了下来，我接过他递来的热水，有些惊讶地等待他的下文。
“回来后不久，我妈也去世了。”
......
“胃癌，晚期。”
我彻底呆在了原地，对他突然敞开的心扉没有一丁点准备，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好像心里的某个部分被突然扯开，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骤然传来的钝痛伴着撕心裂肺般的疼。
突然想起那一天，他再次闯进我世界里的样子：倨傲而冷漠，上扬的眼角透着说不出的凉薄，扑面而来的强烈气压带着我无比陌生的深沉。
这就是原因吗？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他应该经历过一些不好的事，却没想过事实竟残酷至此。
我下意识地抬起手，想做点什么，却只轻轻地落在了他的肩上，他将我搂在怀里，安抚似的在我的肩头拍了拍，我不自觉地握紧他的手，好像这样就能给他什么安慰似的，我们一时无言，只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篝火。
“宝贝。”过了很久后，言茗开口道。
“嗯？”
“你还记得当年校运会上，你和我说，你觉得用技术和科学救人是最简单的吗？”
“嗯。”我抬头看了看言茗的侧颜，感觉他的眼神里透着一丝茫然。
“你现在还这么认为吗？”
我一时不知该回答什么，老实说，自从我重新选择医学专业后，我已经很少去纠结它的意义了，我只知道当我在另一个赛道上苦苦挣扎的时候，医生，是我遥不可及的一个奢望，现在我在这份奢望里徜徉，我只觉得感恩和满足。
言茗没等到什么回应便也没继续追问，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学了很多知识，也做过很多次手术，我以为我理应能够救更多的人，可在战场上，我们拼死拼活救回来的人可能下一秒又会被哪个遗漏的炸弹轻易地炸飞，那些炸弹就在我们生活中随处可见的东西里：枕头、空调、小孩子的玩具。”
言茗说着抬了抬手里的杯子，苦笑了一下：“甚至是一个这样简单的杯子。到处都是，防不胜防。每一件稀松平常的东西，都有可能夺走一条鲜活的生命。”
我突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冲击，一直以来，我想的都是自己将要从事的这份职业能够救死扶伤，能够治病救人，都是这些正向的东西，可如果这种努力被这样轻易地摧毁，我还会坚定这份信念吗？
也会轻易动摇的吧，谁都不是圣人。
言茗仰头看着夜空，重重地叹了口气，接着说到：“在家里，我也救不了她。”
“或许只有真正学过医的才知道，现代的医学有多不发达。”言茗苦涩地笑了一下，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瞬间让我感同身受：“我甚至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她痛苦地承受着一切，看她满眼不甘地离开她那充满遗憾的一生。从小到大，我除了和她对着干之外，好像什么都没有做过。小时候是不想，长大后是不能。”
这就是他这么多年经历的事情吗？相比之下，我的那些痛苦和困扰好像也变得渺小了。
“你小时候......为什么不喜欢她？”
言茗沉默了很久，我在旁边静静地等着，没有催促也没有岔开话题。
“她应该很爱我爸。”许久后，言茗终于开口了，却好像在谈论和他没有丝毫关系的两个人似的：“可惜那个男人不爱她，以我现在的眼光去看，他应该从来都没有爱过她，娶她也仅仅是因为她的家世，仅此而已。”
“或许她也不是不知道，只是我爸那个人貌似谁也不爱，所以妻子的位置对她来说也足够了。”
“直到我小的时候，他遇见了一个女人，其实他外面一直有别的女人，但那是他第一次提出离婚，宁可净身出户也要离婚。”
“他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借着我妈的家世，早就风生水起不受约束了，老实说净身出户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我妈也不可能去对付他，所以她就去找了那个女人，我不知道她当年都做了什么，但从此之后，我爸就再也没回过家。”
“我初中的时候，她把我丢给姥姥姥爷，自己去外面处理他们之间的事情，所以我那段时间过得还算安宁，后面他们一起回来了......”
“在很长的时间里，我觉得我在那个家里唯一的价值，就是她留住那个男人的工具，真悲哀，她其实对我很好，但那种好让我感到窒息。”
言茗说到这的时候，整个人下意识地紧绷了起来，我放开了他的手，将他轻轻地搂在了怀里。
拥抱总是能带给人温暖的力量，曾经的我，就曾无数次地渴望过这种力量。
“都过去了”、“都会好起来的”、“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这种话我真的说不出口，我们都知道要放下仇恨和怨怼，但如果这是一两句话就能消弭的过往，世界上也不会有那么多痛苦的人。
“我刚刚，突然想起之前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话。”过了一会，我突然开口。
言茗重新将我搂在怀里，我也顺势靠在了他的肩上：“悲观造就伟大，或者准确地说，绝境造就伟大，命运选择让你经历的，都是它认为你可以承受的。”
“我不了解别人，但对我来说，在痛苦中挣扎着向前的自己，是闪着光的。”
“尽管很多时候都很累，很想去怨恨什么。”
“但一路走来，我发现，虽然不是我主动想要经历这些，但每一次，我都把自己撕得粉碎，然后拼成一个更好的人，或者说，更加坚定的人吧。”
“或许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只有真正经历过黑暗的人，才分得清什么才是真正的希望与光明。”
“其他的人，都只是在阳光普照的世界里不痛不痒地活着而已，他们享受着阳光的滋养，但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值得感恩的事情，因为从他们有认知时起，这个世界便是如此。”
“没有什么好与不好，只是我们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运。”
“我其实很久都没有想过医生这个职业对我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了。但这几年，我慢慢地学着坦然地面对自己的命运，医生这个职业，对现在的我来说，是我的命运。”
“而且我觉得我很幸运，因为这是我主动选择的命运，所以无论是好是坏，我都会坚定地走下去。”
我一口气说了许多，在言茗的面前，我似乎总能很轻易地坦露心声，哪怕他只是沉默地听着，不做什么评价，我也并不觉得羞愧。
因为我知道他能听懂，我就是知道。
“所以我爱你。”过了很久，言茗突然说道。
“什......?”我有些惊讶地转过头去，下一秒，被一双湿润的嘴唇掠夺了呼吸。
......
虽然我很想用什么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来美化这个故事，但事实上我是被冻醒的，甚至醒的时候，四周还是一片漆黑，言茗在身旁睡得很沉，昨夜聊了很多波澜壮阔的故事，可直到这一刻，看着在这样的环境里都能如此昏睡的他，那些他曾经历的炮火与绝望才在我的心里有了些实感，我轻轻地亲了亲他的额头便小心翼翼地爬了起来。
遥远的天边多了一条白色的线，我没明白那是什么，便出神地向那边望着。
“对我来说，是有一个我曾用尽一生力气想要逃离的人，她不在之后，我却突然觉得心里缺了块大洞，怎么填都填不上的那种，也蛮可笑的。”
“我妈妈已经不在了，我爸......也没有权利干涉我的生活。”
“在家里，我也救不了她。”
我在心里反复咀嚼这几句话，其实故事并不算复杂，稍微一想便能勾勒出一个轮廓，复杂的是人心复杂的是在这整个跌宕起伏的剧情中，我们在扮演什么角色，我们的心又在刀光剑影中留下了什么。
远处的那条白线被慢慢拉开，翻腾的云勾勒出了一副油画，海市蜃楼般悬挂在天边，像是欧洲一个安宁又美丽的小岛，岛上海鸥飞过，惊扰了我沉浸的思绪。
我的心里突然生出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那个女人，那个让他们家从此鸡犬不宁的女人，会不会是林秀茹？
太可笑了，我在想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荒诞的念头？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
一定是当初许玏给我留下的阴影太过强烈了，一定是这样的。
我正强迫自己放弃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可怕念头，那处白线却不知什么时候被橘黄色的霞光填满，原本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线霎时变成一条闪闪发光的彩带，滚烫着背后太阳的温度。
原来是云太厚，只给了阳光一个微不足道的缝隙，看来今天，也不是什么看日出的好天气。
我深吸了一口清晨凛冽的空气，清澈的气息直通器肺，顺便将我所有沉重的思虑一扫而空。
这种感觉真好。
我爱他，小时候爱他的笑容，爱着我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怦然心动，但似乎现在更好，因为我清楚地知道爱着他的什么，我爱他的灵魂、爱他的追求、甚至深深地爱着他的痛苦。
这个世界最大的安全感大抵如此吧：我们是一样的人，我们彼此相爱。
我轻轻地笑了一下，便打算回帐篷里睡个回笼觉，今天的日出好像也没什么好看的，而且......我们将来会有很多的机会，一起看日出。
我正要转身，却发觉那条彩带所散发的光芒在不知不觉间已铺满整个天边，厚厚的云层都被染上了可爱的粉红色，仿佛太阳在倔强地用这种方式宣誓着自己的主权。
好美啊。
我赶忙转过身想要叫言茗起来看看，却看到他早已站在了我的身后。
“早安。”言茗站在我身后静静地笑着，霞光映衬在他的脸上，沉静而清澈。
“你醒啦。”
“怎么不叫我。”
“你平时睡那么少，能多睡一会就多睡一会吧。”
言茗没有说什么，从身后环住了我，在我的脸颊上亲了亲。
片刻后，那条陪伴了我许久的白线也不见了，远方那处只剩下了一个巨大而耀眼的煎蛋，刺眼而热烈的光芒穿透云层，带来一种难以形容的震撼和壮阔，周遭的一切都被点亮了，树叶、石头，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柔和的金黄色，暖暖得、风光旖旎、秋意盎然。
言茗松开了我，却突然半跪下去，毫无征兆地掏出了一枚钻戒。
“我总是会想，你需要什么，我能给你什么。”
“这个戒指我买了很久，当年在巴黎的一家珠宝店里看到它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会是我的婚戒，而当时，我第一个想到的，仍然是你。”
“我幻想过无数次求婚的场景，我想我求婚的那一天，我要告诉你，我会给你幸福，我会让你快乐。”
“可事实是，我需要你，我的幸福全部来源于你，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感受得到快乐。”
“有你在我身边，我会觉得这个世界也没那么庸俗和丑陋，还有好多值得去努力的事，还有好多想要去看的风景，你让我发觉，原来爱一个人，是这么美好的一件事。”
“所以，嫁给我，好吗？我想你这辈子，都能陪在我的身边。”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嫁给我，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