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陈年旧事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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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姐，200米就要检录了，你快过去吧。”我正坐在临床医学院的据点喝水，王新月火急火燎地跑过来通知我，我还没来得及把水放下做出什么回应，她就又急急忙忙地跑开了，她可不像我这么悠闲，作为体育部的部长，忙前忙后地都不知道从我面前跑过多少次了。
我懒洋洋地站起身，慢悠悠地往不远处的检录处走着，走到一半的时候碰到了王书记，他还特意招呼了一句：“小夏，又到你啦？”
他指的是不久前结束的女子100米，我不出意料地又拿了第一名。
我朝着书记在的方向礼貌地点了点头，看到他笑呵呵地和身旁的言茗介绍：“没想到吧，人家小夏跑步也这么厉害.......”言茗听着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随即又低下头不知道在和书记聊着什么，我却在匆匆一瞥中看到他低垂的眼眸里带着些藏不住的温柔笑意。
这份笑意晃得我心神不宁的，没来由地总是想起他那天湿漉漉的眼睛。
他终究还是来了。
运动员分完组后都等在起点旁边的草坪上，我也选了一个地方做热身运动，起点离医学院的据点不远，书记还有很多别的事要忙，言茗大多数时间都一个人坐在据点旁的椅子上，我偶尔转到那个方向的时候会看到他大咧咧地叉着双腿低头翻看着手机，没有一点副教授的样子。
今天的他穿着一件明黄色的T恤配一条休闲的运动短裤，完全一副大男孩的模样，不认识的人估计会以为他是哪个院的高冷学弟或学长，老实说我是有些想不通的，想不通他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为什么总喜欢穿这么暖色调的衣服。
“好像他笑一下我们就都会生扑上去似的”，脑海里闪过贺凡略带夸张的描述，他一个人不说话的时候这个形容还真挺贴切的，不过这种戒备似乎也不是没理由的，比如现在，他周围时不时地就经过一些女孩子，一边不停地往他在的地方瞟，一边和同伴们窃窃私语，走到他身旁时的步伐都沾染着些控制不住的刻意，想来这么多年，也是要应付太多迷妹了，不知不觉把自己练成了一副冰山脸。
哦，对了，还有迷弟，我随便一瞟就看到了不远处几个特意绕路过来的男孩子。
果然帅哥都是男女通吃的，沈雨嘉就经常抱怨：“好看的男孩子本就不多，还都被别的帅哥抢去了，这样资源内耗真的好吗？能不能给我们这些可爱的美少女留点活路。幸亏赵译磊曾经喜欢的是周雯姝，至少证明我还有机会。”她倒是很会自我安慰，就是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大大咧咧地说出“幸亏他喜欢周雯姝”这样的话了。
她和贺凡此时正在不远处4*100的检录处排着队，放在平时，我不用听就能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一定是沈雨嘉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赵译磊长、赵译磊短，然后贺凡装作受不了地翻着白眼，可是现在的场面看起来却像是贺凡在旁边努力地说着什么，沈雨嘉偶尔点点头附和。
我的心里突然泛起一种淡淡的苦涩和失落，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毕竟不是我的感情，可从某些角度来讲，我不太想看到沈雨嘉这样纯粹而敢爱敢恨的女孩子在爱情里成长，也不愿看到她那曾经飞扬着的对爱情的憧憬和向往在现实的巨浪下沉淀成一片欲言又止的沉默，或许在不知不觉间，她渐渐地也在我心底勾勒了一个我从不敢去奢望的梦想。如果有一天她变得和大多数人一样，也学会了一些保留和衡量，我心里的某些期望应该也会随着破碎吧。
我多么希望她能找到属于她的那份门当户对和势均力敌。
我正在这感慨着，却被几个熟悉的音符接连地敲打着耳膜，我猛然竖起耳朵，惊诧地转向主席台，可那里除了又一批陌生的学生会成员外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是这首《between worlds》？为什么同样的时间，同样的200米跑道放着同一首歌？
我茫然地跟着裁判走到自己的位置，失魂落魄地等在起跑线上，随着枪响下意识地蹿了出去，那熟悉的旋律不断迭起，层层推进，渐渐地在我心里汇成了一条宽广的河，我近乎拼命地奔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奔向何方，只觉得那一瞬间，天旋地转，仿佛时光带着眷恋飘回了几年前。
我们真的曾经走进过彼此的世界吗？我们努力过吗？
后来的我一次又一次地冲进了那个人声鼎沸的终点，可那个喧嚣的地方却再也没有了那个我曾习以为常的你，洛川。
我脸色难看地走过了所有的欢呼和祝贺，一个人跌跌撞撞地来到操场的边缘，不顾形象地跌坐在了草坪上，这首歌又在那几个熟悉的音符中进入了尾声，像是一个首尾呼应的电影，经历了跌宕起伏的剧情却还是在原点处落了幕，像极了我那无法挽回的爱情。
我将头深深地埋在臂弯里，不想再听到任何声音。
“咱俩都谈了两年多了，怎么也得去家里吃顿饭吧。你要是再拒绝，我可要生气了！”洛川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到，他是本地人，谈了没几个月的时候就张罗着要带我回家见见家人，都被我以时机不成熟为理由拒绝了，我觉得这一次我再拒绝，他怕是真的要生气了。
总归是要面对的不是吗？说不定没我想的那么可怕。我这样自我安慰着，但心里并没有觉得轻松多少，因为有一件事，我从来没和洛川解释过。
我在大学所有相关的资料关于父母那一栏上，填的都是邻院五哥和五嫂的信息，我们本也算不上多亲近，只是奶奶和这家的张婶走得很近，经常一起去城里找些零活儿做，我便留了他们一家的电话，好在大学没什么重大的事一般是不会联系家里人，所以这个谎言一直以来都没有被戳破。洛川和别的同学一样，都以为我是一个父母在外地做小生意的普通人家的孩子，在一起后，我也从没向他解释过，我很少和他提起我的家人，偶尔提到了，也只是说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外出打工了，我也很少见到，这样一来，便也容易糊弄过去，况且我家里的那种情况，我也实在不想坦白。
“这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吧，为了报复我？”那一天，在听许玏讲完关于妈妈的事之后，我缓缓开口，语气是连我自己都没想到的平静。
我似乎在很小的年纪就无师自通地知道了该如何收敛和隐藏自己的情绪。
许玏站在邻近的窗边，靠着旁边废置许久的乒乓球桌，有些好笑地反问：“你不会以为这就算报复了吧？”声音虽还带着点年少的稚嫩，语气却显得十分认真。
许玏到底兑现了自己的诺言，仔仔细细地从他的视角对我讲了林秀茹的故事，只是他告诉我的那个时间点，让我觉得他能这样坦白地说出来，不过是因为已经达到了自己目的。
楼梯吻的处理结果很快就在不久后的课间操里公布了：高一三班许玏，因在课间操做出不正当的行为，影响非常恶劣，处以开除学籍，留校察看处理。
我站在人群里暗暗地松了口气，没有受到处分让我紧绷了几天的神经得到些微放松，却没想到，于我而言，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如果说之前痞帅校草爱上学霸校花，两个人终于修成正果控制不住在课间操激情热吻还算是一个可圈可点的爱情童话，那么当全校近乎三分之一的人都亲眼目睹了当时的状况而通报批评上只有一个人的名字时，这个故事就彻底变了质。
我是那个因为成绩优秀被老师偏袒，关键时候推许玏背锅的心机女，而许玏是那个虽玩世不恭却敢于担当的深情帅哥。
一时间我所有的缺点都被无限放大，孤僻成了假清高，礼貌中透着虚伪，走路不看四周也显得愈发目中无人，连这张曾被夸赞的脸都变得处处惹人厌。
我默默地守了十几年的属于自己的那一方天地刹那间被无情地撕裂，不断涌入的是满满的恶意。
而最让我接受不了的，是那个许玏口中关于林秀茹的故事，那个与我记忆里的妈妈完全不同的女人的故事。
许玏第一次见到林秀茹，是在他爸爸的婚礼上。他在那场简单的典礼上大闹了一场，骂了新娘子无数遍“妓女”。
那是他妈妈口中的林秀茹，我想他不停叫嚷的时候应该只知道这个词恶毒，还不能完全理解它真正的涵义，毕竟那时的他只有12岁，小学还没毕业的年纪，就像现在的我，看着一脸厌恶又不屑地说着这个词的许玏时，对这个职业到底代表了怎样的龌龊和不堪，其实也是一知半解的。
婚礼的那一天，他第一次挨打，而且是当着众人的面被他曾经最爱的爸爸。
“我又没说错什么？因为你妈本来就是做这个的。”他说完还满脸不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仿佛站在他面前的我也是什么肮脏的东西一般，“听说之前耍了点手段跟了一富商，被人玩腻了又来插足别人家庭，这样的女人，真是要多脏有多脏，提起来都让人恶心。”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似乎希望能看到我脸上浮现出一点自惭形秽的表情。
可是我没有，我只是缓缓地开口，平静地问他这一切是不是他为了报复我而做的设计。
许玏似是被我平静的语气激怒了，咄咄逼人地向我走来，不得不说，他有种让人说不清楚的气势，虽然我并不怕他，可也不自觉地随着他的步伐向后退，他到底没我能沉得住气，不自觉地开始流露出一些失控的怒气，发狠地说着：“报复？你觉得这就算报复了？我想你现在还没搞清楚一点，要不是因为你妈，我现在还会有一个完整的家，你知道这么多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我12岁那年天就塌了，他们各自开始了新的生活，把我放在寄宿学校，除了给我打钱没有人管我，就连这次我快被学校开除了，都没人肯露面，而你呢，你不是一直都过得很滋润吗？说实话我老早就知道你了，我人生中最灰暗的那一年，你倒是挺风光啊，所有学校入学考试的第一名，所有人都在夸你，可他们知道你不过就是个妓子的孩子吗？他们知道后又会怎么议论你？还会觉得你好吗？”
我被他逼到了墙角，却因他这一系列的控诉而感到异常得恼怒，于是终于不再瑟缩，扬起脖子迎面对上他愤怒的目光，可能是受他的影响，我的语气也显得有些激动：“所以呢？你想要我怎么样？”
我们突然离得很近，他似是被我的反应惊了一下，微愣在那里，正在我被这股怒气冲得头脑发热打算和他硬碰硬时，他却无端地举起了右手，用大拇指轻轻地荡了一下我眼角的泪痣，似乎有片刻的晃神。
那动作是那么的轻柔，仿佛那一刻的他来自另一个世界，而此时的我也不再是现在的我。
我被他突然的动作弄懵了，那股邪火似乎也被他冰凉的手指抹灭了，呆在那里不知道该作何回应，他却渐渐回过神来，眼神复杂地看了看我，这微妙的气氛似乎打乱了他刚刚步步紧逼的强硬节奏，他尴尬地后退两步，不自然地向窗外望了望。
窗外的天色早已暗淡，我也是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从窗户洒进来的淡淡月光，像一只飞蛾轻轻地扇动着翅膀。
短暂的远眺似乎让他渐渐找回了自己的场子，片刻后他又转过头来，语气也变得游刃有余了许多：“我想要你怎么样？你猜？”
我想不出他到底能把我怎么样，但有一件事是我无比确定的，就是我不想因为他影响到我的成绩，影响到我那奋力经营的可能会有一丝希望的未来，便也放出狠话：“我没有什么兴趣和你玩这种无聊的游戏，有没有人管你是你自己的事，不过你要是再纠缠我，我会去告老师，到时候你真的被开除可别怪我没把丑话说在前头。”
我本以为这句话还是挺有震慑力的，毕竟他现在离被开除也只剩下一小步了，可他却突然笑开了，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不知道是因为真的胸有成竹还是什么，他再次微微前倾，将我困在刚刚的角落，底下头附在我耳边轻声说：“你放心，我不会纠缠你的，我只是会让你认清，你究竟是个怎样的货色。”
他温热的呼吸拂过我耳边的绒毛，痒痒的，我却因着这句话而感到无尽的寒意。
他这个人，虽然一举一动都透着一点中二和幼稚，可不知怎么的，我就是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说出口的话，就一定会做到。
许玏说完就离开了顶楼的乒乓球室。我呆呆地望着窗外，开始努力消化刚刚不敢去深想的一切。
林秀茹是个妓女，林秀茹被富商包养，林秀茹破坏别人的家庭。
这三个信息爆炸似的冲击着我的心灵，让我胸闷到喘不过气，我紧绷了半天的神经终于崩溃，腿软地跌坐在地上又马上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为什么会这样，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我少的可怜的记忆里，妈妈是个温柔的人，家里虽然不富裕，可她身上总是有着一丝优雅的贵气，可能是因为长得漂亮，也可能是因为她一直好好地被爸爸宠爱和照顾着。那时的日子虽然很苦，可刻在我心里的都是些温馨的画面：每个傍晚她都会在厨房叫我和爸爸去端菜、盛饭；我考到好成绩时她虽会对着账本纠结，但每次都会狠狠心给我买我最爱吃的溜肉段。太多太多了，这么多年，那些平平无奇的日常每一天都在我的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是我挣扎着想回到的过去，也是我妄想了无数遍能在未来重新拥有的温情。
我不知道妈妈在哪，我甚至都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村里的家长里短绕来绕去还是出不了那点方圆，而城市又那么大，一个人想要躲起来简直是轻而易举，可是我还是会心存幻想，幻想等我长大了，有出息有能力了，我就能找到她的下落，我就可以找回我那失去的亲情。
可是现在......
她是不是过得不好，如果过得好为什么要把我抛下？又为什么不回来看我？
我的眼眶渐渐蓄满了泪水，滴在手背上时已带着冰冷的温度，氤氲的水汽将天空稀释成了分辨不清的混合色。
我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遇到言茗之后，很久，都没有哭过了。不开心的时候想一想他，会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晴朗的。可是现在呢？许玏把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我的头上，而那个害得我家破人亡的始作俑者，她的女儿还在霸占着我那点少的可怜的快乐。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从始至终，我又做错了什么？
他只知道他12岁那年就不再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可他不知道的是，8岁那年，我被妈妈在大冷天抛下，而且那一年，我永远地失去了爸爸。
“好。”
“真的吗？正好这周末我爸也从法国飞回来了。”听到我终于松口，洛川欢喜地对我说。
“干嘛搞得这么正式？”他这样一说让我刚刚缓解一点的紧张感又跑了回来，洛川的爸爸常年在国外，如果连他爸爸都见到了，这第一次见面就太隆重了。
“怎么，紧张吗？丑媳妇终于要见公婆了。”洛川笑着亲了亲我的嘴角，倒是把我原本的思路打断了。“我可不丑。”我佯装生气地反驳道。
“对对对，我老婆肯定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他笑着我把拉到了他的怀里，我也渐渐地有了一点底气，因为那时的他，心脏跳动得像春风一样和煦。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陈年旧事 （上）
